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其實倒并非十分嗜rou, 往日里怕自己長肥了去偶爾也會心血來潮吃些素食。只是這當真要半點葷腥不沾起來,實在受不住, 簡直味如爵蠟。 懶懶散散地望了眼天色,風清旖旎,白云出岫, 確實美。然而此刻再秀麗的景兒, 在姜檸這里,都比不上一盤水晶豬肘來得快活。 好想吃rou啊!!! 輕咬嬌唇,將手里的蜜棗拋起又接住, 姜檸忽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長。 …… 末了,天擦了黑。 唐忱將巡視輪值等一應事務交代給衛喆,叮囑了幾句,而后朝瓊昭殿提步走去。 行至殿前,邁了步子拾階而上,然下一刻,他驀然停駐腳步,抬手欲推門的動作跟著頓住。 耳骨略動了下,緊接著,他落颯挺拔的身影迅疾閃側開,同時修長的手指精準接住憑空而來的物什。 似乎都不肖思索,亦無須側目,只見唐忱抿了抿唇,“姜檸,出來。” 他語氣里摻隱著淡淡的無奈,偏又無意間放軟了嗓音。 這幾日除去陪太后禮佛誦經,閑暇之余,姜檸便會悄咪咪地去摸索唐忱的行蹤。她記得,按照慣例,每晚戌時一刻,唐忱都會來她身后的瓊昭殿。 因而她在這里等著他,一準兒能碰上。 “嘿嘿……”只見自梁柱后悠悠地鉆出個小腦袋,嬌俏皙凈的小臉兒上盈滿了笑意,泛著春水秋波的潮眸濕漉漉地望著他,柔媚楚楚地眨巴又眨巴,蘊著靈氣的萌動逼人。 姜檸笑嘻嘻地小跑向他,卻不知是因為太黑還是故意地,反正她就是跑了沒兩步便被猛地磕絆了下,眼瞅著一個趔趄就要撲倒。 千鈞一發間,唐忱眼疾手快地閃身過去,一把扣住她的纖腕輕輕一帶,瞬即托穩了她的身子撈入懷中。 其實光線很暗,可姜檸還是很清楚看到望向自己的那雙清黑的俊眸里,浸泡著化不開的潭水,幽深莫測,無時無刻不惹人淪陷。 “我的棗呢?”她順勢賴在他的懷里,雙手環上他的腰間,弱柳無骨般的身子整個地偎向他。聲音軟綿綿地,仿佛能掐出水似的。 消散在夜風里的柑橘香清甜暖絨,格外濃郁,亦格外勾人心魄。 唐忱方才便是憑這香氣,輕易認出了她。 “站好。”他伸手將她帶離自己的懷抱,開口的嗓音卻那般混郁嘶啞,尾音漫著隱隱魅蠱,瞬間穿透進姜檸的耳蝸。 竟引得她打了個顫兒,跟著就是腳下一軟。 唐忱再次收緊手中的力道,穩穩地扶正她的身子,“別鬧。”他輕輕呵斥,可細聽又不像呵斥。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太過沙啞,他清了清嗓子,試圖壓下那些蠱惑,抬手將那顆飽滿圓潤的蜜棗舉至她面前,“給。” 可還是喑啞。 姜檸伸手,卻并未從他手里接過蜜棗,而是拉過他的手直接湊上去,下嘴便啃咬了一口,“嘖”了一聲:“好甜呀。” 月色過于朦朧,她并不能像唐忱那樣準確地找準位置。于是在不管不顧地啃那一口棗rou時,整齊潔白的貝齒如小妖新長的獠牙,牙尖兒不輕不重地磕了下他柔軟的指腹。 不,與其說是指腹,不如說更像是磕在了他柔軟的心峭上。 姜檸便這樣一口又一口地,就著唐忱的指尖啃完了那顆蜜棗,而后撩眸望著他,翹起嘴角,“唐忱,我們下山吃rou好不好?” “每日跟蹤我,就是為了這個?”他聲色仍舊淡淡地,薄唇卻扯了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完了,被發現了。 纖薄的香肩暗暗聳了下,盡管如此,可姜檸并不打算退縮,她實在太想吃rou了,嘴和胃同時在彈劾。 纖指徑直覆上他溫熱的手掌,捏了捏他修長的手指,又輕扯了兩下,“你說好,好不好?” 她楚楚可憐地微微仰頭凝著他,帶著弱弱地商量語氣,在撒嬌,在耍賴。 …… 唐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總之到底還是跟著她一同下了山。 姜檸初來萬安寺的那天,補眠之前特意囑咐凈余,臨到山下多觀察兩眼附近的境況。雖然那時候她尚未想好作何用處,但有備無患總還是好的。 如今看來,便是要派上用場了。 凈余告訴她,香霧山的腳下,有個百十來戶人家的村落,依山傍水,名曰【霧村兒】。為防止姜檸找不著地界兒,凈余還畫了個簡易明了的圖給她。 唐忱掃了一眼她手里的地圖,實在覺得好笑,俊眉微挑,開口揶揄道:“你們主仆為了吃rou,也算煞費苦心。” “架不住我們家凈余會識字。”姜檸襯著燭燈細細看著圖上標識,一邊眼也不抬地得意道。 凈余識字,唐忱是知道的。 姜檸是家中獨女,姜勁梧常唯恐自己的寶貝女兒太過寂寞,因而打小便讓凈余隨她一起熟識四書五經,琴棋九禮。以便姜檸百無聊賴之際,與身邊人總不至于雞同鴨講,話不投機,權當打發些閑散時光,聊作慰藉。 兩人尋尋覓覓輾轉至山腳下,已過了二更天。村里人家歇得早,不似京城,整條村子皆已闔燈打更,一路從村頭暗到了村尾。 姜檸望見這番情景,不免萬分失望,直覺是一只肥厚香嫩的水晶豬蹄從眼前飄走。 “想吃個rou就這么難的嗎……”她十分不滿地嘟囔著,下意識撫了下平坦的小腹,咽了咽口水。 唐忱瞧她那副嘴饞的小模樣,眸中含笑,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后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上來。” “啊?”姜檸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少年的寬闊肩線,愣愣地傻杵在原地。 唐忱也不急,耐性良好地半蹲著等她,待小妮子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兒的時候,嘴角旋即揚起一抹嬌笑。 幼時唐忱背她已是習慣,可如今長大了,她更想感受一下被他打橫抱在懷里的感覺。 但姜檸到底是個姑娘家,沒可能不羞澀。 雙手背在身后有些緊張地十指交纏,身子輕輕飄晃了兩下,心一橫,“要不,你抱我吧~”她咬了咬唇,還是輕喃出聲。 “看來,吃rou的欲望還是不夠強。”唐忱以掌撐膝,作勢就要直起身子。 姜檸“誒”了一聲,“強強強!要多強有多強!”見他要起身,姜檸趕忙嘴上應和著,絲毫不再猶豫,動作靈敏地走上前,從身后一下子圈住他的脖頸,繼而整個人爬上他緊實的脊背。 感受到背后嬌軟香盈的觸感,他深邃的眸光輕閃了下。 “能行嗎?”身后傳來小姑娘略染擔憂地猶疑,濕熱的如蘭氣息輕灑在他的頸項。 唐忱下頜微動,“摟緊。”他淡淡開口,聲線愈發沙啞。 當然行。連北狄皇帝的老巢他都輕而易舉地只身三入,一個小小的后廚房有什么不行。 唐忱未再多言,微微提氣跑了兩步,蹬了腳樹干借力一個縱躍,飛身躥上一旁酒館的房梁,而后穩落在后院兒的廚房門口。 將身后的小姑娘輕輕放下,他銳利的目光四下掃量了眼,“進去吧。”說著,抬手將面前的小木門推開。 姜檸終歸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閨秀,這般偷雞摸狗的事兒還真是頭一回,不由得心跳加速,咚咚的直往嗓子眼兒里躥騰。小手緊緊地拽著身前少年的衣袂,亦步亦趨地跟著在他后邊兒。 唐忱似是覺察到小姑娘的緊張,心生逗弄,低聲調侃了句:“這么怕?” “我像不像是混入敵營,刺探敵方軍情的女細作?”姜檸黏在他身側,微微貓腰仰著小腦袋,半瞇起一只眸,舌尖兒上輕輕打了個響,對著唐忱做了一個酷酷地抹脖動作。 唐忱笑哼一聲,“若女細作都如你這般刺探軍情,怕是要亡國了。”說著,他飛快地彎下腰一把捉住姜檸的小腿。 姜檸不明所以地低下頭,才發現腳邊的酒壇差點兒在得意忘形間被她一腳踢碎,嘿嘿一笑,吐了吐小舌頭,便進了灶房去尋吃的。 雖然緊張,可也刺激,更何況有唐忱在,她并不怎么害怕。 找了一圈兒,也沒找到什么合她口味的。慢吞吞地踱著步子轉悠著,倏然間,姜檸眼眸一亮。 但見灶臺旁的黑檀木幾案上供了諧氣而坐的兔兒爺,甲胄披掛,彩繪施身,其前置香爐及一應貢果外,更有美酒佳肴。 姜檸一眼就瞅中了那盤鮮美肥嫩的醬香燒雞,嘴角吸溜了兩下,小腦袋又扭轉著探了兩眼。 見四下無人,她毫不遲疑地伸出了小魔爪,嘴里邊兒還振振有詞地嘀哩咕嚕道:“誒呀兔兒爺實在對不住,您大兔有大量自不會與小女子一般計較——” 話還沒說完,驀然聽她“啊喲”一聲,清冽溫雋的雪松木香隨之襲來,原來是唐忱拍回了她怯怯的小貓爪。 “干嘛打我呀。”姜檸摸了摸自己小手背,委屈地努了努嘴,水眸還滴溜溜地打著兔兒爺的那盤燒雞。 “越發膽大,貢食也敢動?”唐忱輕喝了句,卻隨后不知從哪兒轉出一盤蜜汁烤鵝腿,遞至小姑娘面前。 姜檸立馬樂呵起來,“唐忱你真好!”她一手抄起一根烤鵝腿,半刻不停留地發泄般狠狠地撕咬了一口,鼓著嬌嫩的小腮幫用力咀嚼起來。 許是因為那句“唐忱你真好”,或是她在自己面前全然放松的模樣,又或者僅僅是因為她吃得這樣歡實,唐忱突然覺得心里熱乎乎的。 唇角勾過一絲笑意,漆黑的眸眼里不再平靜似水,而是隱匿著萬千星辰般灼亮。 “不跟你搶。”他瞥見她光潔的額間因為大力咀嚼,而微微突起的細小青筋,忍不住提醒了句。 “嗯~還是老祖宗說的好,無rou不歡!”她邊嚼邊屋里哇啦地碎碎念,同時十分豪爽地將沒啃過的,完整的那根鵝腿遞到唐忱嘴邊兒,“美得很!嘗嘗~” 唐忱推開她的手,又不知從哪兒整了碗水擱在她身側的灶臺上,淡淡拒絕,“不用,你自己吃吧。” 姜檸知他本也不喜葷腥,何況更是個死守規矩的古板怪,撇了撇嘴,不以為意地繼續享受著嘴中rou食帶來的快.感。 唐忱斜斜地倚靠在窗根兒下,看到姜檸大快朵頤地啃完手里那根,又從盤中拿了個,而后扭頭對他說:“走,咱們去感受一下這霧村兒的風土人情!” 窗根兒前的少年不禁嘴角抽動了下:“……” …… 霧村兒前鄰阜江,背靠香霧山,左為峭壁,右懷天然溫泉。這樣特殊的地理位勢,讓整個村落一年四季都如浸朦朧的雨霧,想來便是因此而得名的罷。 晚風習習,浮蕩著凈爽透徹的舒適,絲絲江水的腥膻,漶滿著山澗花草軟膩的清香,云開月明。 姜檸和唐忱兩人就這般走在闊路上,唯一與這安寧靜好的場景格格不入的,是姜檸手中啃咬地兩只烤鵝腿。 唐忱:“……” 就在小姑娘尚沉浸在烤鵝腿的美味之際,忽聞前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碎碎雜雜地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姜檸被唬得驚了一下,還未等抬頭望去,只覺腰間一緊,耳畔溯風呼嘯而過。 甚至來不及驚呼,再睜眼時,才發現唐忱早已帶她飛上了一顆幾人懷抱的老槐樹,自己正穩穩當當地坐在粗壯地枝干上,纖細的腰肢間仍橫著少年精健有力的臂膀。 穩了穩心神,姜檸稍緩過勁兒來,方垂眼朝下看了過去—— 第33章 偷聽 樹下,只見有宮婢模樣的女子三五成群, 手提荷葉琉璃羊角燈, 臂挎紅底黑面琺瑯云錦盒,襦裙委曳, 蓮步接踵。 盈眸輕瞇了瞇,瞧那身量走姿皆有些眼熟, 但因光線太暗如何也瞅不清晰。 姜檸不由得努力將小腦袋往前探了又探, 試圖辨得仔細些,卻不料身子剛動了動,盤桓在腰間的手臂立即收緊了些。 “是德妃的人。”唐忱附在她耳后, 刻意壓低了嗓音, 聲色沉沉道。 “她們這是在?”姜檸心頭稍緊,別不是被太后發現了他倆一同消失,派人下山來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