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瀾拿著書本再次跑過去，她刻意做出心疼的模樣，仰著頭，讓自己的側臉以最美的角度入鏡，啞聲道：“你就是個傻子，喜歡人家就去追嘛，這么看著有什么用！”

    邊說著，蕭瀾邊踮起腳尖，想用書本給張來擋雨，但她被冰冷的雨水一澆，手上發抖，兩本書直接掉在了泥濘的地上。

    “停！蕭瀾你怎么回事？淋雨的是張來，不是你，你要是連兩本書都拿不穩的話，還演什么戲？”

    平時曹磊性格大大咧咧的，劇組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能和他打成一片，但到了片場，他就從溫和的小綿羊變成了噴火龍，一旦演員達不到他的要求，曹磊便會格外暴躁。

    蕭瀾臉上火辣辣的，剛才她只顧著自己入鏡的角度好看，并沒有注意到別的，因此才沒抓穩道具。

    “導演，都是我不好，咱們重來吧。”

    “你重來倒是沒問題，張來一直在降雨塔下面淋著，今天的氣溫只有十度，麻煩你用點心。”曹磊這話說的已經挺重了，蕭瀾心里憋著一股氣，偏偏不能發泄出來，只能咬緊牙關點了點頭。

    這會兒孟蓁站在石子路前，余光掃見蕭瀾扭曲的表情，那種奇怪的感覺依舊沒有消失。

    蕭瀾拍連續劇時收視率都不錯，就算她想轉到電影圈，也不應該從喜劇片入手，而應該找一部能刷獎的文藝片，她出現在這個劇組，本就不合常理。

    蕭瀾并不知道孟蓁的想法，剛才她穿著的衣服被雨水打濕了，只能進更衣室重新換一套，現下更衣室里沒有別人，助理邊給蕭瀾倒了杯溫開水邊道：“瀾姐，孟蓁的演技好像還可以，咱們還要不要發準備好的通稿啊？”

    蕭瀾和孟蓁本就有些撞型了，按照郁晶的計劃，只要蕭瀾跟孟蓁出現在同一部影片中，以蕭瀾的演技和美貌，肯定能將后者踩到塵埃里，畢竟蕭瀾從小就是童星，演戲經驗比孟蓁豐富了不知多少倍，哪有比不過的道理？

    “發什么發？眼下不是孟蓁被ng，而是我不斷被導演責罵，如果發通稿的話，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嗎？再等等吧。”

    蕭瀾雖說厭惡孟蓁，但她也不是傻子，明白現在不是出手的好時機，她抬手捏了捏虎口，等到激蕩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這才繼續道：“孟蓁是愛豆出身，根本沒什么演技，等我倆演對手戲的時候，就能分出高下了。”

    助理小聲稱是。

    此時孟蓁坐在小樹林中的石凳上，她身上披了件厚實的羊絨大衣，手里捧著熱氣騰騰的姜茶，喝一口只覺得胃里都暖和了，驅散了周身的寒意。

    她想了想，沖著辛欣道：“辛欣，你不是帶了一整桶姜茶嗎？給導演他們送些，今天溫度低，萬一感冒就不好了。”

    辛欣點點頭，手里拎著保溫桶和一次性紙杯，快步走到劇組工作人員身前，笑盈盈地給他們倒姜茶，由于張來一直在拍雨戲，辛欣還特別照顧了他，給張來倒了滿滿一杯。

    眾人在原地等了十幾分鐘，換好衣服的蕭瀾才走出來，她瞥了孟蓁一眼，微笑著道：“導演，我準備好了。”

    曹磊不想耽誤劇組的進度，他嗯了一聲，便吩咐演員各就各位，等他喊了開始后，蕭瀾再次跑到張來跟前，嘴里念著臺詞，用書本給張來擋雨，她的表現雖然稱不上好，好歹也沒像剛才那樣出岔子，曹磊皺著眉頭拍完這一條，才說了聲過了。

    接下來要拍攝的是孟蓁和蕭瀾的對手戲，時間剛好是七夕后的第二天，師雨薇收了小青年的花，而男主鄭琦則因為淋雨得了重感冒。

    孟蓁踩著板凳站在班級后方的黑板邊上，手里拿著粉筆畫板報，蕭瀾冷著臉走到孟蓁跟前，咬牙切齒道：“鄭琦生病了，我準備組織同學去醫院探望她，你去不去？”

    昨天在收花的時候，師雨薇就發現了鄭琦，但她不想接受這個傻子的表白，便裝作沒有看見。

    孟蓁正在抄寫古詩，嘴里道：“班長代表我們就足夠了，我還要排練校慶的舞蹈，先不去了。”

    “你這人也太冷血了吧？鄭琦是為了給你送花才淋雨的，去醫院探望他有什么大不了的？”蕭瀾尖聲叫喊，按照劇本中的內容，此時的女主角應該踹在凳子腿兒上，而師雨薇為了賣慘，順勢從椅子上摔下來。

    不過為了避免演員受傷，曹磊先前便交待過，讓蕭瀾出手輕點。

    想起孟蓁那雙能跳舞的腿，蕭瀾眼底閃過幾分憎惡，她一抬腳，狠狠踹在了板凳上。板凳劇烈的晃動起來，孟蓁根本站不穩，好在以前她為了練習步法，曾經踩過幾年木蹺，平衡感比普通人強得多，她甫一察覺到不對，便飛快地從板凳上跳了下去。

    只聽哐當一聲，板凳被蕭瀾踢出了整整一米遠，撞在教室的木門上。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片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孟蓁皺著眉頭，回頭瞥了一眼略微凹陷下去的鐵皮門，她冷著臉走到蕭瀾面前，沉聲質問：“蕭老師，我沒有得罪過您吧？”

    蕭瀾冷靜下來后也知道自己太急躁了，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她滿臉誠懇地道歉：“孟蓁，我剛才沒拿捏好力度，讓你受到驚嚇了，好在人沒事，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注視著蕭瀾那張堪稱艷麗的面龐，孟蓁抿了抿唇，完全沒想到她居然會惡毒到這種程度，就因為自己成功試鏡了妲己這個角色，蕭瀾便要害她，心胸未免太狹隘了。

    曹磊三步并作兩步往前沖，他站在蕭瀾跟前，用手指著那只板凳，咬牙切齒地問：“蕭瀾，你這是什么意思？故意傷人嗎？”

    蕭瀾雙眼瞪得滾圓，面上刻意流露出震驚之色，“導演，您可不能亂說，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說幾句，蕭瀾眼眶便紅了，兩行眼淚順著面頰往下滑，看著好不可憐。

    孟蓁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資歷和咖位而言，跟蕭瀾對上絕不會有什么好結果，蕭瀾不止有幾千萬的粉絲，背后還站著云來娛樂這種龐然大物，有資本保駕護航，誰又能輕易撼動？

    她閉了閉眼，一字一頓道：“蕭老師，如果您對我有意見的話，請當面說出來，以后我們還要在劇組中繼續合作，要是您再把握不好拍戲的力度，恐怕不太合適。”

    曹磊好歹也在圈里打拼了好幾年，形形色色的演員他都見過，哪會看不出蕭瀾的心思？他語氣格外嚴肅：“蕭瀾，我只問你一句話，以后能不能好好拍戲，如果不能的話，還請你主動離開劇組，我這座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蕭瀾進組那天，云來娛樂便聯絡了許多營銷號，在微博發布消息，已經將熱度炒了起來，要是她灰溜溜地離開了劇組，豈不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腦海中轉過這種念頭，蕭瀾臉色越發難看，嗓音嘶啞地保證：“導演放心，以后我肯定會注意的，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下次。”

    “好，這可是你說的，要是別人再因為你而受傷，咱們就法庭見。”撂下這句話，曹磊看也不看蕭瀾半眼，闊步離開了片場。

    曹磊家世不錯，又是個有正義感的年輕人，自然不會容忍蕭瀾在劇組里耍手段，但副導演年紀大了，性情圓滑，不想得罪當紅小花旦，便主動上前打圓場，免得蕭瀾記恨他。

    這會兒導演不在，今天的戲份也拍不了了，孟蓁面色不變，從辛欣手里接過羊絨大衣，披在身上，沉默地從教室里走出去。

    第33章

    回想起方才在劇組發生的事情, 辛欣的手都在發抖，好在她還記得自己正在開車, 連做了幾次深呼吸, 等情緒平復下來，才將汽車停在酒店的停車場里。

    “蓁蓁姐, 以前我還覺得蕭瀾挺好的，畢竟她是童星出身, 很早之前就已經走入了觀眾的視野中, 但誰知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那張美艷皮囊里的心臟卻是黑的, 要是蓁蓁姐沒有及時跳下來, 我都不敢想了。”

    辛欣說著說著, 眼珠子都有些發紅，她家庭情況不好，只念了個高中便出來工作了, 幸虧費韻人好，看她可憐，才讓她進云來娛樂當助理，如果她沒照顧好孟蓁, 哪對得起費姐呢？

    辛欣心思單純, 孟蓁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在想什么，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她出言安撫道：“別想那么多, 我不是沒受傷么？現在咱們知道蕭瀾對我有意見，以后謹慎些就好了。”

    孟蓁邊說著邊下了車，突然她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愣了片刻。

    “顧老師，您怎么在這兒？”

    顧庭早就看到了孟蓁，漆黑眼眸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女。

    “我在附近的影視城拍戲。”

    這幾天孟蓁剛進組，空閑時間都在研究劇本，也沒關注網上的新聞，因此她并不知道顧庭正在拍一部九十年代的文藝片。

    “你在新劇組過得怎么樣？”顧庭低聲發問。

    還沒等孟蓁出言回答，辛欣就忍不住開口道，“導演監制他們人都挺好的，就是蕭瀾太過分了，剛才蓁蓁姐站在椅子上，她一腳踹了上去，要不是蓁蓁姐反應快，肯定會受傷。”

    辛欣說話時，孟蓁幾次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別再說了，偏偏小姑娘倔勁兒上來，誰也攔不住，她想起顧庭是安美娛樂的股東，便跟老板告狀。

    聞言，顧庭的臉色愈發難看，周身也縈繞著一股陰郁的氣息，令人打心眼里發怵。

    “蕭瀾找你麻煩了？”

    孟蓁知道顧庭是個熱心腸的好人，但她凡是親力親為，不喜歡依賴別人，此刻輕輕搖頭：“顧老師，事情已經解決了，多謝關心。”

    顧庭擰了擰眉，主動說道：“你是安美娛樂的藝人，總不能讓外人欺負了。”話落，他也沒再多說什么，只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視著孟蓁。

    孟蓁覺得有些奇怪，偏偏她又找不到奇怪的點，跟顧庭道別后，便帶著辛欣進了電梯。

    辛欣抬手點了下按鈕，她偷偷瞄了孟蓁一眼，表情頗有幾分心虛，“蓁蓁姐，我剛剛那么說是不是不太妥當？”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這種小事以后就不用麻煩顧影帝了，我們自己解決就行。”孟蓁緩緩說道。

    兩人前后腳走進酒店的房間，孟蓁洗了洗手，給曹磊發了條微信：“導演，剛剛片場的監控錄像可以發給我一份么？”

    曹磊很快就回復了：“你要錄像做什么？我可不想讓《男神的新衣》未播先紅。”

    “您放心吧，在電影上映之前，我肯定不會將監控內容公布出去，只是想在手里留一張底牌罷了。”

    看到這行字，曹磊心底生出幾分猶豫，說實在話，他確實挺欣賞孟蓁的，這個演員既年輕又美麗，并且性格十分溫和穩重，從來不會在片場鬧出幺蛾子，要不是今天被蕭瀾逼急了，估計也不會跟自己開這個口。

    但欣賞歸欣賞，他為自己的作品付出了數不清的心血與汗水，早就把《男神的新衣》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要是監控視頻被爆到網上，對劇組有百害而無一利。

    孟蓁也能猜到曹磊的想法，她默默打字：“導演，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先把監控視頻保存下來，等《男神的新衣》上映以后再發給我，這樣不就萬無一失了么？”

    曹磊仔細思索了一番，最終接受了孟蓁的提議，他不想毀了自己的電影，也不愿意讓一個好演員被蕭瀾欺壓。

    “好。”他只回復了一個字。

    翌日上午，拍攝仍在繼續，孟蓁還像昨天那般拿著粉筆畫板報，她穿著雪紡長裙，腰肢纖纖不盈一握，蕭瀾沖過來后，一股腦地將臺詞說出來，她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踹板凳，只借位踢了一腳，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蕭瀾的動作格外畏縮，完全不符合女主角潑辣豪爽的性格。

    曹磊被氣得兩眼發黑，原本他對女主角的演技并沒有過高的要求，以為像蕭瀾這種科班出身的女明星絕不會出問題，哪知道她連場戲都演不明白，早知道還不如不換人。

    他悔啊，悔得腸子都青了，偏偏合同早就簽了，他又不想付違約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拍下去。

    曹磊給蕭瀾說戲的時候，孟蓁一直站在板凳上，她拿著記號筆在劇本上勾勾畫畫，時不時還疊眉思索著，配上那副清新純美的打扮，看著格外招人。

    突然，還算安靜的片場傳來了陣陣sao動聲，孟蓁抬眼一看，發現是顧庭帶著助理來了。

    曹磊和顧庭早就認識，他倆關系還不錯，這會兒他一見到顧庭高興地嘴都合不攏了，擠眉弄眼道：“老顧，你是不是考慮好了，要來我這兒客串一個角色？”

    顧庭垂眸思索片刻，低聲問了一句：“孟蓁演的是師雨薇？”

    “你記性真不錯，只看一遍劇本就記住了，她演的那個師雨薇表面清純，內里還是挺綠茶的，想勾引公司總裁沒成功，后來我改過劇本，讓她嫁給了一個大了三十歲的老董事。要是你演總裁的話，那肯定很有說服力。”曹磊不厭其煩地游說。

    “我在《山河》劇組的戲份馬上就要拍完了，等殺青之后再客串吧。”

    “你這么英俊，粉絲又多……你說什么？”曹磊用尾指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覺出了問題。

    顧庭沒理會他，只定定地凝望著孟蓁，不得不說，孟蓁天生就是吃演員這碗飯的，她的容貌雖然美麗，但可塑性極強，無論是之前的禍國妖妃還是現在的女高中生，都透著一股靈氣。

    察覺到一道炙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孟蓁抬起頭來，跟顧庭對視了一眼。

    男人容貌俊美，面上帶著一絲淺笑，他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褲，看似斯文，但縈繞在周身的氣勢卻堪稱驚人。

    不知為何，孟蓁的心臟飛快地跳了一下，她微微頷首，也沒有沖上前跟顧影帝打招呼。

    但孟蓁不動卻不代表別人也不動，蕭瀾又不是瞎子，早在顧庭進門時就注意到了，她幾步沖到男人跟前，頰邊露出一抹嫵媚的笑容，明亮的眼眸也緊緊鎖定著顧庭，希望這人能看自己一眼。

    “顧影帝，我是曾經飾演過《三國》里面的小喬，您還記得嗎？”蕭瀾期期艾艾地說。

    顧庭確實如蕭瀾所想，轉頭注視著她，但不知為何，男人方才還稱得上溫和的眼神此刻變得冰冷至極，蕭瀾只覺得自己被擇人而噬的猛獸給盯上了，面上的笑容緩緩消失，身體也變得格外僵硬。

    顧庭神情不變，淡聲道：“你們應該正在拍戲吧？想讓我客串，影片的質量必須過關。”

    曹磊明白顧庭的意思，直接沖著劇組的工作人員招了招手，“快點回到自己的位置，咱們重新拍剛才那個鏡頭，蕭瀾，你一定要拿捏好分寸，記住了嗎？”

    身為云來娛樂力捧的小花旦，蕭瀾的家世雖然算不上好，但她的消息卻很靈通，知道顧庭出身世家，還是唯一的繼承人，等他再過兩年厭倦了娛樂圈里的一切，就會回公司繼承億萬家產，要是攀上這么一棵茁壯的大樹，自己未來的路也能好走些。

    蕭瀾眸中異彩連連，即使曹磊不提醒她也會好好表現，如果能引起顧庭的注意就好了。

    副導演喊了一聲開始，道具師打開鼓風機，將風量調到最小，孟蓁的裙擺被吹得飛揚起來，露出細如凝脂的肌膚，窗外間或夾雜著幾聲鳥鳴，仿佛真回到了高中歲月一般。

    顧庭恍若無事地移開視線，恰在此時，終于輪到蕭瀾出場了，她嘴里念著臺詞，努力擺出最嬌美的表情，抬腳踹板凳的動作也變得非常奇怪，看上去不像發怒，反倒跟跳舞差不多。

    曹磊無奈地以手掩面，只覺得自己做過最錯的決定就是跟蕭瀾簽了合同，眼下這位發揮的水平簡直不忍直視，萬一顧庭不愿意客串了可怎么辦？

    “停下，重來。”他滿心絕望地吐出這四個字。

    顧庭眸光淡淡：“這種素質的演員還有必要留在劇組么？”

    蕭瀾懷疑自己聽錯了，顧庭在圈內一向以紳士著稱，他怎么會用這種辛辣的言辭來譏諷自己？蕭瀾渾身發抖，小跑著沖到顧庭跟前，扯著嗓子質問：“顧老師，您這是什么意思？我演得不好可以改，您也不至于人身攻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