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日落在即,天地欲閉眼,山河已闃寂。 余輝泛灑著金光,倥傯婆娑,整片林子盡是昏聵連綿的黃橙。晚風(fēng)亦像染了色,幽幽巡過粼澈的溪上,瞬即涂抹了黃昏的禍。 經(jīng)霜葉落,遍地鋪滿了丹楓的橘紅,銀杏的麥黃,簌簌攢聚于兩人周遭,似野火,柔情墮落。 暮色晦暗之前。 唐忱終是結(jié)束了這個熱切而濃烈的吻。 唐忱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唇,抵著姜檸的額頭,氣息未勻,目光低垂地凝視著她。 那雙紅唇被他吻得有些微微腫,敷著一層熠亮閃閃的水光在上頭,格外勾人。眼尾上挑而細(xì)長,瑩露般的眸子如同浸泡在了霧氣里,洇著水澤,汪著透亮和蒙潤。 她挺翹的鼻尖兒也有些紅,臉蛋兒還殘存著未褪的紅.潮,幾縷發(fā)絲凌亂地纏在嘴角處,頗有番我見猶憐的模樣,徒惹得唐忱一顆心又浮蕩起來。 姜檸仿若受了驚的小妖兒,乖順地半垂著眼睫。 她鼻息guntang,胸腔起伏不定,喘得厲害,深淺不一。指尖的涼意未褪,手心里卻溢出了一層黏膩的汗。 “阿姜。”他低聲喚她,他在魅惑她。 姜檸蒙蒙愣愣地抬眼望向他,桃眸里盈著團(tuán)水亮,撥亂人心。唐忱受不住,又低頭親了她一下,沒有了方才的蠻橫掠奪,是十分短暫而溫柔的一下。 “知道為什么那晚我沒有親你嗎?”他的嗓音嘶沉沙啞,尾音輕壓,音質(zhì)攝人心魂的膠著。 姜檸不知是因為被他親得那一下,抑或是因為他撩耳的聲音,總之她纖瘦的肩膀猛抖了兩下。 “為…何?”她腦子都還是蒙的,順著他的話問道。 她的聲音也沒有比唐忱好到哪里去,尾聲帶顫兒,澀啞得不成樣子。 唐忱依然沒有松開對她的禁錮,她被他鎖在懷里,嬌軟的唇瓣上仍舊殘留著他的溫度。這讓她的雙手總在不自覺地攥緊,又放開。 連同她的心也一起,收攏,又落空。 唐忱輕笑一聲,指腹捏玩著她的下巴,“因為你會忘記。”他聲線依舊泛著低潮的濕啞,性感得不像話。 “而現(xiàn)在你會牢牢記住,”他稍偏側(cè)了下頭,薄唇湊在她耳際間,緩緩翕動:“當(dāng)下這刻,我第一次吻你的感覺。” 話落,他伸手覆上她的臉頰,二話不說地重新吻了上去。 …… ———————————————— 四日后,西涼這趟行程總歸是結(jié)束了。 這批錦緞貨物安然無恙地抵至京城不說,打鋪子里捎去的過季衣裳也被姜檸動了動嘴皮子給賣地一件不剩,并且還省下了筆不小的鏢費。 總的來說一切都還算是順利的,眾人看起來也都挺樂呵。 唯獨姜檸,變得很奇怪。 凈余委實有些想不透。 她本以為這趟腿兒結(jié)束怎么也算是完成了件大任務(wù),自家小姐會興高采烈地奔向鋪子,而后風(fēng)生水起地進(jìn)行接下來的一番事宜。 誰知,姜檸只是喊她將給洗華、浣月等人帶的伴禮帶去鋪子里分了,之后便回了姜府,一連三天足不出戶。 這期間凈余曾試圖去詢問緣由,可姜檸只是懶懶地窩了貴妃椅上,瞧著天兒幽幽出神兒。 時不時地,還總用指腹去撫摸自己的唇…… “小姐。”這日晨里,凈余撩了水晶簾子碎步挪了進(jìn)來。 果不其然地望見自家小姐又在愣神,凈余輕嘆一口氣,繞了屏風(fēng)走過去多喚了她一聲:“小姐?” “嗯……啊?”姜檸怔了兩下,扯回思緒,眼風(fēng)疏懶地伺了她一眼,悠悠啟唇:“不是喊你沒事別來打擾我嘛?” “小姐,這回是真有事兒。”凈余替她罩了件外衫,覺得口中“事兒”的嚴(yán)重程度不夠,末了又多添了一句:“大事兒。” 姜檸掀起眼皮,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幾案,耐著性子等她的下文。 只見凈余抿了抿唇,躊躇了會子,暗暗瞅一眼她的臉色,組織了下言語開口娓娓道: “宮里頭傳了懿旨來,道是老祖宗宣小姐您進(jìn)宮一趟兒。” 姜檸身子頓了一下,指尖動作亦倏爾停滯。眉蹙秋波,她沉默了片刻,繼而側(cè)首移眸,瞇了瞇眼問:“何時?” “就現(xiàn)在。”凈余答。 第46章 慌慌 入宮路上。 細(xì)長纖指探出,指尖兒幽幽挑起香車簾幔, 瞅了眼天色, 漸近晌午。 姜檸這心里頭,終終還是虛得慌。 自打上回萬安寺一行, 姜檸便再未進(jìn)過宮里。日子相安無事的一天天過著,如若不是這回老祖宗召她, 她都該忘了香霧山那岔子。 家里頭叮囑她莫要張揚, 萬事低調(diào)。 她也確實低調(diào)。 除去……祈福大典那一“論佛說”,也終是因為實在沒忍住,直至脫口而出方才后知后覺。 娥眉淺蹙。 姜檸心里清楚, 萬安寺之事已過數(shù)月有余, 若要有事早該被召,何至于等到這會子。 可話又說回來, 這皇城里是何等地界兒, 依她的身份, 總歸是不該這般莫名被召。 “姜小姐,過了這紅墻, 往里一拐便能瞧見慈寧宮門,這剩下的路要勞您自己個兒走了。”姜檸正胡亂尋思著,轎輦忽停, 簾外頭跟著響起隨行宮廝的低聲提醒。 依她的身份, 就算被召,總歸也輪不上宮里頭遣人親自去接。 深吸一口氣,拂開雜亂心緒, 姜檸掀了緞簾兒款款下嬌。 謝過隨行之人,順著那宮廝所指之路提裙而行。 末了,終是將將拐過紅墻,已然瞅見座恢弘宮殿于天地間矗立。 碧瓦朱甍,飛檐獻(xiàn)獻(xiàn),雕欄角宇自與別處不同。 姜檸抬首而望,果不其然地入眼便是「慈寧宮」的燙金牌匾。 宮門肆敞,兩側(cè)宮服小婢靜立于邊隅。 姜檸微清了清嗓兒,提了小步上前,方開口了“勞煩”二字,卻不料話未說完。 只見宮婢微微一笑,稍行了一禮,輕聲道: “請姑娘稍候,奴婢這就去通傳老祖宗。” 瞧這架勢,倒像是早已候她良久了。 姜檸喘了口氣,同時暗暗壓了心頭怪異下去。 須臾,那入內(nèi)通傳的婢子復(fù)又挪了蓮步出來,“姑娘請隨奴婢來。” …… 殿內(nèi),熏香已起,馥郁醒神。 偶有炭火噼啪作響,烘了融融暖意出來,多一分則燥,少一分則涼,恰到好處。 姜檸一路依著規(guī)矩垂首而入,卻僅憑嗅覺亦知,殿內(nèi)百花齊綻,佛前供香,怡然之景,好似旖旎春光。 軟榻之上,德妃正與太后攀談甚歡。 “臣女姜檸見過太后娘娘,見過德妃娘娘。”姜檸微微福身,乖順行禮。 溫軟嬌嗓兒泠泠入耳,德妃聞聲率先回首,朝姜檸的方向撩眼過來。 “老祖宗您瞧,那姜家姑娘來了。”德妃執(zhí)帕將剝好的貢桔瓣兒置于水晶八角盤上,柔聲提醒道。 聲色間,倒蒙著層不易察覺的喜色。 太后拾了片桔子瓣兒放入嘴里,方慢悠悠地看向眼前垂首施禮的小姑娘,順勢從上到下打量了番。 為著低調(diào)不輕浮,且不顯得小家子氣而失禮,姜檸特挑了件暗墨藍(lán)織金如意紋長衫。 香肩削薄,纖腰緊束,勾勒得身段娉婷曼妙,氣質(zhì)更顯。 纏絲暗紋領(lǐng)交疊,恰與脖頸的白膩豐潤成了鮮明反差。幸是墨發(fā)半披,將那美綢般的頸項光景遮掩了大半,如薄紗后的朦朧皎月,若隱若現(xiàn)。 “起來罷,看座。”說話間,太后又掃了眼那丫頭的面容。 姜檸在今日的妝面上也下了些小心思,特意掩下平日上挑纖長的眼尾眉梢,瞧起來只淡妝輕裹,娥眉細(xì)軟,落落大方中,又不經(jīng)意摻了絲弱憐楚楚。 女人都喜弱勢力,尤其弱于自己的勢力。 因而很得體。 是太后與德妃所看重的「得體」,是入得了皇室的「得體」。 姜檸全然不知對面兩個高位的想法,施了謝禮便入了座。 正當(dāng)她低頭理了兩下裙衫準(zhǔn)備坐正等待問話時,忽然察覺自殿門口處隱約傳來了擲地有力的腳步聲。 姜檸不明所以地抬頭望去,卻在長睫上掀的剎那,一道清雋挺拔的身影毫無預(yù)警地映入眼簾。 ——是劉清洵。 他……賑災(zāi)回來了? 所以今日自己被召入宮,與他有關(guān)?? 卻又是為何??? 這男人出現(xiàn)地猝不及防,瞬間接二連三的疑問一股腦地蹦入姜檸的腦子里,使得她整個人懵怔在那里,甚至竟一時忘了要起身行禮。 顯然,驚訝的不止姜檸一個人。 劉清洵剛踏入殿內(nèi)之時,起初瞧見個窈窕妙人兒端坐了那里,倒也未太在意,只顧著側(cè)頭整理腕間袖口。 待走近了兩步,忽覺那姑娘舉手投足間的氣質(zhì)很是相熟。指間動作稍頓,掀了眼皮,將視線緩緩聚集在她身上。 就在此時,姜檸驀然抬頭,兩人目光頃刻交集,四目相對,眸光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