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聶尋很聽話的改走為跑, 輪到禾嘉澤在身后追他, 原打算往店里跑,見禾嘉澤跟來了, 前進的方向也變為朝著馬路。 他還沒踏出人行區域, 一輛面包車便忽然轉向,撞翻了路上的護欄,碾壓過草坪隔斷, 朝著兩人的方向疾馳而來。 周圍的行為忙著躲閃, 尖叫著避開那輛橫沖直撞的面包車,亦或者被嚇得呆滯在原地。 那輛車很明顯是沖著禾嘉澤去的, 可聶尋現在正愁找不到碰瓷目標, 高高興興的就使了點小手段令前車輪被迫轉向。 禾嘉澤追趕的腳步也沒聽, 他不信自己跑過去,聶尋還會帶著他一起找死。 那輛車眼看著就要沖到聶尋面前,禾嘉澤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撲上前去,原本想著聶尋會順著他的力道被推開,然后兩人一起躲過這一劫。 但看見禾嘉澤朝自己撲來時,聶尋也愣住了,他下意識的扶住禾嘉澤,完全沒受到半點沖擊力道影響,穩當當的站在原地。 那輛車結結實實的撞到了聶尋,禾嘉澤也只聽到一聲轟鳴,接著失去了意識。 陷入黑暗之際,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就說不能見面吧,你看看。 入眼是一片刺眼的白,眼部神經似被燒灼一樣泛著刺痛,禾嘉澤悶哼一聲,又將眼睛閉上,抬手遮住眼睛上方,試圖讓自己的雙眼好過一些。 接著他聽到‘唰——’的一聲,視野之中的光線暗了下來,那并不是擋在眼睛上方的手的作用,而是窗簾被拉上,隔絕了外界的光亮。 他好像正躺在床上……但身下的床有些硬,不同于他常睡的那張床,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禾嘉澤轉過頭,本該是看見窗簾的方向,印在他眼中的畫面卻是由幾團混沌模糊組成的色塊。 漸漸的,他開始聽到聲音。 “小澤?小澤?醫生呢?醫生怎么這么慢??!”說話的人的聲音令禾嘉澤倍感熟悉,是任父,可那樣急切緊張的語氣,卻是禾嘉澤從不曾聽到過的。 繼而是禾致修的聲音在右邊響起:“小澤?能聽到我們說話嗎?” 禾嘉澤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他張了張嘴,卻因喉嚨太過干咳而沒有發出聲音。 緊接著,身下的床被人升起,對折,支撐著禾嘉澤坐起身。 溫熱的玻璃壁貼在了禾嘉澤嘴邊,禾嘉澤能夠感覺到拿著杯子的人的手正打著顫。 不止是手,禾父的聲音也是夾雜著輕微的顫抖:“慢點喝,慢點喝啊?!?/br> 禾嘉澤吞咽下幾口水,潤過了嗓子后把水杯推開,滿懷疑惑道:“我看不清……我看不見你們?!?/br> 聞言,禾致修也注意到了禾嘉澤渙散的視線,他始終是看著正前方,那里除了一堵白墻之外,什么也沒有。 禾致修道:“別怕,不要著急,醫生很快就來了。”他說話時面對著禾嘉澤,另又輕輕拍撫了一下禾父的手。 禾嘉澤怎么可能會不慌,他的世界忽然變得一片模糊,那些像是被柔光過度羽化的畫面,讓他無法辨認視線中到底有什么。 只是意外來的太過突然,讓他連該如何表達自己驚慌的行為都沒來得及準備好,安靜的靠坐在病床上,倒顯得格外鎮定。 從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在床邊停下。 禾父滿懷焦急的問道:“醫生,我兒子他怎么看不見了?不是說沒什么大問題嗎?” 身邊人的情緒帶著極強的感染力,禾嘉澤也開始不安起來,如果從今以后他眼中展現的畫面始終都是模糊不清的一片,再也看不見了……那是一片禾嘉澤從沒想過的未來。 禾致修:“爸,先冷靜點,醫生,你來看看他的眼睛?!?/br> 有兩根手指撐住了禾嘉澤的眼睛,接著一陣強烈的光照使得他不斷的想眨眼,被刺激得溢出些眼淚來。 檢查過后,醫生道:“不是什么大問題,應該是腦震蕩引起的短暫性損傷導致失明,先去做個顱內ct。” 時隔一年的毒奶還是讓禾嘉澤把自己給奶中了,如一年前所說的,他坐上了輪椅,不用再自己走路也有人推著他前行。 他只能根據方才醫生的話判斷出自己是被推去做了ct檢查,又被推回到了病房中。 房中多出了禾母的聲音:“嘉澤啊,真的看不見了嗎?” 禾致修將他放回到了床上,禾嘉澤也不知道該往哪里看,便始終平視前方,開口道:“沒事的,醫生說了只是暫時的?!?/br> 禾母:“要不……要不要再做次全面檢查?” 禾父道:“他這才剛醒,你讓他好好休息休息,慌什么啊,當著孩子的面咋呼,沒病也讓你給嚇出什么毛病來?!?/br> 禾母埋怨:“死沒良心的臭老頭?!?/br> 將禾嘉澤的被子揶好后,禾致修正要收回手,卻被禾嘉澤抓住了小臂內側的衣袖布料。 只聽禾嘉澤問:“哥,和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呢?” 禾父:“死沒良心的在這兒呢,爹娘都在屋里站著,先開口叫哥,還問的是別人的事?!?/br> 禾母落坐在床沿邊,被褥凹陷下一塊,她的手放在被子上,輕聲道:“你放心,那男孩人沒救回來?!?/br> 禾嘉澤:“……”??? 說話說了一半,隔了個大喘氣,禾母又接著說:“但我們已經把他安排妥當了?!?/br> 雖然早有預料,可從禾母口中得知答案,確定以后,禾嘉澤的心情瞬間跌到了谷底。 難道他拿命去挽留……都沒有用嗎?好像無論他朝哪個方向努力,也跳不出這個怪圈,前方根本無路可走。 眼見著禾嘉澤的情緒低落下來,禾母又談起另一件事:“昨天,我給你請了個佛牌轉運,你戴著,說不定能管用呢。” 禾父張嘴便開始潑涼水:“你看你,每次跟男人攪在一起,都沒什么好下場,這回更好,還把自己給害瞎了?!?/br> 禾嘉澤道:“我昏了多久?” 禾母:“兩天那么久了。” 禾嘉澤:“才兩天啊,我還以為有兩年呢。”他停頓了一小下,又搶在禾父說話前,繼續道:“我和你們說個事,我之前買了座島?!?/br> 禾母:“這事兒我們聽你哥說了,沒必要在這時候跟我們提,原本也沒打算怪你。” 禾嘉澤道:“那就好,我想把之前那些人的墓都遷到島上……我想去島上生活,現在眼睛看不到,也沒法去學校上課吧?!?/br> 這是最后一次機會,給那條蛇精,也是給自己的,就算是游戲,玩了這么久也該膩了,禾嘉澤不僅覺得膩,還有點累。 找到他,然后帶著他一起去那座孤島,那里什么都有,就是沒有人。如果結局變為了只有禾嘉澤一個人的孤島,那這座島上不會再有任何外界人闖入,連對方出現在他身邊的機會都不會再給。 禾致修沉聲問道:“你就打算永遠呆在島上,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要了?” 禾嘉澤:“你們可以來看我啊,眼睛沒好之前,我也不方便到處跑?!?/br> 禾父道:“眼睛沒好之前,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呆在醫院里,哪都不準去!” 禾母:“不然……致修你給小澤聘個私人醫生,他要想去那里靜一靜,就讓他去吧?!彼彩强紤]再三,才做下決定,“嘉澤啊,你要是累了,休息一段也無妨,但是得聽你大哥,還有醫生的話,不能縮在島里不出來,聽見沒?我和李家還有白家的孩子說一聲,讓他們有空去找你玩,這過節休假去別的地方也是看人頭,不如就到島上玩。” 禾父的態度也有所軟化:“還是得在醫院再觀察幾天,而且不準給我在島上呆太久。” 既然已經定下了計劃,禾致修打算現在去著手做準備:“找人也要兩天,我先回去,爸媽,你們也注意點休息?!?/br> 禾父:“等等,你跟我來一趟?!?/br> 禾致修點點頭,跟在禾父身后走出了病房。 他們走到樓梯間,因為是高層病房,進出的人也是通過電梯,樓梯間除了他們以外,不見半個人影。 禾父雙手背在身后,面容嚴肅,沉著聲問道:“那起車禍查的怎么樣了?” 禾致修嘆了口氣,視線飄到通風窗外:“和我們想的一樣?!?/br> 禾父動怒:“這個任昭,我看他是嫌那個位置坐著太扎屁股了!任老爺子那邊我去交涉,你防著點,別讓他再整出什么亂子來。” 第84章 欽定 檢查結果出來了, 醫生再三告訴禾家人, 禾嘉澤的眼睛并無大礙, 只需好好休養調理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 兩日過去了, 他的雙眼仍未有半點好轉的跡象,他所看到的世界依然是茫茫一片白與模糊的色塊相融合的景象。 介于當前禾嘉澤雙眼雖看不見,但對光線卻極其敏感, 經常會被日光刺得流眼淚,所以在沒有恢復之前, 他的眼睛都要用一圈紗布繃帶圍著。 禾父看著心里著急, 禾嘉澤也沒敢告訴他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到眼睛的好轉, 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在看護的攙扶下走進洗手間, 然后將看護趕出去,關上門解開一圈圈纏繞的繃帶, 試著睜開眼睛。 接著當他從洗手間里走出來時,繃帶已經松松垮垮的纏繞了回去, 假裝無事發生,沉默的被看護引著走回床邊坐下,可即便他什么也沒說, 禾家人也是看得出來的。 禾老爺子特地從老宅趕至醫院, 他年事已高,身體經不起折騰,也受不了刺激, 禾父雖再三阻攔, 卻拗不過他非要到醫院里來看禾嘉澤的情況。 來是來了, 可也只有干著急的份,禾老爺子坐在軟椅上,手中的木杖時不時敲打地面,發出嗒嗒的聲音,他道:“這得要什么時候才能好啊,致修那孩子已經找到特聘醫師了不是?人呢?” 禾父:“就在路上了,爸,要不你就先回去吧,小澤的問題不大,過陣子自己就好了。” 禾老爺子望向禾嘉澤:“嘉澤啊,眼睛好點兒了沒?” 禾嘉澤:“嗯,好多了。”禾老爺子受不了刺激,所以即便是沒有好轉,禾嘉澤也得這么回答。 片刻的等待之后,病房的房門被人從外拉開。 屋內除了禾嘉澤以外的人皆轉過頭向門外看去,來的人是禾致修,身后還跟著一名模樣氣質非凡的青年男子,他的視線越過屋內其他人,落在了沉靜的坐在床上的禾嘉澤身上,又不著痕跡的移開。 禾致修一進屋便道:“小澤的檢查結果都拿給紀醫生看過了,和主治醫生說的一樣,沒有其他問題?!?/br> 禾父打量著與禾致修一同進屋的男人,不由得質疑:“這位就是紀醫生?年輕人的資質還是拼不過老醫生,你別急著找人,挑都不挑一下。” 不僅與先前給禾嘉澤聘請的心理顧問一樣年輕,同樣是有張招蜂引蝶的臉。想到這里,禾父下意識的回過頭朝禾嘉澤看去一眼,這小子要是還看得見,現在指不定又得黏上去。 禾老爺子:“要是請一把老骨頭來,扎個針都能閃到腰,你是想讓他照顧小澤,還是想要小澤來照顧他?” 同樣是年紀輕輕就擔下公司重任的禾致修覺得禾父這話純屬偏見,他道:“爸,紀醫生的水準在業內是有目共睹的,這點你可以放心。” 靠坐在病床上的禾嘉澤安靜的聽著幾人之間的對話,有些期待想要聽到那名紀醫生說話。 接著他得愿以償,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在病房內響起,伴著溫潤的語氣,令人沐如春風:“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一定會讓他早日康復。” 不知是不是失去了視覺后聽覺變得靈敏許多的緣故,這句話的每個字都如同珠落玉盤,敲落在心底,激起圈圈漣漪。 他伸出手往床邊摸索,拽了拽禾母的衣袖,讓她附耳靠近,接著小聲問道:“這個紀醫生是不是長得特別漂亮?” 禾母想都沒想一下,如實答道:“嗯,嗯,這孩子好看啊?!?/br> 禾嘉澤:“是不是和嚴霽不分上下?”當初禾母是見過嚴霽的。 禾母回過味來,道:“……你不會自己看嗎?” 禾嘉澤道:“我要看得到還要醫生干什么?”雖禾母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但單憑她的反應,也能得到答案,“就他了,我沒事了,今天就出院吧?!?/br> 禾母:“……” 禾父原本就對眼前這個小年輕多有意見,擔心他太過年輕經驗不夠只是個表面上的借口,關鍵是那張臉,放在他兒子身邊就不安全。 現在還不到還好說,等禾嘉澤眼睛好了以后要是看到了,黏上別人,那就又是一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