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被喚作泥鰍的玄衣男子卻毫不在意,扯了張凳子在她對面坐下,掂起她面前的rou餅就往嘴里送,邊嚼邊含糊問道:“你不在山上待著,怎么會在這里?” 你倒不嫌棄我……蘇柒盯著他嘴里的餅子嘆道:“我兩年前就跟著蘇先生下了山,如今在廣寧城開了間風水鋪子。” 提到“蘇先生”,泥鰍明顯噎了噎,“那古怪老頭子也在廣寧?” “他不在這兒。”蘇柒發覺,自己已許久沒想起過蘇先生,“那死鬼一年前,拋下我跟他師妹私奔了,如今還音訊全無。” “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空一副道貌岸然相。”泥鰍咬一口rou餅,深表同仇敵愾。 想起當年泥鰍與蘇先生的過節,蘇柒仍有些想笑,盯著他問道:“泥鰍……” 剛開口,便被他屈指在腦門兒上又敲一記,“叫三師兄!” 蘇柒揉著腦門兒抗議:“你才不是我三師兄……”她三師兄明明另有其人。 當年,京城夏家一對孿生兄弟——夏恪和夏嚴雙雙上山拜師學藝,分明是一母同胞,相貌似一個模子引出來的,偏偏性子截然不同。夏嚴端方老實,做事學藝皆一板一眼,認真得不能再認真;而夏恪雖為兄長,性格卻張揚跳脫,滿肚子鬼主意,學藝更是猴子似的坐不住。 且那時,他常常在課堂上故意搗鬼,弄出些聲響,惹得師父點名警告:“夏恪(下課)!”他便與假模假式地起身行禮:“師父辛苦!”不待先生反應過來,他早已溜出門去不見了蹤影。 因他這般滑不溜手、打也不該的頑劣性子,便得了個綽號叫做“泥鰍。”他在山上學藝不過到半年,終惹得先生忍無可忍,說他朽木不可雕也,將他逐出師門、攆下山去。 因他被勸退,原本行三的位置便讓給了弟弟夏嚴,故而蘇柒一直喚端方古板的夏嚴一聲“三師兄”,對泥鰍這個半吊子師兄拒不承認。 “你家不是在京城么?怎么跑到廣寧來了?”蘇柒抬眸望一眼不遠處雅間里的華服男子,“跟你同來的是?” “那位么……”夏恪以手握拳,不自然地咳了咳,“是……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蘇柒立時打趣道,“你當年不是跟我們吹噓,說你夏家在京城也是名門望族,你就是如假包換的世家公子大少爺,怎么如今竟當起了別人的家仆?”她刻意湊近些,低聲問道,“你……家道中落了?” “你才家道中落呢!”夏恪抬手又是一記敲,“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又尷尬地朝那華服男子望了一眼,“我說錯了,是朋友,朋友……” 說罷,卻見他那位“朋友”正向他遞了個眼神,夏恪額角黑了黑,頗有些不情愿地放下rou餅,引著蘇柒去與這位“朋友”見禮。 “這位是云澤云公子。”他又看了蘇柒一眼,眼角劃過一抹笑意,“這是我小師妹,蘇柒。” 蘇柒便躬身福了一福,道:“云公子有禮。”悄眼將這位錦衣華服的云公子上下打量一番,見他與慕云松相仿的年紀,生得面龐清瘦白皙,一雙眼眸卻深邃,總仿佛籠著一層夜色,讓人看不透內里;鼻梁高聳又有些鷹勾,一襲薄唇緊抿,頓了頓方開口淡淡道:“蘇姑娘免禮。” 不過五個字,卻透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生疏客套,聽得蘇柒心里不舒服,覺得這位云公子陰慘慘的性子,不是個和善親切之人。 偏又覺得他這長相有些眼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他究竟生得像誰。 第198回 昔日的情人 陰慘慘的云公子說完這五個字,便不再開口,一旁的夏恪也一副惴惴的樣子不說話,三人之間的氣氛頓時顯得尷尬冷場,蘇柒只好開口問道:“不知云公子此番來廣寧,是公務還是經商?” 她不過客套一問,并不覺得自己這問題有何不妥,偏見一旁的夏恪沖她擠眉弄眼地連使眼色,她尚不明覺厲,卻聽那云公子賞光開口,“游歷而已,來看看我燕北的大好河山。” 富家子弟就是閑得慌……蘇柒暗自腹誹,面上卻笑道:“若說游歷,我以為塞北不如江南,尤其是這初冬時節,北境已是寒風凜冽、萬物凋零,實在沒什么好看的。” 但想到人家來都來了,她又好心安慰:“不過呢,燕北有燕北的好處,這些年大燕北境在北靖王爺治下,邊境安定、百姓康泰,幾乎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治安還是極好的。” 她說著,心中不免替她王爺相公感到驕傲,一抹笑意便掛在了臉上,偏偏不經意瞥見一旁的夏恪滿臉的黑線,忍不住嗔道:“我沒夸張,是真的!” “真的真的。”夏恪顯然隨口敷衍,忙不迭地換了話題,“游歷么,到哪兒都可能有意外收獲,譬如這梅干菜rou餅,多少年沒吃過這一口兒了,沒想到在這小酒樓里找到了昔年味道。” 看他咂摸嘴角一副回味無窮的態,蘇柒笑道:“這酒樓的內掌柜是我朋友,rou餅便是她煎的,你們若喜歡,我再找她拿些來便是。” “甚好甚好!”夏恪忙不迭點頭,“多拿些來,這rou餅煎得外酥里嫩透著鮮香,跟當年山下李嬸子煎得完全一個味道!”他又仰頭做個追憶狀,“那時在山上粗茶淡飯,肚里缺油少rou,沒事就愛下山去李嬸子家里蹭rou餅吃,真是終生難忘!” “蹭rou餅吃?”蘇柒實在忍不住,拆穿道,“你分明就是去李嬸子家偷rou餅吃!且做得決絕,將人家一家人吃的rou餅偷得一個不剩,李嬸子舉著搟面杖足追了你五里路,自然是終生難忘!” 夏恪臉上青白一陣,一直默不作聲的云公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你總說自己昔年在山上學藝時,天資聰慧品行端方,深得師父推崇兄弟愛戴,竟也有這樣的過往?” 蘇柒又忍不住要爆料:“你可不知道他當年……”卻被夏恪一掌捂在嘴上用力推遠:“少廢話!快端餅子去!快快快!” 待蘇柒一臉狡笑地起身走了,夏恪滿頭黑線地澄清:“您別聽她胡說……” 云公子卻望了望蘇柒掀簾往后廚去的窈窕身影:“你這小師妹,挺有意思。” “她還說我,她從小到大也是頑劣得很。”夏恪不甘心地吐槽,“手板子挨得不比我少!” 云公子卻意味深長盯著他:“你喜歡她?” 夏恪一時噎住,緩了緩神忙不迭地擺手,“公子說笑了,我當年在山上學藝時,她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片子,整日里跟在我屁股后面,隨我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攆都攆不走,把我給煩的呀!” 對他這一番急急的自證清白,云公子不過笑了笑,不置可否。 蘇柒到后廚采蓮那里又要了幾個rou餅,卻見采蓮一副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樣子,心念意轉明白過來:采蓮依舊惦記著慕五爺喜歡吃這味道,有心送給慕五爺嘗嘗,卻又羞于見面。 蘇柒自覺要替姐妹分憂解難,便自告奮勇表示,愿意親自跑一趟王府,將rou餅給慕五爺送去。 采蓮自是十分感激,挑出幾個煎得賣相最好看的,用干凈的油紙細細地包了。蘇柒將一碟子rou餅給夏恪和云公子送去,左右不想與他們繼續尬聊,便道臨時有事,先行告辭了。 夏恪倒也不挽留,只說他們暫住在廣寧城如意坊的福臨客棧,離此去不遠,讓蘇柒有閑暇了可以去找他。 蘇柒點頭應下,便揣著熱騰騰的rou餅回了趟北靖王府,不想慕五爺此時還在軍營里值守,并不在府中,倒是迎面碰上了無所事事的慕云萱。 “稀客呀稀客!”慕云萱打趣她一句,又聳著鼻子嗅了嗅,“好香!你懷里揣著什么好東西?” 蘇柒毫不客氣地將采蓮對她的評價用上:“你這丫頭是屬狗的?好靈的鼻子!” 慕云萱毫不在意,伸手就往她懷里扒拉:“有好吃的就拿出來,還打算獨吞不成?” “饞貓兒!”蘇柒索性將揣在懷里的油布紙包拿出來,“這是采蓮給你五哥煎的愛心rou餅,你也好意思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