第三十五章 芳心應恨賞春遲,不會春工著意
在牡丹亭的日子愈發是度日如年,竹枝無論怎樣扭曲自己的表情也無法做到對那些垂涎她的美色的男子綻開笑靨,為此杜mama的訓斥成了家常便飯。 卻說今日天色微明竹枝便沒了睡意,但也懶得起,只躺在床上呆呆地望向頭頂的寶藍輕紗帳,每個細小的孔都像是別有洞天。而后竟從小孔里看到了慕容子旭,又有劉明一,竹枝一下坐起身來,才發覺自己的心這般鬧騰,再回不到從前靜如止水的狀態。然這兩個男子于自己到底有怎樣的牽扯呢?竹枝悶悶地想著,心亦是絞絞地疼。思來想去,竹枝疲乏得很,不自覺又睡了過去。 大廳里如沸水一般熱鬧非凡,鬧哄哄地在說著什么“西施轉世”、“飛燕重生”……竹枝被這喧鬧吵醒了,索性下了床隨意梳洗一番便出了房間,在樓上俯視著樓下的歡騰。杜mama拉著一個妙齡女子的手,親熱地套著近乎,身邊里三圈外三圈圍滿了看溜須拍馬的人,還不時高喝著女子的媚態。竹枝無心多看,匆匆瞥過那個姑娘,正巧她亦抬頭看著竹枝,僅此數秒的對視,竹枝恍惚間覺得她的眉眼似曾相識,但一時也想不起來。隨后女子被大家的歡呼淹沒,竹枝無趣地回了房。 牡丹亭的早飯是丫鬟們各自領了送到主子房里便可,春華和秋實為竹枝送來了今日的早飯,只有幾個昨日剩下的饅頭。春華氣沖沖地將裝著饅頭的托盤啪地摔在桌上,說道:“真是不知倒了幾輩子的霉,跟了這樣一個沒用的主子。且不說人家丫鬟的早飯有湯有rou的,我們這主子的早飯倒不如后院阿旺的狗食。”秋實對春華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住嘴,又去床邊扶了竹枝到桌邊,說道:“木槿小姐莫介意,杜mama的心思全在新來的浣娘身上,顧不得我們,所以今日的早飯就委屈你了。”竹枝明知是自己進來招不來一個人而牽連春華和秋實跟著自己吃苦,而秋實這番安慰的話讓自己更動容了,便道:“那新來的浣娘確是美艷動人,我方才也去瞧了。”春華快嘴說道:“自然比你強得多,要是有得選定跟了她去。”秋實瞪了眼春華,說道:“誰曉得她是個什么貨色,指不定多大脾氣,你要是跟了她只有說不完的氣。” 正說著,杜mama推門而入,身后跟著浣娘。杜mama先是一臉嫌棄地瞧了眼竹枝,浣娘從杜mama身后站出來向竹枝行過禮后,杜mama才臉色稍緩,說道:“這是新來的浣娘,她講禮情,硬要來拜見你。”竹枝起身相迎,回了禮,笑著向浣娘道謝,近看果真是賽過西施、飛燕,千嬌百媚一雙杏眼配上多情柳葉眉,面色紅潤如石榴花開。浣娘笑道:“一會兒定來木槿jiejie這里坐坐。”說罷,隨了杜mama去向別的藝妓那里。 午睡前,秋實為竹枝放下帳子,打了會扇子,竹枝便悄然入夢了,秋實亦退回自己房間午休去了。不想有人躡手躡腳地潛進竹枝的房間,又鉆進了她的帳中。方竹枝察覺臉上有弱弱的呼吸時被陡然嚇醒,一睜眼果然身邊多了個人。卻是浣娘正側身躺在一旁,一手撐著頭,嘻嘻地盯著竹枝。見竹枝醒來,若無其事地問道:“木槿jiejie睡得可好?是夢見了心上人還是meimei我啊?”竹枝猜到她話里有意,否則怎么會問得如此突兀,因而順勢答道:“我與meimei才見面,怎么夢到你呢?再者說,我并無意中人,哪里去夢他呢?”浣娘另一只手把玩著自己的頭發,款款道來:“jiejie,你的桃酥何時才能再吃到啊?想來你這些日子從未掛念我,還不是只把心放在了慕容子旭那里。”竹枝忽而坐了起來,怒視著浣娘,問道:“你們兩個沆瀣一氣,以為你們有些妖術,換了張人皮就能來糊弄我了?難不成我只是你們閑暇的游戲?被你們這樣玩弄于鼓掌之中……”說著說著便落下淚來。 扮成浣娘的竹桃立馬撕下人皮面具,又握住竹枝的手,滿臉歉疚,說道:“這主意真不是我想的,昨兒大半夜地慕容子旭跑到我家,沒頭沒腦地說你的處境十分危險,便讓我假扮一名藝妓混到牡丹亭,好暗地里保護你。我哪里知道就會惹得你這樣不高興,莫生氣了,都是那慕容子旭的錯。”聽聞竹桃所講,竹枝舒緩了些,又將昨日慕容子旭醉酒后自吐真言備述一遍,真真分辨不清慕容子旭的真心抑或假意。竹桃這才理清前因后果,說道:“他必是在乎你的,且他很少酗酒,昨日喝醉定是有原因的。我猜想他是受了你的刺激,或是你彈奏的那首《憶帝京》或是那個對你癡情不改的劉明一。若是你理解他,便能包容了他;若是你執意怨恨他不肯帶你離開,那么我也無法了。”竹枝半天不語,回味著竹桃的話,不無道理,到底是自己太過輕浮。此后,竹枝又向竹桃傾述了在劉府的總總遭遇以及密謀范世成認父的經過,兩人一陣唏噓,不禁感嘆世事難料。 自打竹桃以浣娘的身份在牡丹亭住下后,竹枝的日子便不再那么難熬。杜mama看在浣娘為自己掙得數不盡金銀的份上,亦懶得對竹枝上心,便放縱了她。因而竹枝得了許多閑暇時光,后院便成了她消遣的好去處,或是擺弄垂柳,或是賞玩梔子花,又或呆坐池塘邊沉思。 一次竹枝為后院花滿枝頭的石榴花整了枝,又踱步要去裁剪栽種在后院門口左側的梔子花。一個小廝引著一個人從后門進來了,與竹枝撞了個正著,竹枝被撞倒在地,手上擦破了點皮,一抬頭,在看清那個人面容的瞬間,只覺造化弄人,命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