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晏歸瀾揚了揚眉毛,伸手攬住她的肩,語調自有一種篤定:“不會的。” 沈嘉魚迷茫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哪里來的自信,她自己都沒這份自信呢。 他伸手幫她別開鬢發邊兒的一縷青絲,神色從容:“你見識過我,怎么會瞧上其他男人?” 沈嘉魚被他強大的自信嗆了下,她很想出言反駁,但對上他深邃漂亮的眼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見她一臉糾結迷茫,手上稍稍加了點力道,摩挲著她白嫩的脖頸,好笑道:“原來你這些日子沒理我,就是因為此事,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從無婚約在身,究竟是誰跟你亂傳的閑話?” 沈嘉魚含糊道:“別人閑聊的時候我聽了幾耳朵。” 他捏著她的下巴,不讓她躲閃:“所以醋了?” 沈嘉魚別扭地別過臉:“世子,你能不能別抓著這個問題一問到底了。” 他偏了偏頭,摩挲著她脖頸的手越發恣意,輕含住她的耳珠:“那便問個不一樣的,你這幾日避我不見,心里可有想我?” 沈嘉魚給他摩挲的身子一抖,活生生打了個激靈,這回終于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上大片已被他瞧見,臉色剎那間變得十分十分精彩,她慌忙雙手交叉遮住前胸,又發現雙腿還露了一截在外頭,彎腰想遮住雙腿,雙臂卻顧不上了。 她聲音微急:“世子,你先轉過去!” 晏歸瀾含笑不動,悠然問道:“先回答了我的問題再說。這幾日可有想我?” 沈嘉魚手忙腳亂:“想你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她這般慌手慌腳地亂遮,不但沒有起作用,反而更泄出大片春光來,白膩柔滑好似上好的霜糖,瞧一眼就覺著無盡甜蜜。 晏歸瀾得了滿意答案,見她忙亂的不成樣子,終于起了憐憫之心,強忍著心下的異動,慢慢轉過頭去:“今兒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嘉魚撇了下嘴:“方才惜緣和另一個女郎腸胃不適,我送她們回來發現宮裝被換了,我估摸著是那個跟我搶領舞的盧湄干的,可我暫時出不去,便想著屋外要是哪個侍婢經過,我讓她幫我傳個話。” 她提起盧湄,已經沒方才那么生氣了,盧湄不光領舞沒了,心心念念惦記著的晏歸瀾也要飛了,真是聞著傷心見者流淚啊! 晏歸瀾厭煩地蹙了蹙眉,她幸災樂禍了會兒,猛然想到一事,記得頭皮都要炸開了,忙握住晏歸瀾的手臂:“現在花誕舞的排演是不是已經開始了?你快幫我告訴姨母,讓她命人把我的宮裝取來!” 晏歸瀾倒是氣定神閑,他背對著她:“不急,秦王世子在陪圣人逛新修的園子,還得一會兒才能賞完。” 他牽起唇角斜晲她一眼:“就是圣人,也從不能平白勞動我,你就這般白白使喚我?” 沈嘉魚知道他沒好處是不肯走的了,她拿他沒轍,猶豫著貼近他的臉,還沒想好該做什么,他突然偏了偏頭,卻沒有親她,而是貼在她的側臉上,跟她極親昵地蹭了蹭。 他貼在她耳邊說了句:“等我回來。” 沈嘉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已經踏出了偏廳,不過沒有去找小鄭氏,而是讓女護衛送了套貼身的衣裙讓她先換上,一邊命人去取了衣裙前來,自己則去找了皇上,不知說了什么,讓皇上答應了花誕舞排演推后的事。 前后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沈嘉魚手上就拿到了宮里賜下的那套舞裙,她心里正憋著氣,梳洗打扮完就扶著侍婢的手去了前廳,皇上應當還在游園,并不曾出現,只有皇后在陪著太后說話,女郎們一溜坐在下首候著,時不時湊趣幾句,場面和樂融融,倒是以盧湄為首的幾個,見著沈嘉魚眼底浮現一抹驚異。 她們本以為沈嘉魚今日必然要倒大霉了,沒想到她竟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這里,她身上的衣裳是怎么回事?她的宮裝不是已經被調換了嗎?就是仙女下凡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里裁出這般精致的宮裝來! 女郎們心思不定,沈嘉魚神色如常地叩拜行禮,太后眼里眼底浮起一抹驚艷,禁不住笑道:“沈家三娘子竟出落的這般俊美了,難怪皇上要欽點她做領舞,這般冰雪靈秀,也撐得起百花之王了。” 也難怪太后驚艷,沈嘉魚的宮裝上裝是繡牡丹的鵝黃大袖闌衫,底下配著繡零星一圈花草的淡黃色羅裙,領舞的這套裙子為的就是映襯牡丹之王‘姚黃’的風采。一般人穿這樣鮮亮的衣裳總難免被襯的黑幾分,她卻白的更加耀目了似的,哪怕站在美人堆兒里也能被人第一眼瞧見。 沈嘉魚大方道:“娘娘過譽了,臣女不過是常年不在京城,您這才瞧著有幾分新鮮罷,等以后瞧得多了,只怕要嫌臣女土氣呢。” 太后給她生生逗笑,旁人也都捧場笑了起來,盧湄這時候不好拂太后的面子,出聲質疑,但自有人會幫她當這個出頭鳥,她往左側掃了一眼,有個旁支的世家女郎便硬著頭皮開口道:“沈娘子這衣裳…怎么有些不對啊?我瞧著不大像宮里的煙云錦,娘子別是私下改了吧?” 沈嘉魚輕蔑一笑,根本懶得跟這種沒眼色的爭辯,太后果然有些不喜,淡淡笑道:“這不就是煙云錦,穿在人身上如云如霧,哪里不對了?” 太后既然都這樣說了,旁人再沒有敢質疑的,太后又看向盧湄,語氣要親近些:“阿湄啊,聽說你新學了一曲拓枝舞,連定安都贊不絕口,我還沒瞧你跳過呢。” 被太后欽點是榮光,盧湄也沒什么可推脫的,主動起身一笑:“既然太后想看,那臣女就獻丑了。” 她說著取過宮婢奉上的琵琶,纖纖十指在琵琶上急速撥弄,素白廣袖舞的如流風回雪,腦后長發似綠云輕漾,再加上她余光瞥見圣人帶著眾臣歸來,圣人身后還跟著她心心念念之人,舞的自然越發賣力,便是不懂舞的人也覺著賞心悅目。 等一曲舞畢,盧湄這才款款在原地站定了,太后自然少不得夸贊一番,盧湄含笑自謙,忽的又斜瞥了晏沈嘉魚:“太后贊譽太過,臣女愧不敢當,臣女只是微末小技,比不得沈meimei的驚鴻之舞。” 她說完余光往后一斜,想看晏家兄弟倆是否有看過來,想看兩人有沒有為自己驚艷傾倒。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拓枝舞她跳的確實不如盧湄多也,盧湄言辭里的擠兌她又怎會聽不出來?不過她老老實實地承認:“我差盧娘子許多,更不敢當驚鴻二字。” 但盧湄舞跳的好又怎么樣呢?領舞飛了,臆想中的未來夫婿也被她上眼藥上飛了,說到底還是個倒霉催的。 沈嘉魚想著想著,送給她了一個關愛傻子的眼神。 第44章 盧湄見她一臉心服口服,雖不能借此奪回領舞之位,但心下到底稱意了許多,十分和氣地自謙了幾句,攏著裙擺款款落了座。她說完又往晏家兄弟倆那邊瞧了眼,晏歸瀾在和皇上說話,晏星流似乎若有似無地往沈嘉魚這邊看了眼,兩人竟無一人瞧她的,她心下才壓下的澀意又翻騰起來。 皇上帶著臣下進了水榭,心思卻不在歌舞上,只跟晏歸瀾說話:“晏卿,吐蕃派來使者,要與咱們談論議和之事,但他們提出只和你商談此事,還把地點定在了兗州,想是怕咱們對他們的使節不利,你意下如何?” 議和是個美差,而且還是對方主動求和的,若不是吐蕃被晏歸瀾坑怕了,只愿意向他一人低頭,皇上也不愿讓晏歸瀾離京,畢竟他是好不容易才把人留在京師的。 晏歸瀾垂下眼,斂去眼底掠過的嘲弄:“臣但憑圣人做主。” 皇上見他拿喬,心下也有些不悅,他身上本就有不足之癥,心緒稍一起伏,難免就重重咳嗽了幾聲,晏歸瀾忙做出一臉訝然,伸手想要扶住他,被他輕輕擺手拒了。 裴驚蟄在后一直悶不吭聲地陪著,此時一臉戲謔地插了句風涼話進來:“我說晏大都督,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圣人都被你氣成什么樣了?你還不趕緊接了圣人的旨意?” 這些藩地之主位高權重,手握重兵,雖不能說沒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但比一般臣子,在對待皇上的態度上總少了幾分謹慎和忌諱,晏歸瀾和裴驚蟄皆是如此。 皇上心下越發不悅,連咳了幾聲,這才穩住心神:“吐蕃連年進犯,擾的邊關餓殍遍地,民不聊生,如今他們難得想要和談,此乃邊關百姓的承天幸事,就有勞晏卿跑這一遭吧。” 晏歸瀾這才笑著領命:“既然圣人授命,臣自然不敢不從。” 皇上見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勉強揚起嘴角笑了笑,走上前在上首坐了,又瞧了晏歸瀾一眼,出聲道:“花朝節上要開舞的臣女都到齊了吧?這便開始排演吧。” 女郎們雖然私底下頗多齟齬,但大事上卻沒人敢含糊,而且她們提前排演了幾回,聽到皇上的吩咐,都竭力用最優美的身子婀娜上前,款款排列好陣勢,一聲琵琶清鳴落地,女郎們便在水榭里扭身旋舞起來。 能被選入花誕舞的女郎,都是容貌姣好,正值韶華的臣女,這般認真舞蹈自然別有一番風姿——只可惜她們舞姿雖絕妙,但場上大半的目光都被領舞奪了去。 沈嘉魚一開始并不是很在意領舞的位置,甚至對于跳舞興趣都不大,所以心里也難免有幾分敷衍,但不知為何瞧見晏歸瀾也在這里,她就格外想把它跳好。 最開始的時候節奏輕緩,要擬動花開花落的姿態,她慢慢屈膝蹲在正中,緩緩伸出雙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細長手指左右翩躚舒展,先是比擬著姚黃破土而出時的嬌態,隨著琵琶之聲越來越急,她雙手漸漸舒展,動作也越來越快,便是不懂舞的人也能瞧出,這朵花兒已開至最盛,可以讓人攀折愛憐了。 華筵九秋暮,飛袂拂云雨;翩如蘭苕翠,宛如游龍舉。 晏歸瀾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手指卻輕輕撫著酒盞,動作極其輕緩溫柔,像是在摩挲著她的肌膚。 裴驚蟄本來一直是那副邪氣不正經的表情,此時卻難得斂了神色,舒展眉眼瞧著她,似乎還低低念了句:“…沈至齊不厚道啊,這樣的寶貝侄女居然從不提起,唔,幸好現在認識了,十六歲,也是能嫁人了年紀了。” 晏星流神色最為復雜,他想起方才在偏廳聽見的那幾聲咳嗽,開始的時候他并沒有聽出不對,等晏歸瀾尋了借口走開了,他細細回想,才發覺那是她的聲音。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沈嘉魚起了興致是因為自己那位長兄對他有心,直到看見如今這一舞,他心里才升起一種朦朧的情愫,原來之前他竟錯過了那么多機會,可如今懊惱也無用,世上最難尋的,就是根治后悔的良藥。 皇上特地看了晏歸瀾一眼,含笑道:“雖然無緣得見當年鄭氏夫人名動天下的舞姿,但幸好她后繼有人,沈娘子如此風采,想也不遜于鄭氏夫人了。” 晏歸瀾垂眼輕淡道:“是啊。” 沈嘉魚臉上已經泛起微微紅暈,越發顯得熾色生光,她漾開水袖直起身,趁著彎腰下折的時候,側頭看了晏歸瀾一眼,見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著自己,她有些別扭地偏了偏頭,卻又忍不住再瞧過去,不得不強迫自己集中心思。 不過沈嘉魚的心思之亂尚還能收斂,盧湄心里卻徹底翻江倒海起來,她的花誕舞原本也跳的極好,原想著哪怕沈嘉魚是領舞,她也能憑本事壓下她的風頭,沒想到這么一比較,她就如同燭火之光,徹底被皓月之輝壓了下去。 此時女郎們共同捧著一個瓔珞四散的錦繡花球,表演的是百花神女們手捧繡球嬉鬧的姿態。 盧湄心思一亂,舞步也有些收不住,卻跟在沈嘉魚身邊,試圖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風頭,手指還連連伸出,想要搶回花球,可惜她離得越近,就越被壓制在下風,徹底淪為了陪襯的綠葉,舞步也漸漸跟不上了,就連本來瞧好她的太后也看的連連皺眉。 盧湄心態徹底崩了,甚至連下一步動作一時都想不起來,差點一把把沈嘉魚搡倒。 沈嘉魚本來今天沒打算跟她再計較,可盧湄死性不改,她也不打算再忍她,腳下一勾,將地上的絨毯稍稍勾起來,盧湄一時不察,被絨毯絆了下,以一個很不雅觀的姿勢跌在地上,甚至還身不由己地滾了幾下。 場內嘩然一片,盧湄輕叫了聲,眼看自己在表兄面前丟了大人,她轉頭怒視著沈嘉魚,幸好她定力比崔明喻強多了,知道自己沒法無憑無據地告狀,也就沒大喊大叫繼續出丑。 她強撐著站起來,欠身緩緩行了一圈禮,睫毛輕顫,歉然道:“臣女方才腳下不慎,竟被絆了一下,不光掃了太后皇上和皇后的興致,還讓姐妹們練武的辛苦白費了,都是我的不是。” 沈嘉魚心里暗贊了一句高手啊!雖然確實掃興,但盧湄這般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道歉,誰也不好再怪罪了。皇上抬了抬手:“盧娘子也是無心之過,扶她下去歇著吧。” 花誕舞已經排演至最后的收尾,只剩一點就能跳完,女郎們便沒抱怨什么,提著舞裙緩緩回了座。 方才排演用的那只花球,不知怎么跑到裴驚蟄手里,他三指托起來慢慢轉著,桃花眼微微一挑,目光卻似斜非斜地向沈嘉魚瞧過來:“聽說誰拿到花朝節的錦繡球,誰今年就能得一樁好姻緣,看來臣今年是要成親了。” 沈嘉魚:“…”確定不是你算個球的意思? 他說話一向如此,眾人哈哈一笑便過去了,晏歸瀾漠然看了他一眼。 皇上留他們用過飯,瞧時候差不多,便也擺駕回了宮,既然皇上都走了,眾人也跟著出了姑蘇園,晏歸瀾本想去逗逗他的小紈绔呢,卻見盧湄揉著腳踝坐在園子,她看見他,忙喚了聲:“表兄。” 晏歸瀾腳步未停,只略略側頭,盧湄面上有幾分尷尬,但語調卻很磊落坦然:“我方才扭傷了腳踝,幾個侍女幫我去取藥了,現在還沒回來,我也不好在別家園子里久留,能否勞駕表兄帶我出去?” 晏歸瀾頭也沒回,徑直走了:“找老二去。” 盧湄:“…” 晏歸瀾對盧湄有什么心思毫不關心,他直接出了姑蘇園,正好見沈嘉魚準備上馬車,他捉住她的手腕:“人情還沒還完,這就想跑?” 沈嘉魚愣了下,聽見是他的聲音,表情才和緩下來:“我弟跟我傳話,說家里有點事,我得回府里一趟。” 晏歸瀾不由分說地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去沈府。” 沈嘉魚‘哎’了聲,正要拒絕,他已經似笑非笑地彎下腰:“還是你想我抱你上馬車?” 沈嘉魚默默地轉身跟他上了馬車,他輕輕撥弄著她猶帶薄汗的卷曲長發,略有不滿地道:“跳這么賣力做什么?引得那么多人都在瞧你。” 還不是你在…她撇了撇嘴,竭力掩住心里的異樣:“還不是圣上吩咐的,下回我再也不跳了。” “不能不跳。”他親了親她溫軟的手指:“只不過要跳也只跳給我一個人瞧。” 沈嘉魚不置可否地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既沒答應,更沒拒絕。 他沒再迫她,只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亂摳弄,問道:“瞧你方才也沒吃什么東西,我帶你去騾馬市吃小吃?” 沈嘉魚果然開心了,歡快地點了點頭:“好啊。”她又猶豫道:“不過我得先回家一趟,還不知道我弟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摩挲著她的指尖:“我在外等你便是。” 馬車很快行到上護國府,沈嘉魚還不知道親弟是為了什么事這般急匆匆地叫自己回來,她才剛進二門,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便被沈燕樂拽著進了前廳。 前廳里沈至修正春風滿面地和人說著什么,她隱約只聽見了‘嘉魚…親事…若是能定下,你我二人…’幾個字。 她聽了幾句就明白了,只是沒想到沈至修這時候居然打算給自己議親,聽的眉心跳了跳,扭頭一瞧,就見沈至修對面坐著的,卻是好久未見的魏寄榮。 第45章 沈嘉魚只聽了幾句話,臉色便極為難看了,別說她現在還沒搞明白自己對晏歸瀾的心思,就算她和晏歸瀾沒關系,她也不會答應嫁給魏寄榮啊! 當初鄭氏還在的時候,就說魏寄榮此人趨炎附勢,舍本逐末,見小利而忘大義,并不想讓女兒結這種親事,之后發生的事兒證明魏寄榮確實如此,后來魏家上門提親,鄭氏使手段把魏家的親事給拒了,她當時為了不讓兩家撕破臉,就沒告訴沈至修,沒想到沈至修如今又把魏寄榮請上門來了! 沈嘉魚站在外面想了想,干脆直接走進去:“阿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