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沈穆聽到她答的迅速,反而肅了神色:“倘他真和你母親之死有關,你又該如何?” 第65章 沈嘉魚怔了下,皺皺眉不開心地道:“祖父怎么又問這個?想也知道世子斷不會如此,世子出身世家不假,但他若要真的打壓庶族,直接對您或者三叔下手不就是了,何必繞這么大一個圈子害死我娘呢?” 沈穆自也明白她說的道理,見她答得毫不猶豫,又嘆了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問道:“你想過沒有,你是因為他對你好,心生感激之下所以才喜歡他,還是愛慕他這個人呢?” 沈嘉魚給他這一串問題問的稀里糊涂,茫然道:“這有區別嗎?” 沈穆搖了搖頭,又拋來一句:“嘉魚,你說你喜歡他,可你又喜歡他什么呢?” 沈嘉魚雙唇張了張:“我…” 晏歸瀾是世間少有的俊逸檀郎,也不似其他勛爵子弟空有一張好皮囊,他才智卓絕,出身又煊赫,關鍵是對她還好的沒話說,可這些好像都不是她傾慕他的理由。 她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他…長得俊。” 沈穆只有苦笑搖頭的份兒了:“你啊…” 他長嘆一聲,在沈嘉魚肩頭輕輕拍了拍:“這樁婚事本來我就不大滿意,偏你父親私欲熏心,急死忙活地便應下了。朝堂上的事兒暫且不說,世家與咱們這樣人家相去甚遠,你答應嫁給他,無非是為了報答他的一番情意,可若是為了他勉強自己適應在世家的生活脾性,這樣的日子你能過多久?以后若是愛淡情馳,你們會不會因此而互相怨懟?過日子靠的是相互扶持,彼此契合。” 他是過來人,說的話句句在理,沈嘉魚想反駁都找不出理由來,她不服氣地說了句:“祖父又不是我們二人,怎么就這樣清楚了?” 沈穆面色傷懷:“你母親便出身世家,我當初為了提高沈家門楣,油脂糊了心竅,一意要老大娶了你母,新婚燕爾時兩人也是蜜里調油,我當時還覺著尋了門好親,可后來你阿爺和你阿娘分歧逐日深重,以至于你阿娘妄送了性命。”他郁然輕嘆:“我是不想你走你阿娘的老路。” 沈嘉魚被他說的對前路也茫然起來,也陪著輕嘆了聲。 約莫是沈穆的話給她敲響了警鐘,她本來跟四個教習娘子學東西的時候總是敷衍了事,現在為了彌補和晏歸瀾的差距,學的越發認真起來,每天三更眠五更起的,當初在學堂念書都沒有這般認真,四個教習娘子雖然訝異,但還是盡心教導起來,除了教導她禮數之外,每天都要叮囑好幾遍綿延子嗣的重要性。 沈嘉魚一不喜歡小孩子的人,都給活生生地洗腦成功了。 四個教習娘子本想拿她痛腳的,沒想到被累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居然是自己,每天天不亮就被她催著起床教習禮儀,有時候她興頭上來了,幾人就是餓的眼冒金星也不能去吃飯,被折騰的哭爹喊娘,變著法地形容世家之禮有多冗長繁瑣,嫁入世家的庶族女子幾乎沒一個圓滿收場的,不是被休妻就是年輕早衰,被夫君厭棄。 沈嘉魚更是愁的輾轉反側,她在昏天黑地的學習中,終于迎來了成親的日子。成親前夜她幾乎一宿沒睡,早上比負責梳洗打扮的娘子起的還早,娘子難免打趣她一句:“三娘子可是迫不及待要見新郎君了?” 沈嘉魚緊張地攪著手指,聞言只勉強扯了扯嘴角:“哪有。” 定安長公主如今是沈嘉魚名義上的繼母,別管私下情分如何,面上情總是要做足的,她清早便過來問話叮囑:“你嫁過去便是晏家宗婦,言行舉止別墮了禮數,沒得讓人笑話沈家,不過也別由人欺負,得拿出當家夫人的款來。” 這些不過是場面話,沈嘉魚隨意點了點頭,定安又道:“今兒晚上你們初次洞房,晏世子是習武之人,今天他怕是又要喝不少酒水,你記得讓他輕著點,別只顧著自己快活。” 沈嘉魚尷尬地點了點頭,定安也沒什么可說的了,盯著洗漱的娘子給她抹上香膏脂粉,再戴上鳳冠穿上吉服,直到府外有人‘催妝’,她才被娘子們扶著起了身。 定安隨便地瞧了眼過來,見她被艷色嫁衣襯的膚光勝雪,容色奪目,面上不由得露出驚艷,她自己也是盛京里有名的美人了,就是再年輕十多歲,怕也比不上這位繼女,到底是鄭氏的女兒,生的跟她倒是極為肖似,難怪能把男人迷的神魂顛倒。她在心里冷冷一嗤。 業朝新娘子并不像后世的時候要以喜帕蓋住腦袋,而是要以一把鴛鴦團扇遮住面頰,等到兩人交拜完畢,新郎念完卻扇詩,行畢卻扇禮的時候才能將團扇取下。 沈嘉魚用描金的鴛鴦團扇遮住臉頰,在娘子的牽引下往新郎處走了過去,她透過絹紗團扇,朦朦朧朧只能看清一個如火如荼的頎長身影,讓她心下越慌,慢騰騰地走到他身邊。 因有個礙事的團扇擋著,晏歸瀾并不能瞧清她的臉,只能看見她鬢發邊垂下的流蘇瓔珞,還有戴了紅寶耳墜的白膩耳垂,但僅僅是這露出的一小片肌膚,已經足夠讓他心馳神往。 他莞爾一笑,低低道:“你今天好看極了。” 要是平時,沈嘉魚聽了這話必然高興,現在只余滿心的緊張,并沒做任何回應,幸好晏歸瀾也沒等她說什么,牽著她去行奠雁之禮了。 兩人行完奠雁之禮,沈嘉魚又被扶著上了馬車,晏府和沈府相距不遠,但晏歸瀾艷名在外,一路上已擠著許多百姓,都想看看這位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到底娶了什么樣的天仙人物,后來人多到不得不金吾衛持刀驅趕,馬車這才終于得以順利進了晏府。 進正廳之前還要跨火盆,沈嘉魚此時緊張的差不多快失去語言功能,從團扇的間隙處偷偷往里瞧了眼,恰好瞄見晏隱和幾個晏家長輩,這幾人眼底或多或少都帶了些不滿輕鄙,顯然對這樁婚事心下反感,不過礙于晏歸瀾的手段才沒敢說什么。 她瞧見這一幕心里突然就慌亂起來,不知怎么的想起前些日子祖父對她說過的話,那些話現在字字不落地在她腦子里回響起來,她慌不可抑,收回準備跨火盆的腳,甚至這就想掉頭逃回沈府。 晏歸瀾瞧她遲疑的動作,訝然蹙了蹙眉。她卻不慎踩到了蓮花金盆的盆邊,里面的燃燒的秸稈散出來些許,差點燎著了她喜服的裙擺。屋里眾人皆是一驚,席間坐著的裴驚蟄和晏星流反應最快,騰的站起來就想扶人。 不過他們倆就算再快也快不過走在她身前的晏歸瀾,他轉過身穩穩當當地扶住她,漠然掃了裴驚蟄和晏星流一眼,聲音極低地問道:“怎么了?” 別人離得遠沒瞧見,他方才可是看見她邁出的一只腳怎樣收回去,想逃離這里一般。 沈嘉魚被驚了下,終于回過神來,極輕地搖頭:“沒事。” 幸好她被絆了下,倘她今天真的跑了,明天沈家就得被盛京人的吐沫淹死。 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能再喜堂上說,晏歸瀾很快調整好神色,禮贊官忙打趣了幾句,眾人哄然大笑,只當是新婦太過緊張羞怯所致,就連晏星流和裴驚蟄驚站而起都無人注意了。 兩人對拜過后便被送入喜房,晏歸瀾含笑念出卻扇詩,幫她取下鴛鴦團扇,露出一張花瓣似的嬌艷剔透面龐,她被燭火映照的膚如凝脂,眸如星輝,瞧得屋里人都一恍神,也有幾分理解為何晏歸瀾要求娶這位沈家女了。 小鄭氏是晏府里最樂意見兩人成婚的,見狀打趣道:“都說美男子找一門好姻緣不易,歸瀾倒是難得找到一個容色和自己相當的了。” 眾人聞言均笑了笑,獨獨裴驚蟄和晏星流兩人笑不出來,兩人本可以稱病不來參加晏府昏禮,卻不知抱著什么自虐心態,硬是按時趕了過來。 裴驚蟄慢慢往喜床上瞧了眼,不由想著自己親手為這少女取下團扇的場景,等看到行卻扇之禮的晏歸瀾,臉色又齊齊沉了下來,眸中閃爍不定,心里卻當真升起了搶親的念頭。 晏府一向的規矩是先宴客再回洞房行合巹結發之禮,晏歸瀾對眾人的打趣一笑置之,被簇擁著出去之前,輕聲對她叮囑:“我命人準備了湯菜,若是餓了就提前用些,我得一會兒才能回來。” 沈嘉魚一直高度緊張地回憶自己有沒有哪兒出錯,壓根沒聽見有人說話,他輕輕擰眉,直到外間有人催促,他這才撩起珠簾出去了。 沈嘉魚一直拽著裙擺坐在喜床上不敢亂動,還是琢玉看不下去,低聲問她:“三娘…夫人,世子特地讓廚下為您準備了點心吃食,您要不要先用點?” 沈嘉魚一直盯著裙擺上的牡丹走神,琢玉連著問了三遍,還輕輕退了她一把,她這才如夢方醒:“什么?怎么了?!” 琢玉頗是無奈,只得又問了一遍,看了眼自家娘子纖麗的身軀,含蓄提點道:“您還是先用點為好,晚上還有的忙呢。”不知道自家娘子能不能經得住折騰。 沈嘉魚想著找點事轉移注意力也不錯,便由她服侍著喝了點湯,再多卻一口都吃不下了,又去后面的浴間沐了身。 琢玉還要再勸,外間已經有人稟告‘世子回來了’,沈嘉魚嗅了下空氣中浮動的蓮香平復緊張,又怔怔地抬起頭,他迎著滿堂華彩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拖長繁冗的新郎冕服在身后迤邐成云,他的面容本是凜然孤傲的俊美,換上這身吉服,卻多了幾分異樣的撩人。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認真看他,定定看了會兒,才慢慢垂下頭。 晏歸瀾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側頭瞧著她眉眼:“你怎么了?” 沈嘉魚張口想答,又想到教習娘子的教導,于是柔聲細氣地答道:“沒怎么啊。” 這般說話就更不對勁了,他剛想問一句你是不是喉嚨不舒服,她就想起什么似的,抬起頭慌里慌張地道:“還沒喝合巹酒呢!” 下人很快端了合巹酒過來,兩人交纏著手臂一飲而盡,晏歸瀾剛想同她說幾句話,她又急急忙忙地道:“還有結發禮!” 晏歸瀾:“…” 他無奈搖頭,看來不把禮數行完他是沒法開口的,只得把一把小金剪交給她:“你來吧。” 沈嘉魚拿著金剪在他一頭烏發上比劃了會兒,遲疑半晌卻不敢下手,只得喪氣地把剪刀塞給他:“還是你來吧。” 晏歸瀾一笑,小心剪下她的一縷青絲,和自己剪的頭發放在錦袋里,又欺身壓過來蹭了蹭她臉頰:“可還有事?若是無事便早些安置了吧。” 沈嘉魚還是有點心不在焉,卻記著嬤嬤的教導,猶猶豫豫地開了口,細聲道:“妾幫世子更衣。” 晏歸瀾:“…” 要不是她全身上下都是他熟悉的,他非得以為沈家掉包換了個人。 他挑了挑眉,她已經遲疑地湊過來解他腰間的玉帶,又幫他脫換下大袖,前一陣這小東西連他衣裳上的梅花暗扣都解不開,現在面對這般繁冗的冕服竟沒有半分錯處,但這樣的改變并不能讓他高興,倒讓他覺得無端別扭起來。 他的冕服著實復雜,沈嘉魚給他換好寢衣鼻尖也冒出細汗,他伸手幫她楷去薄汗,狎昵地調弄她:“這般急著幫為夫更衣?現在可以去床上安置了嗎?” 沈嘉魚顯然把步驟記得很牢,堅決搖頭:“不成,你還得去沐浴洗漱。” 晏歸瀾:“…” 他無奈扶額,轉去浴間洗漱了。沈嘉魚把圓房的要訣默念了幾遍,默默地坐在床上等著,他沐身洗漱完才這番回來,此時已經拆了玉冠,一頭長發低低垂著,斜倚在門邊沖她笑道:“這下總算能做夫人的入幕之賓了吧?” 沈嘉魚一邊記著要訣,一邊側身讓他過來,他不滿她的走神,欺身把她壓在身下,一點點地細密親吻著她,直到她氣喘吁吁才微微撐起身子,調侃:“想上夫人的床當真不容易。” 她現在已經換上藕紅色的寢衣,卷長的頭發隨意挽著,身上并無多余裝飾,鮮妍可口的讓人恨不能把她一口吞下去。 沈嘉魚紅著臉沒吱聲,他又不滿她的沉默,托起她的下巴纏綿地親吻著,一手已經從寢衣下擺探了進去,一路試探著往上挪動,察覺到她身子僵硬,手臂還微微顫著,他安撫似的撫了撫她的脊背:“還是怕這個?” 沈嘉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終表情別扭地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還成。”聲音像繃緊的弓弦。 晏歸瀾聽的蹙了蹙眉,瞧她眼底兩圈青黛,神色又頗是緊張,顯然這幾日也累的緊了,他心里到底憐她:“你嫁進來便好,圓房倒是可緩幾日。”他知道她對這事兒始終心存排斥,也沒打算今晚上一定就得要了她。 沈嘉魚扯住他的袖子,鼓著臉頰搖了搖頭:“不成,今晚上得圓房。” 她這樣主動自然讓他驚喜,不過驚喜之余他頗是詫異:“你真這樣想圓房?” 沈嘉魚聲音緊繃的‘嗯’了聲,一板一眼地道:“教習娘子特地叮囑過的,大婚之日須得全了周公之禮。” 晏歸瀾摩挲著她脊背的手頓了下,神色晦暗不明:“你這般忍著,只是因為教習娘子的叮囑?”他想到她方才想逃離喜堂的動作了。 沈嘉魚覺察到他有些不快,但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只得點了點頭:“圓房之后,昏禮才算周全了,再說娘子還等著在外驗收喜帕的。” 晏歸瀾瞇了瞇眼,神色越發難辨,沈嘉魚不知道哪兒出問題了,一臉茫然地和他對視,兩人一個不愉,一個茫然,對視半晌,居然是他先敗下陣來,嘆了聲:“罷了。” 他伸手取下帳幔的金鉤,瞧她神色無措,慢慢彎腰在她眉間親了親:“若是覺著難受,就告訴我。” 沈嘉魚被他安撫的沉下了心,拿出就義的心情靠在他身上,慢慢閉上眼迎過去… 屋里傳來男人低啞的哄勸,還有少女斷續的低泣,還夾雜著壓抑的呼痛,聲調越來越急,過了陣卻又猛地轉為慵懶無力,等到最后,卻又猛地急了起來,接著便是軟成一灘春水的低哼。 不知過了多久,晏歸瀾才從她身子里退出來,聲音多了幾分喑啞:“備水。” 他抱著她清洗過身子,小心把她放回床上。沈嘉魚除了疼之外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失神地看著屋頂的紫檀宮燈良久,才想起什么似的要起身:“元帕得拿去給娘子!” 晏府怕血脈混淆,元帕都是由專人收起來的。 晏歸瀾本想彎腰抱住她,聞言身子僵了下,擰眉瞧她一眼,把她按在床上用被子裹好,這才披好衣裳,一言不發地取了元帕往外走。 元帕上除了點點落梅還有旁的痕跡,沈嘉魚側過頭沒敢看,她聽到門外傳來斷續的說話聲,才知道驗收元帕的娘子一直在外頭沒走遠,她想到方才的聲音肯定被娘子聽見了,臉色不由得更紅。 她縮在被子里等了會兒,晏歸瀾才折身返回來,圓了房沈嘉魚便似完成了一個重要任務,身上又累又倦,那處還腫脹著疼,強撐著問了句:“元帕給她了?” 晏歸瀾‘嗯’了聲,她倒頭就想睡覺,下巴卻被他輕輕抬了起來:“方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沈嘉魚朦朧著雙眼看她,他坐在她身邊提醒:“想清楚你我為何要圓房了嗎?” 她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居然對這事兒這么執著,被問的懵了下才拿出教習娘子的那套來:“成親不就是得行周公之禮嗎?當然是為了周全昏禮啊。” 晏歸瀾默然瞧著她,沈嘉魚只得絞盡腦汁地想理由:“開,開枝散葉?振興晏府人丁?”這個再不成她可真的憋不出來了! 晏歸瀾垂眸,眼神越發深邃,薄唇吐出兩個字:“錯了。” 沈嘉魚:“…” 她頭都要大了:“世子直說想聽什么,我說給你聽還不成?” 晏歸瀾:“…”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這個既然答不上來,那便換個你能答的,今日在堂上跨火盆的時候,你可是想跑?” 沈嘉魚給嚇得睡意都飛了一半,立刻否認:“沒有,我就是絆了一跤。”這種丟人至極的事兒怎么可能承認! 晏歸瀾還想再問,瞧她脖頸上都出了冷汗,還是把唇間的話散了去,折腰在她身邊躺下:“罷了,睡吧。” 沈嘉魚給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他背對著自己睡過去,忍不住又是蹬腿又是做鬼臉,弄出好大的動靜來也不見他回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