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禾嘉澤指名要紀醫生留下,禾父就越是極力反對,態度強硬道:“再換個年齡大點的來,就算是小毛病,不好好調養也得落下病根。” 紀川遼:“……”再換幾個都是他,何必這么折騰呢,“請禾先生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讓他盡快復明。”就算禾嘉澤是真的瞎了,他也能弄來人世間沒有的仙丹妙藥。 禾父:“既然你這么說了,那就更不能要你了?!彼窃诒M全力阻止對方送命。 禾嘉澤出聲打斷僵持的局面,道:“你過來?!币驗椴恢兰o川遼站在哪,也不知道該看向誰,往哪兒看,他又補充了指名:“紀醫生,你能過來一下嗎?” 禾致修稍稍低下頭,淺聲道:“他喊你,你就先過去?!?/br> 紀川遼應了聲:“嗯。”他走到病床邊,見禾嘉澤探出手摸索,好像是在尋找他的位置,便握住了他的手。 一只手被握住,禾嘉澤用另一只手順著摸到了對方的身上:“我現在碰的人是你嗎?” 紀川遼:“是我?!?/br> 得到了回復后,禾嘉澤將被他握住的手抽了回來,然后一把抱住對方的腰,大有死都不撒手的架勢,道:“我不管,就是他,我就要這個人?!?/br> 禾老爺子輕輕揚起手杖點點地面,引來他人的注視后才道:“小澤這孩子喜歡,那就給他嘛,從小到大讓他看個病也不容易。” 禾父:“爸,這是個醫生,是個活人,又不是什么小玩意,說給就給了,不能這么慣著他?!?/br> 禾致修道:“換成其他人來,小澤再不樂意怎么辦?” 禾父還想開口繼續說些什么時,禾嘉澤埋下頭,額頭抵在了紀川遼的腹部,出聲道:“爺爺,我頭疼?!?/br> 禾老爺子的手杖敲的更響了:“就是他,就要這個人?!?/br> 禾母道:“說話聲音小點,小澤現在需要靜養?!?/br> 禾父:“讀心理學委屈你了,怎么沒給你沒報表演專業呢?!毙÷昩b。 多方打壓之下,禾父無奈妥協,目睹了整個過程的紀川遼,為禾父感到一陣憋屈。 · 接連兩日在學校里沒見到禾嘉澤,電話也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李東碩和白羽去他的住處找過,發現他并不在家。 擔心禾嘉澤出了什么意外,李東碩給禾致修打了電話,問過之后才知道禾嘉澤出了車禍,現在人在醫院。 得知該情況,兩人直奔醫院,找到禾嘉澤所在的病房,推門而入。 只見屋內除了禾家的幾位長輩以外,還有一名陌生的男人,正被禾嘉澤死死的抱著。 白羽與李東碩曾經去過禾嘉澤所住小區外的寵物店看過寵物店老板的長相,和眼前這人對不上號。 以至于李東碩的腦子一時間沒轉過彎:“……”這咋就抱上了呢? 禾嘉澤只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他不知道來的人是誰,雖轉頭朝那邊看過去,但也得不出結論。 隨即只聽禾老爺子一聲吆喝:“這不是李白家的倆小子嗎?來看嘉澤啊?” 李東碩和白羽走進來對著房里的人打了一圈的招呼,然后才走到病床邊坐下。 有老一輩的在場,李東碩表現的比往常要局促許多,干坐了半天才問了句:“什么時候出院?。俊?/br> 禾嘉澤:“現在就出院。” 禾致修起身道:“那我去辦出院手續?!?/br> 禾老爺子:“致修忙活這么久了,歇著,讓你爸去?!?/br> 從紀川遼出現到現在,禾嘉澤心底反而靜下來不少,不再似先前那么慌亂無措,仿佛一直在萬丈高空中持續墜落著,終于安穩的落在地面上的踏實感。 憂慮還是多少存積了些,畢竟是關乎于他接下來的人生,可忽然想到自己看不見以后,就不用再去擔心目睹紀川遼露馬腳,心情頓時豁然開朗,油然而生的輕松感讓他如釋重負。 只要看不見……只要看不見的話,就算每天呆在一起,紀川遼也不會再以死亡的方式逃離退場。 失明并非好事,但對于禾嘉澤來說,就是在遼無邊際的海域飄蕩許久,忽見一艘巨輪,即便那輪船上載滿了妖魔鬼怪,他也會滿懷欣喜的登上去。 聽聞禾嘉澤要去沒有其他人存在的孤島上,紀川遼有些擔憂:“去島上會不會不太方便?這期間來醫院做檢查也是有必要的?!?/br> 李東碩湊近禾嘉澤耳旁,小聲道:“你這逃課方式也有點兒狠吧?” 白羽:“他視力5.2的時候都看不懂教師表演,現在這樣子逃不逃課都沒兩樣?!?/br> 禾嘉澤道:“我去島上休養,又不是把自己送監獄里坐牢,有必要的話我會出來的?!彼麑ぶo川遼聲音的來源,轉頭道:“你不方便去的話,我就自己一個人去。” 第85章 眼睛 禾父給禾嘉澤辦完了出院手續, 回來時正巧聽到他們在討論去島上的事, 原本從頭到尾都在反對紀川遼留下來的禾父,在此刻卻忽然改腔, 贊同紀川遼的說法。 禾父:“紀醫生說的也對, 如果你不想繼續呆在醫院里,可以先回家住兩天, 就當是陪陪家人,你剛出了事, 你爺爺特地大老遠跑來,你轉頭就想往那么遠的地方跑?!?/br> 禾母也是滿懷不舍,雖說他們隨時可以去看禾嘉澤, 而禾嘉澤自從搬出去后也沒怎么回過家,可一想到他要跑去那么遠, 還沒有人的地方,她就難以放下心。 禾老爺子很不給面子的起身道:“陪什么陪, 我也準備回去了。” 見禾老爺子要走,禾致修、禾母與禾父連忙起身去送他。 李東碩:“你今天就打算過去?要不要我們送送你?” 禾嘉澤毫不客氣的回道:“要, 我哥還得忙公司里的事,你們幫我收拾下東西, 請個假吧, 來回得兩三天。” 白羽:“你睡傻了?明天周六,周一上午沒課, 現在走, 兩天夠趕回來?!?/br> 禾嘉澤道:“你還指望我現在能看日歷?”他說完, 又問紀川遼:“醫生能開車嗎?” 紀川遼:“現在就走?” 禾嘉澤道:“你還想在醫院開個party慶祝一下?直接去楓鄔港?!?/br> 白羽道:“你不是要回家收拾東西嗎?” 禾嘉澤否認:“我沒那么說,我只說了收拾東西,沒有說回家收拾東西,島上該有的東西都有了,只不過我還沒來得及去整理住處,要麻煩你們了。”說話的同時,他伸出雙手道:“帶我下去?!?/br> 紀川遼看了一眼放在房間角落里的輪椅,對他來說用處不大,他更愿意直接把禾嘉澤抱到樓下去,他可以單手拎著禾嘉澤繞中京跑三圈,就這么點距離沒必要用什么代步器。 禾嘉澤感覺到有人俯身靠近,接著身體一輕,被人從病床上抱了起來,但卻沒將他放下,直接就帶著他朝病房外走去,白羽與李東碩跟在兩人身后。 接著他像是被帶進了電梯里,抱著他的人腳步停下,隨即而來的失重感讓失明狀態下的禾嘉澤下意識的捏緊了紀川遼的衣領。 電梯最終在負一層停下,地下停車庫中的冷氣在電梯門打開時涌了進來。 禾嘉澤身上還穿著單薄的病號服,他往紀川遼懷里縮了又縮。 “冷?”紀川遼加快腳步,走到車前,快速的把車門打開,將禾嘉澤放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又回過身對白羽道:“你們在車里等我一會兒,我上去拿他的病例,順便給他拿件外套?!?/br> 李東碩道:“行嘞,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讓狍子瞎跑?!?/br> 兩人一前一后坐進后車座,把門關上。 紀川遼在走前將車內的暖氣打開,禾嘉澤坐在前面的位置,沒過多久便暖和了起來。 李東碩目送著紀川遼走進電梯,電梯門剛合上,他就趴到了前座位的椅背上:“禾二,你真的看不見了嗎?不是裝的?” 禾嘉澤疑惑:“我為什么要裝自己看不見?我現在連手機都不能玩。” 白羽:“那誰知道,你之前不是還裝過失憶嗎?” 禾嘉澤道:“失憶不會剝奪我人生的三大樂趣,手機、電腦、游戲機,如果有選擇,我選假裝自己下半身不遂。知道我現在唯一的樂趣是什么嗎?就是不用走路,到哪都有人推著。” 李東碩:“所以你在看不見的情況下,瞎摸亂撞的又逮著一個世界的珍寶?看樣子長得太過好看的人,終歸逃不過澤澤的魔掌?!?/br> 禾嘉澤道:“這都是命。” 李東碩:“你算出來這個醫生活不長了?” 紀川遼的速度很快,他們沒聊上幾句,他就已經回來了。 車門打開又關上,接著一件針織外套被輕柔的蓋到了禾嘉澤的身上。 禾嘉澤聽到了引擎發動的聲音,在紀川遼將車子開走前,他又道:“我的手機在你那吧?打給馮立志,讓他把船開到楓鄔港口。” 李東碩道:“你還買了船?” 禾嘉澤:“買島的附贈的小游艇。” 李東碩道:“還記得初中的時候我拿我的壓歲錢買了千年隼和死星樂高,然后被我爸胖揍了一頓,有哥真好?!?/br> 禾嘉澤:“如果你現在買,李叔肯定不會再跟你動手,他已經打不過你了。” 白羽看著車窗外遠去的街景,坐著腰疼不說話。 禾家人對禾嘉澤寵的沒話說,甚至已經達到了溺愛的程度,說句實話,在這種環境與家人寵溺的程度下沒有長歪很不容易,早年禾嘉澤就像天生少了根反骨一樣……這么說也不對,其實最初不是這樣的。 在沒有發生那起綁架案之前,禾嘉澤也會胡鬧,特別是在家人因任允明的話對他批評管教時,他會大哭大鬧,吵著要離開家。 或許是出于愧疚,他們盡可能的滿足禾嘉澤的任何要求,可禾嘉澤卻變得極度聽話,甚至不會再主動索要任何東西,隨波逐流的任人安排。 一直到他步入了大學,遇到嚴霽以后,在童年丟失或者說被暫時埋葬的天性一瞬間被逐漸發掘,釋放出來,他有了想要追尋的目標、清晰的念頭,他當著全家人的面宣布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生,然后是爭吵、奪門而出,就如同綁架發生之前的劇情重復上演。 抵達楓鄔港時已經入夜,紀川遼給禾嘉澤套上了外套,才下車將他抱了出去。 原以為禾嘉澤只是買了個有著別墅的小海島,但看見那個隨島附贈的游艇時,李東碩才隱隱約約察覺到,禾嘉澤口中的小島上不會只有一個屋子那么簡單。 二層的艙室是休閑區域,白羽站在調酒臺后給自己調了杯酒,李東碩坐在高腳凳上,看著他嫻熟的手法:“你什么時候學的調酒?” 白羽瞥了他一眼:“前女友是調酒師,禾二,你要喝什么?” 李東碩壓低聲音道:“你說狍子買的島上有沒有陵園?” 白羽為其轉達疑惑,高聲道:“東碩問你的島上有沒有陵園?” 禾嘉澤正坐在沙發上,他現在什么也看不見,導致玩樂與他無緣,過于無聊,他答道:“以后會有,買的時候上面正好有塊空地,現在建到一半了?!?/br> 紀川遼:“……你為什么要在島上……建陵園?” 禾嘉澤不假思索道:“埋你?!?/br> 他們的國家有相關規定,所以想在國內買一座屬于自己的島是無法實現的,禾嘉澤買的那座島已經超出了本國國土范圍,是在其他海外國家的所屬海域范圍內,從中京出發乘船抵達要幾近一整天的時間。 好在船上的娛樂設備充足,白羽與李東碩也不覺得無聊,禾嘉澤躺在沙發上沒多久便睡著了。 紀川遼將從沙發上抱起來,輕手輕腳的把他送到了其中一間休息室。 休息室之前無人進入,窗子是半開著的,冷風順著縫隙吹入屋內。海上的風大,夜里更是冷,禾嘉澤身上那點衣物已經不足以御寒了,他下意識的縮瑟起來。 紀川遼一手攔著他,半蹲在床邊先把被子平鋪好,然后才把他放到床上。 禾嘉澤眉間因寒冷而皺起的幅度逐漸被撫平,紀川遼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伸手將他額前的碎發撫開,像是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化為了床邊的石雕像,一動不動的坐著看了他許久。 對比從前和他們相處時的情況,禾嘉澤今天安靜的出奇,兩人坐在一起時,他也很少主動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