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
石榴心有余悸地朝屋內望了一眼,拉著葡萄走遠了些,方解釋道:“我聽說,六年前這位聶王妃在回娘家的途中忽遭災禍,王府中人都以為她已經歿了,沒想到這位聶王妃命大,被人搭救躲過一劫,但也大病一場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后來她為生活所迫,兜兜轉轉被賣到青樓當舞姬,碰巧回到廣寧,更巧被王爺遇見,一眼認出她酷似自己當年的王妃,便一擲千金將她買了回來。” 葡萄一雙眼睛一眨不眨,驚訝道:“天底下竟有這般機緣巧合的事?!只是可憐了咱們姑娘,剛跟王爺過了幾天好日子,就……” 石榴嘆道:“只不知道這位聶王妃,是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若似老王妃那般,唉……看看惠姨娘,和王府里那些姨娘小妾們的日子,就知道了。” 兩個丫鬟正為她們家主子要從王妃降格到小妾而唏噓不已,屋內床榻上,蘇柒靜靜地躺著,石榴的話卻魔咒似的一遍遍在心底回響: “思音就是北靖王妃聶夢珺!” “老王妃有意擇吉日昭告全城,恢復她的王妃名號呢!” “日后能誕下子嗣,便給個側妃的名號,若是不能……” 一句一句,一遍一遍,鉆進她心里,如同鴆毒般的折磨。 難怪,他那一日會破天荒地去逛青樓;難怪,他會不顧身份名聲,一擲千金地將她買回府去。 原來,那才是他的結發妻,是他曾經深愛呵護過的女子,是他失而復得的寶貝。 那我又算什么?側妃?姨娘?寵妾?還是如廣寧人所傳言,是北靖王爺養在外面的相好兒? 蘇柒咬了咬牙,忽然覺得,自己如今的身份,著實的可悲可笑。 北靖王爺,慕云松,我如今在你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一陣冷風忽地吹來,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正要喊石榴關窗,卻見窗欞微動,一個白毛團兒矯捷地鉆了進來。 蘇柒吸了吸鼻子,望著她道:“不跟你的桐哥哥你儂我儂,怎么有空來看我?” “我是那么重色輕友的妖么?”小狐貍躍上床榻上下打量,“聽說你生了病,我特地跑來看你,你怎么樣了?”說著,還煞有介事地將大尾巴搭上蘇柒額頭試了試。 蘇柒被她的毛兒撓得,連打了幾個噴嚏,嚇得錦樂趕緊跳下床去:“這么嚴重?我記得我娘藏了顆神藥續命丸,據說能生死人rou白骨,你且撐著點我這就去給你偷來!” 第214回 他的結發妻 看她當真轉身要跑,蘇柒趕緊無奈地將她叫住:“你可別氣你娘了,我就是受了點涼,死不了。” 小狐貍這才剎住腳,又不放心地望了望她:“當真?我可是受你相公之托來看你,還得給人家回話兒呢。” 蘇柒心里一顫:“慕云松……他讓你來看我?他自己怎么不來呢?”脫口問罷,又嘲笑自己癡傻:人家如今嬌妻在懷,哪里有空來看你? 小狐貍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他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暫時不便來。” 蘇柒在心底冷笑:他這個“苦衷”,果然跟之前的“要事”一般無二,真得不能再真,苦得不能再苦了。 “你家相公說,他如今身不由己,要跟你分開一陣,讓你莫要多想。” 蘇柒再度冷笑:身不由己,分開一陣……這是正妻歸位,要迫不及待地與我劃清界限了! “末了還有兩句詩,怎么說的來著?”小狐貍抬起前爪撓了撓頭,“好像是什么……朝朝暮暮、恩恩愛愛、不相離什么的……” 她實在有些混淆,近日里慕云桐因練兵辛苦,沒太多時間陪她,怕錦樂生氣,便想了個酸法子,日日的寫情書給她。 但他與慕家眾兄弟一般,在讀書一途上天生不開竅,自然寫不出什么情深義重的句子,便索性尋了詩經楚辭、唐詩宋詞來,將上面的情詩一首接一首地抄給錦樂看。 錦樂短短幾日內被惡補了許多首情詩,皆是結發同心、與子偕老之類之類,此刻全然想不清楚,王爺讓她捎給蘇柒的,究竟是哪兩句。 倒是蘇柒長嘆一聲,問道:“可是那首:結發為夫妻,白首不相離?” 小狐貍猶豫地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蘇柒暗想:這是在提點我,他們是結發夫妻,是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而我,只是個外人…… “沒了,就這些。”小狐貍舒了口氣:他羅里吧嗦地說了一堆,總算是給傳全乎了,“我看他說得挺誠懇的,你可聽明白了?” “明白了……”蘇柒閉上眼,扯出個苦澀的笑容,“他的意思,我全都明白。” 他這是在提醒我,他如今已尋回愛妻,自然要夫妻和睦,不能再與我往來,讓我好自為之。 呵,男人…… “你清楚就好。”小狐貍搖了搖尾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得回王府,給人家回個話兒去。”想想那位王爺一副重傷臥床的樣子,也是怪可憐的,又忍不住問,“你可有什么話需要捎給你相公的?” 她這話問得蘇柒心底一片酸楚:還有什么好對他說呢?人家是原配夫妻,自己才是那個后來者,但她蘇柒自恃是個自尊自重的女子,不會去做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亦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他,讓他不要放棄自己。 她相信,他也曾對她用過情,只是造化弄人,有情人未必能地久天長。 聞君有兩意,特來相決絕。 蘇柒咬了咬唇,淡淡道:“你讓他放心,我……不會讓他為難。” 小狐貍暗舒了口氣,心中嘖嘖贊嘆:看人家蘇柒jiejie,多么言簡意賅! “放心,我保證原話帶到。”小狐貍躍上窗臺,“你好好養著,我得回王府去了。我娘規定我跟桐哥哥每日見面的時辰就那么一點,得倍加珍惜!”說罷,一躍不見了蹤影。 對于小狐貍又說了些什么,蘇柒其實根本沒在聽,待她回過神來,屋內早已沒了白毛團兒的影子,只剩她一人和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心底一片冷冰冰的凄涼。 她從未想過,她與王爺之間,會是這樣的結局。 要怎么辦呢?接受現實,接受老王妃的安排,做他的側妃、小妾? 記得他曾說過,不喜世家男子三妻四妾的做派,此生只愿擇一人終老,那時她面上鄙夷,內心卻喜滋滋的甜,以為這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