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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有一座道觀在線閱讀 - 第33節

第33節

    “你不知道她有多討厭,”紅珠蹲在旁邊抱怨道,“偏偏就針對我,難道就因為我從前是她的丫頭,這輩子就不能翻身超過她?”

    趙興泰忙碌之余,對她道:“你現在其實也有了錢,你可以離開小月樓的。”

    “離開?”紅珠道,“我不能離開。我不僅不能離開,我還要比今秋更有名才行。”

    “就為了超過她。”

    紅珠搖頭,“不僅僅是為了超過她。”

    第40章

    對于紅珠究竟為什么,趙興泰也就隨口那么一問。他只是一個廚子,對于別人的事好奇心并不重,反正無論什么事,時間總會讓它付出水面。

    接下來的日子里,小月樓兩位歌伎的爭斗成了大家最常談的談資。趙興泰從大家的嘴里知道,紅珠被今秋壓得幾乎爬不起身來。而每每在他夜深了快收攤時,紅珠都會出現,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紫蘇粥。

    眼見著紅珠從錦衣華服,漸漸的變為普通的衣裳,甚至頭上的金簪都換成了普遍的銀簪,趙興泰越發肯定她現在日子不好過。

    不過對于這,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是她喝粥不收錢。

    一直到進入六月,紫蘇老了,沒有了鮮嫩的葉子。大約是沒了紫蘇粥的緣故,紅珠便很少來了。

    然后到六月中旬,紅珠突然憑著一首新曲從沉寂中向天躥起,再次為人所知。

    在紅珠唱那首曲子的時,已經消失許久的傅杳和鐘離再次出現在樓里;而路邊正給攤位前排起長隊的人群打粥的趙興泰聽到歌聲后,都不由朝著小月樓方向望去。

    “她的歌聲比一月前好聽不少。”傅杳看著旁邊的今秋道,“只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進步這么快,看來你越是打壓她,她反而越奮發向上。”

    今秋臉色不太好看,“再好又如何,終歸是下九流。”

    傅杳不置可否地笑笑。

    不過這日之后,紅珠還是再次冒了頭。

    她靠著這首新曲給她寫的詞,漸漸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而當別人跟著學會唱之后,她卻又很快的換了第二首膾炙人口的詞。等到大家再次學會時,她又能拿出第三首來……

    這些詞每一首詞都極好,好到甚至整個金陵城的文人,都沒幾個人能寫出這樣的佳作。以至于這三首詞被傳開后,都驚動了太守,傳了紅珠前去他面前彈唱。

    傅杳聽完這三首詞之后,卻是看著天上的星空,“終于等到你了啊。”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觀主會發出這樣的感嘆,但是趙興泰和三娘莫名都從這句話里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意。

    在他們看來,觀主這個人雖然有時候不著調,還又窮又摳,也沒什么同情憐憫之心,但性情卻不嗜殺。這還是觀主唯一一次,在他們面前絲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想殺一個人的意圖。

    “您沒事吧?”三娘小心的問。

    “我怎么會有事呢。”傅杳一笑,“我只是太過期待接下來的相遇。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去找一把鋒利的刀。”

    “您要什么樣的?”趙興泰警覺道,“我帶來的那把要給您做菜,那把不行。”

    “哼,瞧你那摳門樣兒。”傅杳嫌棄道,“我去鄰居家走一遭,你們隨意。”

    說完,她就消失在原地。

    留下三娘和趙興泰大眼瞪小眼。

    “你有沒有去過鄰居家?”趙興泰問。

    雖然他好奇心不是很旺盛,但是他挺樂意去腳下的鄰居家拜訪的。

    三娘搖頭,“有點想去,但是去不了。”

    “你去不了?你們當鬼的,不是能穿墻嗎?”趙興泰道。

    “鐘離公子設了禁制,一般人沒他同意進不去。”

    趙興泰沉默了一會兒,道:“可是放咱觀主進去,這就不相當于把老鼠放進米缸了嗎?”

    三娘:“……”

    然后她后退了一步,對趙興泰道:“以后你離我遠點,我把觀主宰了你的時候血濺我身上。”

    ……

    傅杳去隔壁鄰居家待了多久,三娘不知道。不過在第二天,三娘見自家觀主手里的玩物從玉折扇變成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那匕首呈一種蛇形,上面鑲滿了金玉寶石,盡管這樣,那幽冷鋒刃上折射出的光芒,仍舊壓過了滿頭華翠。

    “您現在和鐘離公子關系那么好了?”這匕首,單單是看上面的珠翠,就價值不菲,鐘離公子說給就給,似乎太反常了些。

    “屁,”傅杳一臉晦氣,“這是我一百兩銀子一天租的!死摳門說這是什么宮廷御物,我想跟他砍價都不許。你說說,看他模樣清風明月的,這怎么就這么摳呢!”

    對于這種問題,三娘選擇沉默。

    這不是她能議論的人。

    雖然鐘離公子為人比較刻板,但是她心里卻很清楚,鐘離公子的形容舉止和她所見過的世家大族郎君一樣,都氣質從容,舉止有度,這說明他來歷不凡。

    只是她從未聽過雁歸山下有大墓,不然的話,她也能查查這位鐘離公子究竟什么來歷。

    在傅杳把匕首準備好之后,秦淮河這邊,紅珠也迅速成長為一有新曲要唱,秦淮兩岸其他青樓就別想做生意的大紅人。

    而與此同時,今秋也查到了給紅珠寫曲的人是誰。

    “再這樣下去,你可就不妙了。”旁邊,傅杳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弄著手里的匕首,上面的珠光吸引地周圍的客人頻頻往她手里看來。

    今秋垂眸給她倒了杯茶水,溫聲細語道:“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

    “你要去勾引他?”傅杳道。

    今秋看向傅杳,“這就要多謝您給我的美貌了。”

    “那祝你馬到功成。”

    今秋拜離后,搖曳著裊娜的身姿朝著另外一處樓閣走去。

    傅杳望著那重重紗帳,手里的匕首上玩轉個不停,冷光浸著絲絲寒意,像是下一刻就要將面前的一切撕碎一般。

    “不能著急。”傅杳伸手掩住了匕首的光,“至少得等這筆交易完成。”

    都已經等了這么久了,她不急于這一時。

    半個月后,秦淮河傳出一個令所有人興奮的消息——昔日主仆,而今是對手的今秋和紅珠徹底撕破了臉皮。她們兩人為了爭奪寫出那位三首詞都被太守稱之為傳世佳作的蘇林秋蘇公子,而選擇在八月十五那日比試歌技,誰贏誰就是小月樓第一當家歌伎,誰若是輸了,那誰就要離開秦淮河,從此封喉。

    秦淮河上從來不缺熱鬧,這消息之所以令人興奮,一部分是因為兩個女人的賭約,而更大的一大部分,是因為兩個女人能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到了這種眾人皆知的程度。更何況,這兩個女人都還是叫得上名的美人。這極大的滿足了男人的虛榮心。

    “八月十五?”傅杳看著天邊的彎月,“那時間快到了。”

    只可惜了那么美的月色。

    第41章

    八月十五,眨眼即到。

    道觀里的眾人也意思意思對著月亮分了塊大月餅,接著就各干各的去了。

    胖瘦夫婦見觀主他們又要出門,雖然有心想湊這個熱鬧,但最后還是決定以肚里的孩子為重,留守在道觀里。

    “天天晚上都出門,這是去哪呢?”瘦男人嘀咕道。周圍都是荒山野嶺,難不成半夜是去作法?

    傅杳一行人下山到秦淮河時,時間剛剛好。小月樓里高朋滿座,兩大歌伎比試的前奏已經過去,馬上就要進入今夜的重頭戲。

    見到傅杳和鐘離到了,認識他們的龜公立即帶著他們去了老位置。那里,今秋正等著他們。

    “怎么不在后面準備?”傅杳靠著今秋坐了下來,她能嗅得到今秋周身繚繞的死亡氣息,這氣息讓她很舒服。

    今秋笑道:“再準備也就這樣了。與其在后面孤零零的,不如到前面來看看熱鬧。再怎么,也是最后一次了。”

    傅杳頷首,沒再說話。

    這時,他們的下方,一身紅衣的紅珠懷抱著琵琶款款而出。

    不得不說,雖然只過了三個月,但是現在的紅珠和當初的小紅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像是脫胎換骨般,紅珠的一顰一笑中,已經帶了抹青樓女子都有的風情,這也標志著她已經接受了現在的身份,甚至能很好的利用自身的優勢,來獲得男人的青睞。

    琵琶聲響起,紅珠的歌聲也隨著樂聲漸起,“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這首與當下時興的詩詞風格所不相同的秦調,搭配著琵琶獨奏,又有妙齡少女柔腸千轉的嗓音緩緩唱出,詞中淡淡的愁緒在這月色中紛飛,慢慢捆住了樓內樓外眾人的心。

    這本該是團圓夜,可很多人卻不得團圓。

    念此,歡聲笑語漸漸淡去,夜色之下,不知是誰輕輕嘆了一聲,與同桌舉杯默飲。

    等紅珠一曲結束,四周安靜了片刻,又轟然叫起好來。一首曲子,能把他們心中思而不得的愁情喚起,這功力已經不凡。

    傅杳也有些意外,紅珠能進步這么快,比起今秋來,倒是更像天生適合吃這碗飯的。

    今秋看著臺下的紅珠看了許久,一直到紅珠站起身來,兩人樓上樓下隔欄相望,她這才起身,朝著樓下走去。

    她們在樓梯上相遇,今秋不急著下去,而是駐足道:“雖然你確實有天賦,但今夜你輸定了。沒有了嗓子的黃鸝鳥,以后還是踏踏實實當個普通人吧。”

    說完,她才繼續朝著樓下走去。

    紅珠心里不服,但今秋已經走遠了,只能是等結束再說。

    不過結束后,她們倆中的一個會徹底離開,以后應該都再見不到了吧。

    想到這,紅珠上樓后沒有去后臺,這是在欄桿邊坐了下來。

    下方,今秋已經調整好弦,開了嗓子。和紅珠先彈后唱不同,今秋率先清唱出聲,“明月幾時有……”

    這一開口,起先還沒什么動響,待唱到“今夕是何年”時,場中文人墨客皆都傾耳細聽,在心中仔細品味了起來。就連是對這不感興趣的鐘離都被引去了目光。

    被眾人注視著的今秋卻像是浸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一般,嗓音多了一份深沉的壓抑,“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唱到這里,她情緒越來越低,眼角甚至有淚滑下,而待到最后一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時,整個人又豁然開朗,像是放下了一切,最后含淚朝著樓上一笑,結束了琵琶的最后一個音節。

    她這壓抑著的悲意與詞的美好祝愿糅雜在一起,比起單純的情緒更令人心緒起伏。

    半晌后,鐘離率先撫掌贊道:“不錯。”

    有他開了頭,周圍才像回過神一般,贊聲四起。

    鐘離旁邊,傅杳同樣在拍手。這一首詞,將來唱的人會很多,但再不會有人像她這樣,一邊被死亡吞沒一邊還心向明月。

    比試到這,結局自然不用多說。今秋成功壓過紅珠一籌,穩固住了她小月樓乃至秦淮河第一歌伎的名頭。

    紅珠蒼白著臉,有些踉蹌地朝著后院走去。

    她是想過她們中必定會有一人離開,但是她沒想過最后走的會是她。

    在她回到后院時,卻見已經有兩個人在那里等著她,而他們的手上還拎著一個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