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在店里便聽客人閑談，說北靖王爺在花樓一擲千金買下個舞娘，我還當(dāng)是謠言，沒想到竟是真的？”采蓮蹙眉，小心翼翼地望望臉色青白不定的蘇柒，“王爺，這是跟你慪氣呢？你又惹了他不快？”

    蘇柒努力回想了下事情的根源，乃是慕云松隱瞞了他曾經(jīng)的婚史，不由眼眶一陣酸澀：“什么叫我又惹了他不快，你怎么不說是他惹了我不快呢？”

    采蓮自然看出了蘇柒的滿腔委屈，一時間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勸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這戲也別看了，我陪你回去。”

    蘇柒咬咬唇，將眼眶里的一陣酸澀憋了回去，故意大聲道：“看！怎么不看！我還打算尋個風(fēng)琉俊俏的戲子，帶回去給我鋪被暖床呢！”

    她一時激憤，聲調(diào)便大了些，駭?shù)貌缮徻s忙捂她嘴，“這里皆是王府的人，你怕別人看不見你不成？”

    果然，她話音未落，便聞頭頂上傳來個意味深長的聲音：“我倒不知道，你還有這般志向。”

    蘇柒聞聲抬頭，“五爺怎么也在這兒？”

    慕云梅苦笑：“這話該我問你們才對。”真是哪哪兒都有她，如今還要拉上一個采蓮，果然大哥說得對，她就是個麻煩中的麻煩。

    熟料這個麻煩站起身來，特別理直氣壯：“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谶@兒？許你們兄弟組團(tuán)去逛秦樓，就不許我們姐妹相約來看戲了？”

    采蓮立時從她話里聽出了問題，繡眉一蹙便質(zhì)問道：“五爺去逛秦樓了？！”

    “我……”慕云梅無端地被她質(zhì)問出幾分心虛，支吾道：“我那是有要事在身，要不是因?yàn)樗?/br>
    蘇柒立時想起，那日她要沖上去質(zhì)問慕云松時，正是這位慕五爺死攔著她，立時勾起了惱火，向采蓮一本正經(jīng)點(diǎn)頭道：“是，要不是被我耽誤了，五爺也打算買個年輕貌美的妓娘，回去辦‘要事’呢！”

    采蓮瞪大了眼睛，慕云梅則氣得臉色青白一陣，指著蘇柒的手都有些哆嗦：“你……可太沒良心！”

    蘇柒今日如同點(diǎn)燃的炮仗一般，正要嗆回去，卻忽見慕云梅身后，雅間的門推開，一身錦衣華服的慕云松立在門口，蹙眉望著她。

    蘇柒堪堪定住，張了張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不曉得自己是個什么心態(tài)，方才在船門口看見他，心頭便涌起了一團(tuán)火，不管不顧地跑上了二樓，便是想當(dāng)面尋他問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那個思音。

    但此刻，她與他面對面，他眼眸中流露出的嫌棄與不耐煩，已然說明了一切。

    她強(qiáng)忍著眼眶里的一包淚，咬牙道：“王爺好雅興！”

    慕云松并不接口，對她一副顫抖欲哭的樣子也視而不見，只轉(zhuǎn)向慕云梅冷聲道：“她們?yōu)楹卧诖耍窟€不快送走！”

    說罷，便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關(guān)門，仿佛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那扇門“吱呀”關(guān)閉的瞬間，蘇柒亦閉上眼，忍了許久的淚潸然而下。

    一旁的采蓮忙攬了她的肩，卻也忍不住低聲抱怨：“王爺怎能這樣……”

    蘇柒這般心碎的樣子，慕云梅看得亦是心痛，但深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先派人送你們回去，容后再跟你解釋。”

    他話音剛落，卻聽見個刻意拔高的調(diào)門：“誰說她們要回去？！”

    這聲音讓慕云梅心頭一緊，便見夏恪負(fù)手而來，鼻孔朝天神態(tài)甚是張揚(yáng)：“她們是我?guī)淼目腿耍阋痪湓捑鸵退齻兓厝ィ彼桃饪拷皆泼飞砬埃济惶簦澳闶撬裁慈税。俊?/br>
    慕云梅被他問得作難，一時間還真不好解釋他跟蘇柒算是個什么關(guān)系，幸而瞥見站在一旁的采蓮，索性避重就輕：“整個廣寧城都知道，她家的飯莊是我罩著，你說，我是她什么人？”

    他這話本模棱兩可，采蓮卻驀地低頭紅了臉，夏恪更是頗有深意地看了看采蓮又望了望蘇柒：

    貴圈兒……真亂吶！

    他在心底感慨了一句，隨手扯過發(fā)愣的蘇柒，“巧了，我這個小師妹，從小就是我罩著。今兒我?guī)退笥褋砜磻颍@丫頭一時迷糊走錯了地方，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渣，實(shí)在是多有得罪。”

    他說著“多有得罪”，卻是一臉的猙獰相，恨恨瞪了慕云梅一眼，伸手拉過蘇柒：“馬上要開戲了，還不快走？”

    蘇柒此時心思全不在此，木偶似的任由夏恪拉著下樓，慕云梅心中有些煩亂，不免向采蓮嘮叨兩句：“你也是的，連我娘都夸你是個識大體的，怎么也由著她胡鬧？”

    采蓮剛目睹了王爺?shù)谋∏椋嫣K柒憤憤然著，此時又被慕五爺指責(zé)，竟平白生出了幾分膽色，直盯著慕五爺反嗆回去：“蘇柒說得有道理，許五爺您跟著王爺逛秦樓找樂子，就不許我們姐妹出來看戲了？這不就是人常說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了？”

    說罷，不再看自己思念多日的心上人一眼，頭也不回地下了樓去。

    徒留慕云梅愣在原地摸了摸鼻子：這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采蓮？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溫柔的姑娘，都被蘇柒給帶跑偏了。

    他苦笑著搖頭，轉(zhuǎn)身打算往臨仙閣尋他大哥去，卻又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辦砸了差事，不好交代。

    慕五爺仰天長嘆：我是如何將自己逼到這般里外不是人的？

    臨仙閣里，思音端著切好的瓜果，輕移蓮步走到慕云松身邊，柔聲道：“王爺，這蜜瓜極甜，您嘗一口？”

    她將嗓音拿捏得清脆悅耳，然連說了兩邊，王爺卻渾然不覺，只負(fù)手立在窗前，目光定定地一動不動。

    窗外，戲臺上唱著一出《拜月記》，正演到女主瑞蘭與男主世隆情投意合，月下私定終身的段落。

    思音陪著慕云松靜立一陣，忽而笑道：“不想王爺還有這般閑情雅致。”又指著戲臺上正向情郎傾訴“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女主角，輕嘆道：“世間女子多是如此，但得情郎便期許著暮暮朝朝、白首不離，豈知好男兒志在四方，又豈能將一世功名為兒女情長所羈絆？”

    她抬眸望了望慕云松的眼，慢慢道：“若是奴婢發(fā)愿，不過有三：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得相見。”

    她說罷，果見慕云松驀地收回眼眸，轉(zhuǎn)頭向她望了一眼。

    思音便嬌怯垂眸：“不過奴婢一時感慨，王爺莫要嘲笑。”

    她以為，他總會向她說些什么，不料眼前的王爺不過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便繼續(xù)向窗外望去。

    思音心中微涼，只得端了瓜果盤子放回桌案上，低頭沏香茶。身畔卻傳來阿比旦低低的嘲笑：“我勸你省點(diǎn)兒力氣，人家根本懶得理你，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第209回  畫舫遇刺殺

    思音正倒茶的手一滯，低聲冷冷道：“少管閑事！”

    “閑事？”阿比旦嬌笑一聲，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悠悠然嗑瓜子看戲：“過會兒你就知道，什么才是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