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三哥,”蕭廣逸溫和道,“你是看得太清楚了?!?/br> 太子也笑了起來:“所以,我就等吧……等她給我挑誰,就是誰了?!?/br> 他放任自流了。 第110章 中秋次日,顧澤行與柳氏兩個人一起與清沅長談一番。 自從清沅回來之后,顧澤行與她談過幾次,只是問問她的功課,要清沅說說與康王妃學畫的心得。他很欣慰女兒在宮中住了半年之后,氣度愈佳。只是有關幾件蹊蹺的大事,顧澤行還沒找到好時機問清沅。 中秋過去了,家中客人少了許多。顧澤行整理好思緒,終于能和女兒好好談一談。 他將清沅喚到自己書房,柳氏也坐在一旁。室內只他們三人,門外由兩個心腹侍從遠遠守著,不許人靠近。 清沅一看顧澤行與柳氏這架勢,就知道父母是要與自己談大事了。她已經許久沒有看到父母同時對她板著臉了,心中本來是該有些畏的,但她莫名卻有些感動并好笑。 上輩子這個家散得太突然,她甚至想不起來最后一次和父母一起好好說話是什么時候。 清沅向父母行過禮,為他們奉上茶,然后端端正正坐在他們對面。 柳氏看了顧澤行一眼,先開了口:“清沅,有些話,你父親與我要問你。” 清沅應了一聲是。柳氏見她如此乖巧,不由就嘆了一口氣,她還記得十年前清沅五六歲時候是多 么玉雪可愛,她甚至還記得清沅剛會說話是多招人愛。 她清清嗓子,道:“宮中召你入宮時候,你父親與我都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宮中賞識你的品貌才德。憂的是你尚年少,而世事險惡?!?/br> 她頓了頓,才接著道:“這些話我本來不想說,但如今你已經回來了,也有了婚約,我才對你說——要說一開始我一點兒沒想過皇后給你指婚,那是自欺欺人。你這樣出眾,我當然想過這事情。只是……” 顧澤行見她幾乎要下淚,正要把話接過來,柳氏又道:“這話我只私下里同你說一次,只有我們三人知道——我心里很高興皇后把你指給了燕王,而不是太子?!?/br> 清沅沒想到柳氏說得這么坦然,她看著柳氏。 “若你做了太子妃……就不是我的女兒了?!绷系?。 清沅只覺得這話傷心,她爭辯:“我不管嫁給誰,都是母親的女兒?!?/br> 柳氏搖搖頭:“你要做了太子妃,你是顧家的女兒,是顧皇后的女兒,但不會是我的女兒了?!?/br> 清沅一怔,她明白了柳氏的意思?;实叟c顧皇后,絕非一般人家的翁姑。她若做了太子妃,與顧皇后就是緊緊系在了一起,關系重大非比尋常。 柳氏道:“燕王……到底不是顧皇后的嫡親兒子。你的擔子沒有太子妃那么重。” 清沅微笑著為她補充全:“我也仍是母親的女兒?!?/br> 柳氏終于用帕子拭了拭眼睛,道:“這些話是事情都定下來了我才能同你說。你父親與我,總歸是想你平安順遂。” 顧澤行緩緩開口道:“清沅,宮中的事情我不多問,只有幾件與你相關的事情我要問。你同燕王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清沅裝傻:“女兒不明白父親這話?!?/br> 顧澤行道:“燕王傾心與你,這我知道。但你們的來往似乎有蹊蹺?!?/br> 在他看來,燕王喜歡清沅并不奇怪。或者太子喜歡清沅都不奇怪。怪是怪在燕王和清沅的表現上,燕王私下見他的事,他敢說皇后并不知曉。還有清沅給他的密信里也透過要他去豐城的消息,暗示他遠離要職。 清沅不吭聲,顧澤行道:“豐城行宮失火之后,發生了什么事情?” 清沅沒想到顧澤行很機敏,覺察到了是在失火之后事情有所變化。但這事情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她說了顧澤行也不會信的。 清沅道:“燕王與我,都問心無愧?!?/br> 顧澤行又問:“你自己能說問心無愧,你能代燕王說這句話?” 清沅沒有遲疑,她說:“父親,他不會害我。我信他。” 她知道父親怕的是什么。他怕燕王別有用心,利用了她。 顧澤行見清沅這一副堅決的樣子,就知道如論如何,她都不肯說出在宮中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她與燕王之間有什么內情,她不肯吐露絲毫。 顧澤行嘆了口氣,道:“你人大了,主意也大了?!鼻邈淙缃裼谢榧s在身,不久就是王妃,打不得罵不得,連一句重話都不能說。清沅不愿意說,他也不好逼迫。 “眼下來看,事情是有了個好結果。”顧澤行不再追問內情。清沅和燕王能瞞天過海,讓皇帝皇后給指婚了,這就說明他們的那些小動作沒人知道。如果皇后知道了,是決不可能同意這門婚事的。 “最重要的是往后?!鳖櫇尚行闹胁粨膭e的,就擔心燕王不能安守本分。但這話他不好直接說,燕王是皇子,即便他是燕王的岳丈,說這話還是要小心。 顧澤行從前沒有在意過燕王,因為他在宮中默默無聞,除了陪伴太子之外,沒有其他傳聞,似乎是個平庸之人。 但自從見過一次燕王,顧澤行就覺得燕王與傳說中描述的并不太像,到底是個皇子,儀態風度并不差。 顧澤行接著說了下去:“等成婚之后,你們大約不會在京中久住?;实蹠⒀嗤醴獾骄┩狻>褪遣恢婪獾剡h近了……” 說到此處,柳氏忍不住道:“若是近,我還能去看看你?!?/br> 顧澤行道:“不管封地遠近如何,是否富庶,這都是天恩。你不要多想,只要安心打理王府。懂嗎?” 清沅說懂。她知道父親的意思,是要他們夫妻兩人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哪怕去了窮地方也不要抱怨。 她知道按照她和蕭廣逸的計劃,將來的事情必然會讓父親母親都提心吊膽,寢食難安,但這時候她還是可以盡力安慰他們。 “父親的叮囑我記住了,”清沅乖巧道,“不管去什么地方,與其他人相比,燕王與我的生活都已經是超出尋常的富足了?!?/br> 顧澤行看清沅回答得很明白,這才安心了些,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長談快結束時,顧澤行告訴清沅:“不久之后我就會去豐城,主持修繕行宮。豐城行宮徹底修繕完畢要兩年左右。等行宮修完了,我就打算致仕。” 清沅一聽,吃驚道:“可是!您兩三年后就致仕,那不太早了嗎!” 顧澤行再過兩三年也就四十歲左右,正是壯年。她話剛出口就明白為什么了。顧澤行這是不愿意用燕王妃父親的名頭混跡官場。 “你是不知道,就自從宮中下旨那天起,短短一段時日,我見到的怪事怪人,比過去五年都多!認識已久的同僚不少都跟變了個人一樣?!鳖櫇尚锌嘈u頭。 清沅知道父親的脾性,別人曲意奉承對他來說實在太難受了。 顧澤行又道:“我并不想用你這層關系,但是別人未必會這么想。所以還是盡早抽身好?!?/br> 她知道父親的才華,也知道父親心中有抱負,她沒想到父親竟然為她下了這樣的決心,她心中難過,喃喃道:“父親……” 顧澤行道:“只要你們幾個孩子都平安,我就滿足了。” 柳氏也在一旁道:“你父親說了,過個兩年將晟兒的婚事也定下。他心中就沒什么掛念的了。我和他或留在京中侍奉你祖母,或出去游山玩水,打理打理祖產,專心養育兩個小的,悠閑度日就足夠了。” 清沅無話。她內心不是十幾歲的少年,她知道父母的擔憂。雖然他們說著慶幸的話,但話中透出的意思,卻是這份通天富貴像是在一層薄冰之上,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平安,成了他們最渴望的東西。 清沅走到柳氏身邊,挨著她坐下,拉住她的手:“母親……” 她這些天,想了太多將來的事情,她心心念念想著的都是和蕭廣逸的將來。但這時候她被不舍攫住,家中如此安逸,雙親這樣寵愛她,她被這種不舍撕扯著。 柳氏輕輕撫了撫她的肩,道:“我就知道你……不同常人。你父親與我都知道……東顧也好,西顧也好,就屬你拔尖。你如今運氣也好……看到你風光大嫁,好好守住這福氣,我們這輩子就圓滿了。” 清沅點點頭,不說話,她怕一說話,眼淚就忍不住。她明白,無論多不舍,她都會離開父母的。 長談結束后,清沅從顧澤行的書房離開,回到自己院中,正巧看到嬤嬤抱著小妹清泠來玩。清沅心中正傷感著,見到白白胖胖的小妹,越發憐愛,抱到自己懷中,逗她說話。 這幾個弟弟妹,大弟顧晟與她一起長大的,感情最深,二弟顧羨也記事了。只有這個小妹,年齡最幼小,才虛四歲。她之前在宮中長住了半年,回來清泠已經不記得她了。不久之后她又要出嫁離家,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這個小妹。 清沅逗著小妹,道:“你呀,你這個小東西……我一直想要個meimei,可惜娘把你生晚了!” 小妹瞪著圓圓的眼睛:“阿姐!說故事!” 她不是和清沅要糖吃,就是要清沅講故事。 嬤嬤就道:“大姑娘忙得很!沒空給你說故事!” 清沅笑著哄小妹:“來,給你吃點心?!?/br> 嬤嬤又不讓,說小妹已經吃過點心,這時候再吃,晚飯該吃不好了。小妹就不高興,拽住清沅的手不放,只要清沅陪她玩。 清沅手腕上正帶著那支新得的蜜蠟鐲子,顏色極是好看。小妹看到了,就要那鐲子。嬤嬤忙攔住,道:“大姑娘的東西,你小人兒怎么能要?!?/br> 清沅笑著取下來,給小妹看,往小妹手腕上一套,她一個幼兒,哪里帶得住。清沅笑道:“你瞧,你一帶就掉了?!?/br> 小妹扁著嘴,委屈極了。清沅憐愛道:“這是jiejie的?;仡^jiejie叫人給你做一個你能帶得上的好不好?” 小妹人小嘴卻快:“我就要這一個!這個好看!這個最好看!” 清沅不僅失笑。之前柳氏和她說過,說小妹與她小時候頗相似。她小時候難道也是這樣嬌蠻? 不一會兒柳氏也從顧澤行書房出來了,來到內院。小妹已經哄好了,正乖巧依偎在清沅身旁,柳氏過來時候就見大女兒抱著小女兒一處說笑,她走過去與她們一起。 等兩個兒子放課回來,他們一房六口人,單獨擺了個小宴,比起昨日中秋十五的家宴清凈許多,卻是更輕快舒適。 顧澤行長談之后心情舒暢,多喝了兩杯。柳氏扶他回去躺下時候,他喃喃道:“老天待我們不薄?!?/br> 柳氏看他沉沉睡去,笑了一聲,輕聲道:“我嫁給你那天,就這么想了?!?/br> 中秋之后幾日,顧皇后終于召了清沅入宮。 顧皇后的這手段,清沅已經知道了。當年顧皇后就是用這一招來對付玉苓的。自從下旨之后,宮里宮外都捧著將來的燕王妃,回到宮中,又是一堆賞賜,又是見到一堆命婦,好聽的話不停吹捧。 顧皇后說是讓清沅在身邊伺候兩天,學學規矩,實際上卻是什么也不用她做,只不過偶爾遞個東西,奉個茶,事情都是宮女做了。她把清沅帶在身邊,十分親密,只是讓她陪著吃陪著玩,見到什么好東西隨手就遞給清沅。宮中人都知道了,清沅如今是皇后身邊的紅人,有什么好東西都得給她留一份。清沅在這宮中的待遇只和安平公主差不多了! 若清沅真是個剛十幾歲的姑娘,恐怕還真遭不住這寵溺。顧皇后這樣對待她,她只會受寵若驚,哪怕想多些,也不會想太深。 更可怕的是,無人時候,顧皇后甚至與她說起了燕王將來的封地。顧皇后開玩笑似的說:“你希望是哪里?說來聽聽?說不定陛下就遂了你的愿。” 清沅當然不提——這個話只怕缺心眼才會開口直說了,相信當年玉苓也不敢真開口和顧皇后討要封地。她只委婉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論去哪里,都是天恩澤被之地。 顧皇后卻大有深意,向清沅說,皇帝對燕王近來十分欣賞,又快成婚,會給他們新婚夫婦一份大禮。話中暗示,會把燕王封去富庶之地。 清沅當時就微笑著謝過顧皇后。 幸好這中間,還有蕭廣逸來看她。 幾日不見,蕭廣逸好像又是一個樣子,他面貌中的清苦減了一分,見到清沅只是微笑,清沅只覺得他容光煥發。 兩人在花園中散步,一轉到身后宮人看不真切的花木中,他就握住她的手。 蕭廣逸將她領到假山上的涼亭中說話,他們在高處,宮人在山石下面。秋風一吹,都是樹木颯颯聲,喁喁話音一點兒都聽不到。 清沅就把顧皇后剛剛試探她的話告訴了他。 “我一個字也不信她?!彼?。 蕭廣逸道:“清沅?!?/br> 他喚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她只是聽到他這樣喚她,心中就有一片漣漪。 “你既然早知道她是在對你用手段,一個字都不信她。又為何這樣難過?”他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