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不錯。”刁拙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仁心殿。 束忠仙君的小弟子,頗為機靈地躬身拜倒:“參見刁拙仙君,請仙君將新送來的凡人交給小輩,由小輩先行處理。” 刁拙道:“恐怕你處理不了。” 束忠道:“刁拙仙君不知,我這徒兒年紀雖輕,仙術還是過硬的。” 伯洛是束忠仙君最受寵的小弟子,很會討師父歡心。 九成的過硬,到了師尊口中,也變成了十分。 “不是的,”刁拙搖了搖頭,道:“很遺憾,束忠仙君。這一次,我帶來了兩位受傷頗重的凡人。受傷的凡人中,一位無足掛礙。而另外一位……是你的族人。” 聞言,束忠勃然變色。 修士成仙之前,自然也是從凡人走來。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打束忠仙君飛升之后,束忠的母族便憑仙君而宗族顯貴,血脈興旺,子孫滿堂。 束忠的族人與仙君有血緣牽絆,其實本來便是束忠的家里人。 一聽這話,性格頗有些護短的仙君當場就急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是要累死我嗎!快,將人帶來給我看看。” 刁拙點了點頭,右手朝地面一揮。 下一瞬,兩個個頭相仿、均被挖去心魂、身受重傷的凡人小孩,出現在束忠仙君面前。 “這……” 束忠一下子認出了其中一個小孩,那是他特別疼愛的小輩。 此時這小輩雙目緊閉,胸口被挖了一個大洞,有無窮的黑氣自胸口冒出。他面色鐵青,猶如僵尸,幾乎是一只腳踏進棺材里的程度。 另外一個孩子束忠根本不認識,只是個普通人,傷勢也很重,若再不受到救治,恐有性命之憂。 但相比起來,還是束忠家族的小輩,傷得更重些,說不定根本救不回來。 見到兩個孩子的慘狀,束忠仙君額頭青筋暴起,咆哮道:“這是誰干的!誰!!” 刁拙道:“束忠仙君息怒啊。還是快些救治這兩個孩子,再談是誰干的罷。” 束忠強壓怒氣,冷靜下來。 他略一思考,便道: “伯洛,你過來。” 小弟子聞言,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他個子高,這樣蹦跳顯得極為不雅,很不端正。 然而此時束忠沒空教訓他了。 只聽束忠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太陽xue。 束忠指著另外一個與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說: “伯洛,你來處理這個孩子。” “是。”小弟子不動聲色,雙手掌心中浮現了一層晶瑩的青色光芒。他將手臂垂直按在那孩子胸口正上方。 另一方面,束忠開始救治自家的小輩。 他剛出手,便暗暗驚訝小輩受傷之重,尚存一口氣實屬奇跡。若要救他,非要耗費大量的精力不可。 便在這時,異變突發! “糟糕!” 只見伯洛手掌掌心中的青綠色光芒驟然變暗,他大喊出聲:“師父,快救命啊,我體內一滴靈力都凝聚不出來,快要累死了。還是換你來救這小孩吧!” 束忠抬眼一看,伯洛正在救治的凡人小孩腦袋一歪,唇角流出烏黑的血液。 眾所周知,救治如若半途而廢,對病人來講,絕對比沒有受到救治的危害還要嚴重。 這也是刁拙并沒有為這兩個小孩先行處理的原因。 若說伯洛救治的小孩,之前還有一口氣,那么現在被他折騰的恐怕只有半口氣了。 “你這小廢物!”束忠破口大罵,急忙伸手幫忙,絲毫沒有懷疑伯洛故意使詐的情況。 這些日子伯洛與他夜以繼日不停救助傷員,連師父都累成這樣,更別提徒弟了。 束忠道:“你歇一會兒,再來繼續。唉……若還是不行,便是這孩子命苦了。” 言語間的意思是,伯洛手下的這個孩子恐怕要救不活,束忠叫伯洛不要勉強。 伯洛臉色有些難看,道: “師尊,若我這邊的孩子命苦,你手下的孩子,便是天生命好嗎?” “你這孩子,”束忠奇怪道:“說的什么話?” “師父,我這邊的孩子傷勢比你那邊的孩子輕。我們一起來救他吧。這樣救活一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要弄到最后,人財兩失才是。” 束忠頭也不抬,道:“你知不知道,你說救不活的這小孩,是你師父我的什么人?” 盤膝坐在束忠對面的小弟子,臉色驟然變了。 他原本天真爛漫,眼神清亮。 此時卻是一副憂憤成疾、勃然大怒的表情。 與此同時,站在一旁的刁拙仙君也是輕嘆一聲,背過身去,走出仁心殿。 束忠連忙抬起頭,驚訝道:“刁拙仙君,這么快就走了?恕在下不送!” 又看到弟子一臉憤慨的神情,束忠忍不住訓斥道: “臭小子,你這是怎么啦?” “師尊……你平日里教導弟子,眾生平等。行醫者仁心仁義,不可厚此薄彼……”眼看束忠臉色越來越難看,伯洛的聲音也愈來愈低,他低下頭,道:“弟子懇求你先救這個小孩子吧,他……也有父母,也有家里人啊!” 束忠被自家弟子這幾句話噎得暗自皺眉。 伯洛是他最寵愛的小弟子,平日里雖然有些調皮,可悟性極高,最有希望繼承他的衣缽。 束忠對他既愛護,又嚴厲,擔心他年紀小分不清是非,動輒打罵,卻從未聽過他頂嘴。 偏偏這關頭鬧起了別扭,束忠強壓怒意,安慰道: “伯洛,你口口聲聲護著這孩子,可是因為你與他相識?” 若是伯洛相識的人,又大不相同。 誰知伯洛搖了搖腦袋。 “對啊!”束忠道:“你既然不認識他,又為何要我先救他,讓為師我眼睜睜看著自家的小輩送命呢?” “師父!求求您啦。”伯洛雙目赤紅,忽然跪倒在地,摟住師父的雙腿,道:“你平日里教導我說……為醫者,自當摒棄患者外界干擾,不再考慮其為何人,其身份為何,品性如何。這孩子分明比束家小輩受傷要輕,若您不施加援手,他就要死在你面前啦!” 束忠怒道:“快起開!你說的倒是輕巧,束家的這個孩子……才只有六歲!” 伯洛被師父掙開,身體后仰摔到了地上。他側趴著,神情忽而變得十分冷硬: “——師父,我再問你一次,你救是不救?” “救,怎么不救?”束忠聽一向乖巧的弟子連連頂嘴,更是憤怒,心頭浮起僅有的一絲悔意也消散了,他冷聲道:“我愛救誰,便救誰。臭小子,快給我滾出去!” 他騰出右手,朝伯洛那面揮了揮手,示意驅逐。 伯洛挺直脊背,一寸一寸,自地上緩慢站起: “既然如此……休怪弟子無情了。” “你……?”束忠愕然,不知伯洛此言何意。他抬起頭,正要詢問。 便在這時,束忠左手忽然劇痛,有一根極為陰冷的小針,順著束家小輩的病體,刺入束忠左手掌心之中。 因束忠此時全心全意救治那小輩,與那病人離得極近,又毫無防備,這一下躲無可躲。 初時,只是針扎般的細小疼痛,可很快的,那痛意便蔓延到整條手臂。 痛楚幾乎無法忍耐,束忠悶哼一聲,大驚失色,右手手掌聚集靈力,猛朝左手手臂壓去,試圖抵擋來勢兇猛的痛感。 可下一瞬,有數條黑色的水蛇,擰成繩蔓,悍然攻來,將束忠雙手牢牢捆住。 繩蔓縛緊仙君,發出“咯咯”聲響。 這一切均發生在眨眼之間,堂堂正陽仙宗八位仙君之一,竟然轉瞬便失去了戰斗力! 束忠大驚,正要催動求救符印。 冷冷站在臺下的伯洛,身形快如閃電,挪移到束忠面前。 “師尊。” 言語間,伯洛的臉,忽然有了巨大的變化。 他的臉上有濃霧籠罩,當濃霧散去時,赫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束忠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面前方臉的弟子伯洛,轉瞬間就化為了另一個尖臉大眼的少年修士。 “我給了你機會,如果你先救這個孩子,我就饒了你。”似乎是有些悵然,那尖臉的修士眼中浮現了哀愁的神情,可很快又變得憤怒猙獰:“可你如此讓弟子寒心,就算別人家的孩子受傷較輕,你也還是選擇救你自家的孩子!這就怪不得我了!” 束忠駭然,一下子認了出來,叫道:“是你!是你——” 話音未落,“伯洛”抬起右手,掌心捂住束忠的口鼻。 只見兩團黑霧主動鉆進束忠的體內,束忠掙脫不了,雙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伯洛”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右腳猛踩,將束忠家那六歲的小輩頭顱踩碎,腦漿迸裂。 而后提起束忠的衣領,將他拖到仁心殿外。 刁拙仙君負手立于仁心殿外,見“伯洛”手提束忠,意欲離開仁心殿,絲毫不顯吃驚。 “別忘了你我間的約定。”刁拙叮囑道。 “呵呵,”尖臉的少年修士回首,深深看了刁拙一眼,道:“你放心。” 不知過了多久。 束忠只覺得有一股涼氣忽然吸進鼻腔之中,刺得他五臟六腑都痛了起來,他閉著眼,天崩地裂般的猛咳一陣后,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左手劇烈的疼痛就叫他忍不住發抖,幾欲昏去。 想到自己貴為正陽仙宗仙君之列,不可呻吟示弱,是以緊咬牙關,強忍著沒有痛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