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劉淸洵自然瞧見了唐忱的眼色,先是“哦”了一聲,卻又偏假裝不懂他的深意,溫潤有禮道:“無妨,今日是少將軍的洗塵宴,自然是少將軍為上。” 唐忱似是早便料到他會這樣說,只扯了下唇,淡淡道:“一碼歸一碼,規矩不能壞。” 劉淸洵聞言,亦移眸望向他,兩人就這般對視起來。目光較量間,空氣都跟著沉了幾分,可又并不像是劍拔弩張的情形。 寧康愣愣地看著他二人你來我往,實在看不出是何情況,一時也不敢多言語。只好咬了咬唇,眼里閃爍了幾絲不甘,終是啞言閉上了嘴。 “那位便是當今德妃娘娘之子,九皇子殿下吧? ”宴席未開,離了遠處的鶯鶯燕燕們百無聊賴之際,又湊了一塊兒說道起來。 李家少爺悄摸瞅了兩眼,噓聲道:“可輕些聲罷,那位爺素來冷血無情,動輒六親不認,爾等可要小心說話!” “我看不然,頭年里北邊兒淹了數個縣,多虧九皇子殿下治理有方,這才及時止損。圣上對其大嘉贊賞,便是東宮里頭那位——” “何來這般多話!”王家公子正說得起勁兒,徒然便被自家父親厲聲呵斥。 再瞧眾人,個個當沒聽到般各顧各的。倒也不奇怪,天家之事一向難料,但凡涉及了敏感話頭上,自然率先明哲保身。 “方才謝過殿下。”唐忱經過那位九皇子身側,略微壓低了聲音,謝他剛才配合自己演得一出小戲。 劉淸洵勾唇一笑,風度翩翩,“舉手之勞。” 聰明人之間,一個眼神就夠了。而他一向賞識聰明人,比如唐忱。 就在這時,席間驀然傳出陣陣異樣地sao動,眾人循聲望去—— …… “姜檸見過大將軍,見過夫人。” 姜檸幾乎是在萬眾矚目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地挪著蓮步至唐家二老面前,施施然屈身行了一禮,巧笑嫣嫣。 愕然見到離家出走之人忽又現身,幾人俱是驚愣了番。 原本姜檸究竟到底能否參宴,連姜氏夫婦心里也拿不準,因此來前兒,幾個人已商量好如果到最后她仍未到場,該如何向皇帝解釋。 到底是經歷過大場面的,唐岱霖率先回過神來。見眼前兒的丫頭這般謙遜穩重,又一想是自家兒子先負了人家,不免聲音都柔和了許多:“起來吧。” 姜檸緩緩直起身子,唐母忍不住在一旁細細打量起面前這姑娘。 她今日穿得并不似其他富貴千金那般,長裙曳地的隆重。不浮夸,亦不矯柔。 一襲荼白豎領斜襟長衫,外罩靛青滿繡薄紗立領披風,雪銀盤扣,廣袖輕攏,掩不住豐肌秀骨的窈窕身量,曼妙綽約。 唐母直愣愣地瞧著,心底躊躇不定。這丫頭通身娉婷裊娜的勁兒,落在耳邊的柔嗓兒,總給她沒由來的熟悉感。 應該是在哪兒見過。 姜氏夫婦見自己女兒趕在開宴前一刻鐘到,一顆心將要落下,卻在聽聞她下一刻冷不防道出的話時,落了半截的心重又提回了嗓子眼兒。 “喲,這不是小忱嘛?”姜檸偏了下頭,水眸嬌嬈流轉,對上他的目光,紅唇輕啟:“都長這么高啦?” 她全然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適當得體地客套話,信手捏來,倒當真像是多年未見的故人般。 “阿檸,休得無禮。”姜母慣是知曉這丫頭不按常理,適時提醒道。 姜檸笑了。而后十分乖巧聽話地重又施下個禮,卻未低頭,眸光灼亮地望著他,溫聲軟語: “姜檸,拜見宣祁侯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寶寶們的厚愛和支持啦! 之后會穩定更新噠,更新時間一般在晚上十一點半左右,寶貝們晚上不用等第二天再看也是一樣噠! 收藏和評論永遠是我碼字最大的動力~! 最后祝閱讀愉快,請持續愛我~ 第20章 敬酒【二更】 “連姜家小姐這么好的姑娘都放棄了,您以后就隨便娶個女子也罷。” “不知將軍能夠吃上姜家小姐的喜糖?” “不過是本兵書, 你從前不是允許的嗎?” “我們親密到, 不分彼此。” …… 自姜檸出現那刻起,唐忱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久久佇立在那里,一瞬不瞬地低眸望著她。 這些時日以來兩人相處的情景如走馬燈般, 一幕幕接踵而來。仿佛投入波瀾不驚的鏡湖里, 滌蕩出陣陣漣漪。那漣漪圈圈繞繞地盤桓著,連綿蜿蜒在他古井無波的心里。 其實他不是沒有懷疑,只是來不及細想。抑或是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去接受她就是她的這份事實。 唐忱仍在看著她, 目光那樣復雜。從怔愣,震驚、困惑,到了然, 甚至摻雜著微微的局促, 壓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同收束在他過于深邃的眸底。 女兒家的心思是極敏感的, 尤其是對愛慕之人。寧康站在他身側,幾乎瞬間就覺察到了異樣。 她見到他的眸色有很大一番變化,卻唯獨消散了慣有的冷漠和疏離。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唐忱。 直覺到是與那位自稱“姜檸”的女子脫不了干系, 寧康不由得將打量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確是很美。 柔軟如瀑的長發梳成飛天髻, 露出整張皙白凈透的小臉兒,膚若凝脂,潤紅豐膩。娥眉淡淡, 眉梢細長,愈顯溫柔。一雙桃花眼泠泠妖冶,眼尾上挑,本該盡是軟媚,然水眸卻泛著雨霽后珠露的春光,浸藏著靈動。 寧康凝著她唇畔間若有似無的笑意,稍加回想,赫然發覺這雙眸,這番笑意,煞是眼熟。 “我們應是見過罷?”寧康驀然出聲,緊盯著她。 “檸兒,這位是寧康郡主。”姜母見勢不對,忙開口將話頭岔了岔。 姜檸并不見慌,蹲了蹲身,“給郡主請安。” 寧康并不理會這些個,只顧著方才被岔開的話茬,“灃哥哥班師回京那日,在戌央街上那位,是你吧?”她語氣肯定。 姜檸心里微嗤,腹誹著這寧康眼神還挺尖兒,好在她早有準備。 “回郡主的話,近來小女子身子欠佳,只得抱恙深閨,日日藥石湯汁調理著,方稍有緩釋。哪里有精氣神兒去那街上拋頭露面,想是還未走出自個兒屋子便昏暈過去了。” 她手持團扇,掩唇垂眸,“郡主怕不是認錯了人?”嬌嬌弱弱的柔軟嗓兒,輕聲細語,做足了玉葉金柯該有的乖順模樣。 饒是知曉實情的唐家二老,也險些被她這副可憐樣子哄騙了去。 一旁始終注視著她的劉淸洵聞言,蹙了蹙眉,稍往前走了兩步,“可有看過郎中?”他聲色溫和,甚至還掛了些擔憂。 “參見九殿下。”姜檸朝他行了一禮,微微一笑: “回殿下的話,如今雖未完全病愈,可也算大好了許多。” 劉淸洵點點頭,末了又添了句:“回頭叫太醫院的人去給你請個脈。” 席中眾人暗暗驚異不已。 “如今這是何情形?莫不是剛被少將軍退婚的姜家小姐,頃刻之間便被九皇子瞧上了眼不成?” “看來這姜家小姐,孫公子是惦記不得了。” 孫家少爺清了清嗓子,以掩飾尷尬。 被晾在一旁的寧康如何肯作罷,不依不饒起來:“那日我瞅地清楚的,如何能認錯?灃哥哥——” “夠了。” 唐忱倏然開口打斷她的話,他音色并不大,反而有些沉郁,唬得寧康頃刻閉了口,不敢再多言半個字。 話畢,深深看了一眼姜檸,以及站在她一側的劉淸洵,抿唇不語。 …… 吉時已至,盛宴伊始。 “皇上駕到——” “皇后娘娘駕到——” 伴著宮監又亮又長的一道尖嗓兒,眾人齊刷起身下跪,繁縟禮節一一行過,洗塵宴算正式開了。 “今日是朕為唐忱接風洗塵,也借此與諸位愛卿難得一聚。既是聚,便算家宴,爾等不必拘謹。”弘元帝不過年逾四十,于歷代皇帝中算年紀最輕者。 然天子氣勢不遜分毫,不怒自威,眼神銳利如刀,輕易將人從里到外看個底兒透。 眾人謝過。 說是家宴,到底也不是家宴,如何能不拘謹。且不說天子尚在,就單單是姜家小姐的身份,也必須要捂唇吃,捂唇喝,輕嚼慢咽,連咀嚼聲兒都不能有。 姜檸望著面前金盤玉蝶里的山珍海味,食欲大開,卻不得不按捺下來,與席間所有女子那般,端著矜持。 眸波流轉,暗暗觀察著目光能及的所有千金們,個個都是一口湯恨不得分八口喝。 輕輕幽嘆了聲,心下惋惜,這么多佳肴不能放開了吃,真真是暴殄天物。 她忽然有些懷念安兒了。坊間市井的小碟小菜,雖比不得宮中珍饈美饌,卻是想吃甚,何時吃,同誰吃,吃多少,皆是一壺酒足以慰風塵的萬般自由。 思及……自由。 姜檸忍不住好奇地,悄咪咪地,微不可覺地探了眼龍椅旁側的女人。 皇后娘娘真漂亮。 只是這種“漂亮”,并非是往日里人們口口傳頌的那種香肌玉體,夭桃秾李的“漂亮”。 皇后執掌后宮三千,卻掌不了一人心,享得了母儀天下的風光,也要受著煢煢孑然的落寞。寂夜里郁郁寡歡,白日卻談笑風生,要學會張弛有度,進退自如。 還要懂得自渡。 因而她的漂亮,是接受了孤獨的錘煉,認清了所有悲歡之后,依舊自信坦然,風韻十足的漂亮。 姜檸正凝神忖著那無中生有的“漂亮論”,不由得往鳳位上瞧了一眼,又瞧了兩眼,再瞧第不知多少眼時,終于被皇后發現。 “那位就是姜大人家的千金罷?”皇后溫柔笑道。 姜檸心下一驚,忙擱下玉箸,起身行禮:“姜檸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鳳眸凝過去,抬手微示意:“免禮。”細細觀了她兩眼,順帶掃了眼唐忱,又是一笑: “本宮聽聞,你與唐少將軍青梅竹馬,本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的美事,唐姜兩家又為世交,門當戶對,這樣好的姻緣實在難尋,如今說解便解了,你心中可有怨他?” 皇后這般單刀直入的問話,瞬間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思,就連喜怒莫辨的弘元帝聞言,手中喝茶的動作也是一頓,擱了茶盞側目過去,看向那個削肩纖腰的小姑娘。 一時間,姜檸頗有些眾矢之的的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