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是。” 不論朝堂上是如何的光景,大軍擊敗蕭國的消息讓全城的百姓都振奮了起來,一個個的翹首等著見見傳說中以一敵百的女戰神。 在無數人的期盼中過了大半月,大軍終于浩浩蕩蕩的回京了。 殷太后攜幼帝出城迎接,小皇帝第一次出宮,對什么都好奇的緊,但是想著母后叮囑的話語,生生壓抑住那股興奮,只偶爾偷偷拿余光瞥一眼旁邊的城樓。 風塵仆仆趕回的眾將翻身下馬,對著幼帝跪下參拜。 除卻在城外扎營的士兵,這數千人齊呼的聲音震耳欲聾,嚇得小皇帝瑟縮了一下。 但隨即他便板起了臉,一臉嚴肅的嫩聲道,“諸位愛卿辛苦了,快些起來吧。” “謝陛下——” 渾厚的聲響傳遍京城,這次小皇帝似是習慣了,臉上再沒露出害怕的表情。 殷太后在一旁看了心里頗為滿意。 大軍進京的第一天便在君臣和睦之中結束,中午的慶功宴更是辦的熱鬧非常,讓剛剛回京的將士們十分開懷。 小皇帝旁邊坐著慕良,他微微一瞥對上了下方首座上冷冷盯著自己的納蘭玨。 到不能說滿是敵意,只是納蘭玨心里對慕良實在是有些不滿,加之又是剛剛從戰場上回來,渾身自帶了一股血腥煞氣。 慕良皺眉,這副樣子如何能讓他放心帶去見娘娘,隨后便移開了目光不再理會。 被慕良忽視的納蘭玨更是惱怒,宴席一散便繞后直徑找了過去。 小姑娘一身軟甲,右臉貫穿著一條長長的傷疤,經歷了兩次大戰之后動作間全是一股子的雷厲風行。 她遠遠的攔在慕良面前,冷聲道,“站住,娘娘在哪?” 僚徽立刻上前擋在慕良身前,低喝道,“放肆!” 兩人同時按上了腰間的劍,慕良俯視著瘦弱的女孩片刻后,淡淡道,“收斂些,跟我來。” 納蘭玨一愣,隨后盡量放松了神情亦步亦趨的跟在了九千歲身邊。 等到了千歲府門口時,她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臉又理了理頭發。 僚徽見了心里嗤笑,穿著軟甲破了相還想怎么打扮?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那條疤了。 顯然納蘭玨也明白她如今是再怎么裝扮都做不出娘娘喜歡的溫柔乖巧女孩兒樣子的,便有些喪氣的摘掉盔帽擼了擼自己的頭發。 走過千歲府的前庭和曲折回廊,終于遠遠的看見有一女子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抱著一塊銀色的布料來回比對。 慕良駐足出聲喚道,“娘娘,蘭將軍來看您了。” 聽到聲音后蘭沁禾倏地轉身,當看見不遠處站著的小姑娘時啞然失聲。 如今的納蘭玨和四年前初次進宮時天差地別,像是一把銹跡斑斑的匕首被再次重鑄,并不像是珠寶那樣耀眼璀璨,而是沉甸甸的散發著經歷敲打的暗芒。 她眼睛一熱,快步走出了亭子將納蘭玨摟進懷里。 “在外可有受傷?” 納蘭玨無聲的搖頭,在這沁香柔軟的懷抱里,她猛然間發現自己迅速的退去了那一身血氣,像是每一個在娘親身旁撒嬌的小女孩一樣,嬌氣又心安。 她輕輕的扯住女子的袖子,悶悶道,“想娘娘了。” 聲音是少有的眷戀,宛若乳燕歸巢,不論在外如何殺伐果斷冷酷無情,在蘭沁禾這里,納蘭玨總是不自禁的放松了戒備,露出最柔軟的一面。 一旁的慕良幽幽的注視著相擁的兩人,這場景和幾個月前納蘭玨抗季回來時一模一樣。 心里泛酸的九千歲決定不折磨自己,對著蘭沁禾道,“臣先回書房,晚些時候會派人送蘭將軍回去的。” 納蘭玨倏地抬頭對上九千歲細長漆黑的眸子,抗拒道,“不勞九千歲。” 慕良沒有和她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 蘭沁禾定定的看了九千歲的背影一會兒,噗嗤的笑了,“他鬧脾氣了呢。” 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不管他,娘娘帶你吃好吃的。” 納蘭玨乖乖的被抱著揉頭,有些愧疚,“在宮里已經用過午膳了。” “這樣啊,那下次來我再做給你吃。” “急著見您,宴席上什么都沒吃。” …… 做了些從前小姑娘愛吃的菜,蘭沁禾溫柔的看著納蘭玨吃東西。 有些詭異的,她心里充斥著“這是她一口一口喂大的孩子”的感覺。 這種難言的成就感讓她的母愛情緒一下子就泛濫了起來,連帶著,看向小姑娘的眼神愈加溫柔似水。 “虎符一事,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謝你。” 算起來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可是自己一封書信過去,納蘭玨便愿意無條件的奉上虎符。患難時候的鼎力相助著實讓蘭沁禾心中感激。 納蘭玨鼓著腮幫子搖搖頭,等將嘴里的米飯咽下去后才開口道,“娘娘與我有恩,這是應該的。” 她說完幾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蘭沁禾,“貴妃的事情……您別難過。” 許是自己也知道這話有多無力,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小姑娘攥緊了筷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挫敗。 蘭沁禾不介意的笑了笑,“都過去了。” 樓月吟三皇子已死,也算是替酥酥報了仇。 殷太后說得沒錯,她不能只是每天淚水沾襟,那并沒有用。 既不能讓酥酥復活,也讓周圍關心自己的人難受。 “這個年紀了,我還懂的如何調解心緒。”蘭沁禾淺笑著,卻是嘆了口氣。 道理都明白,可那笑容里依舊帶著揮之不去的感傷和酸楚。 納蘭玨放下碗筷,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背,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她,“娘娘可以把我當做meimei。” 女孩認真的樣子讓蘭沁禾恍惚了瞬間,隨后笑了笑沒有接話,轉而道,“吃飯吧。” 有些人,不是這樣容易代替的。 蘭沁禾最疼愛的那個meimei,已經不在了,永遠都不在了。 何必自欺欺人,她總該學著接受,哪怕殘酷哪怕悲痛,可是那個叫蘭沁酥的meimei,確確實實離開了她。 從今往后,只有回憶,再無后來。 …… 離開之前納蘭玨又見了一次慕良,九千歲將兩塊虎符一起交給了她。 “什么意思?” 她抬頭,看見男人半瞌著眼,對那兩塊可以調動整個大明軍力的東西沒露出半點興趣。 “我欲帶娘娘離京四處走走。將來殷太后勢必攝政,這兩塊虎符放在你手里可牽制于她。” “可我也必定成為她的眼中釘。”納蘭玨抬起下巴,“蘭沁酥已經因為半塊虎符被殺了,你這是在坑害我。” 慕良轉身,語氣淡漠,“拿不動的話,找個地方扔了吧。” 千歲府的門口,納蘭玨看著一身黑袍消瘦的男人就這樣走遠了去,隨意的將裝了百萬雄獅的木盒塞給自己。 如血的晚霞下有鳥雀掠過,撲棱下幾根輕飄飄的翼羽,納蘭玨面無表情的翻身上馬朝納蘭府駕去。 就這么相信她,不知道該說那人是喪心病狂還是洞若觀火。 不過有一點納蘭玨可以確認。 愿意把一身的榮華扔了陪伴心愛的女子退隱山田的人,雖然昏庸可笑卻也讓她安心—— 安心把娘娘全部托付于他。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都知道慕良是有病的所以千萬別學他為了愛情放棄事業 第100章 大皇子甫一回京,局勢就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因著親征的緣故,大皇子在民間名聲極好,不少言論四起,聲稱大皇子愛惜百姓才愿意離京殺敵,如今大皇子回來了,這皇位也該還給大皇子才是。 而小皇帝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奶娃,如何能治理好國家? 逼迫小皇帝下臺的勢力日漸龐大。 從前逐步分解的計劃被打亂,在這樣四面楚歌的情況下,沒有時間讓殷太后先要挾慕良,后瓦解大皇子。 殷氏能利用的優勢從來都少得可憐,現在好不容易的一點主動權也因著大軍的突然回京而消散,此時腹背受敵讓殷太后被動了許多。 慕良何等的心機,他絕對看得出自己此時沒有別的路徑可走只能求助與他。 這樣一來必定會順勢抬價,有些事情便由不得她自己了。 殷太后皺眉沉思,然而事已至此,她也確實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盡量和那人周旋,能多爭取一些便是一些。 “來人,召九千歲入宮。” 想明白之后她立即起身更衣,路過銅鏡的時候微微一瞥,卻見眼角鏨上了幾絲尾紋。 殷太后一愣,踉蹌的撲到了桌前,她驚恐的撫上眼角。 “攬月!攬月!”她近乎慌亂的大聲喚道,“給哀家上妝!” 帶著護甲的手死死的扣住桌臺,殷太后一眨不眨的盯著鏡子里那個女人。 依舊是如斯美貌,然而那張臉也爬上了歲月的味道。 最華美的年紀早已逝去,在每一次的費盡心機和輾轉難眠之中,疲色不知不覺的沉淀在這副軀體里,悄然無聲。 回眸凝望的時候才發現,紅顏已衰,佳人不復。 她崩潰的抓起脂粉往臉上涂抹,取了碳粉一遍又一遍的描在眼上。 直到濃重的妝容遮去了所有細紋,她才緩下了手中的動作。直勾勾的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攬月錯愕的站在后面,幾乎無法相信那個瘋狂的女人是自己溫和賢淑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