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正陽仙宗宗門,放眼望去,立時看見了陳放靈位的山峰。 這山峰一枝獨秀,周圍百里內平闊坦坦,唯有它一座山峰,形單影只。 與列靈山峰相對應的,便是正陽仙宗正南門。 看守正南門的弟子,見到這兩位修士,紛紛起身,查看兩人令牌。 朱明仙尊麾下,弟子令牌上刻有火焰,崢嶸飄動,生機勃勃。 看門弟子查看令牌后,畢恭畢敬將令牌還回,說:“兩位師兄辛苦,這番前去列靈峰,是否當真能見到仙主遺脈?” “尚且不知,但即使見不到,也要去碰碰運氣。”紅袍修士笑著說:“正陽仙宗尋回仙主遺脈,消息轟動全洲,想要前來拜見的人絡繹不絕,近些日子,可辛苦你們了。” 那看門弟子嘆了口氣,說:“可不是嗎?正是緊缺人手的時候,偏那木門七死心眼,非說是他害得小仙主不能歸宗,若不得小仙主寬宥,再無臉面進宗。這個時候了,還幫倒忙,真是惹人討厭。” “那可是辛苦幾位師弟了。” “哪里!”看門弟子道:“若我等有一日能像二位師兄一般,盡早見到小仙主一面,也不枉這連夜的辛苦。” 兩個紅袍修士笑著拱手,御劍朝列靈峰飛去。 只見面前這列靈峰通體黝黑,顯得莊嚴肅穆。 山峰周圍或突出或凹陷的地方,坐落著一間間高矮不一的白亭,亭內筑有千年不腐、萬年不爛的靈牌,祭奠曾為各個仙宗立下功勞的已故仙尊、已故仙君。 而列靈峰最頂端,修有一座極有氣魄的金色宮殿,那里用來擺放仙主靈牌,唯有正陽仙宗歷代仙主或飛升,或隕落,方有資格入內。 這日一大早,千晴被那個名叫霜葉的仙童叫醒,說要祭拜仙主靈位,而后再去望我一族,認祖歸宗。 由于列靈峰與望我族宅皆是神圣莊嚴之地,不能帶獸寵入內,因此要千晴將阿毛放到這里,不可隨身攜帶。 千晴扭過頭,讓趴在自己肩上的阿毛爬到自己手心里,而后輕輕放到面前。 阿毛背上有一條可怕的傷口,傷得很深,但抹了正陽仙宗靈藥,現在已經有愈合的跡象。 可是阿毛的精神不算太好,整日蔫蔫地趴在千晴肩頭,也不動彈。 千晴仔細觀察,說:“阿毛,你留在此處,我去去就來。” 說罷,阿毛極為乖巧的動了動細腿,示意同意,讓主人將它放到床邊。 千晴抬頭看著霜葉。 那仙童看上去與千晴差不多歲數,頭發一根不落,全都梳到上面,顯得一絲不茍。 即便是與千晴說話,霜葉也不會看著他的眼睛,而是很溫順地微微低頭。 霜葉道:“小公爺,今日有三位宗主前來送禮,恭賀仙主遺脈歸宗。禮品已由莘花收下,禮單請您過目。” 雖然千晴是霜葉、莘花的主人,但目前只能稱千晴為‘小公爺’。只有在千晴正式拜師之后,他二人才可改口叫‘尊主’。 這幾日千晴一直像個珍貴的瓷器似的,周旋于會見各個宗主,心中頗感不耐。 聽霜葉說完,千晴連要看禮單的興趣都沒有,揮揮手說: “我知道了。” 說完,百無聊賴地摸摸阿毛,又轉頭去看放在自己枕邊的那幾塊碎石。 正陽仙宗,除了阿毛,沒有什么是他熟悉的。 盡管他根本不知道,這燒焦的石塊是何來歷,究竟是什么東西,然而手握著他,千晴就不自覺的感到安心。 千晴焦躁又痛苦的心被這幾塊碎裂的石頭撫平了。 便聽霜葉察言觀色道:“小公爺,讓我替您換上華服。是時候去祭拜東昆仙主了。” 正陽仙宗本應有青陽、朱明、白藏、玄英四位仙君。 其中,朱明仙尊御下所有弟子,身著紅白長袍。東昆仙主道消身隕之前,坐的是朱明仙尊的位置,是以身為仙主之子,千晴自然也穿紅袍。 待他到了列靈峰峰頂,祭拜東昆仙主靈位,又用了很長時間,聽白藏仙尊將書東昆仙主生前事跡。 東昆仙主十五歲開脈,十六歲筑基,二十歲結丹,斬殺邪魔尊者,戰勝傲君仙子。二十一歲下山游歷,平禍亂,鎮獸潮…… 千晴本就對東昆仙主絲毫不熟悉,聽著白藏仙尊講述,非但不覺得有趣,反而格格不入。 站在東昆仙主靈位旁的還有上千修士,他們個個眉來眼去,暗暗互傳音訊,討論千晴。 這樣的關注,更讓千晴覺得孤單,想起自己幼年乞討,餓得倒在地上,人來人往,指點自己,議論紛紛,同現在的感受也沒什么兩樣。 真想拍桌而起: “管你東昆仙主如何!這又跟老子有什么關系。” 他是自己的父親嗎? 因為旁人說是,那便是嗎? 然而,千晴忍饑挨餓時,不是這個人牽著他的手,給千晴買令他垂涎欲滴的蜜棗糕。 千晴大哭涕流時,不是這個人將他扛在肩上,輕聲安慰。 千晴頭痛得死去活來時,也不是這個人,給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根本沒見過這個男人,又憑什么要聽人絮絮叨叨,說些理解不了的東西呢? 但是千晴終究沒有發作,他忍耐下來,自列靈峰祭拜過東昆仙主后,又在四位仙君、眾多弟子的陪伴下,來到望我一族門前。 便見一白玉高門,沖天而立。 門上雕有浮動火紋,莊嚴雄偉,盡顯貴族氣概。 門外,左右各站著百十名金甲修士。他們手握紅纓長槍,雕有‘尊族望我’‘天下唯我’等字,不一而同。 但每個金甲修士個頭相當,一眼望去,脊背挺直,整齊非凡,與長槍無二。 一個略顯駝背的灰袍老者站在玉門中央,他見千晴等人,疾步上前,彎腰作禮,道: “老夫歸皂,恭迎幾位尊客到來。” 說完,直起身子,上下打量千晴。 千晴身著一襲紅白長袍,腰間系三指寬的白色腰帶,眉間有銀色額點,另有符咒如帶,箍在額間。 面容與已故的東昆仙主頗為相似,只是眉梢眼角,都帶有一絲不耐神情,顯得不太客氣。 歸皂并不拜主,而是畢恭畢敬說道: “這位小公子,便是正陽仙宗找回的小公爺嗎?” 千晴問:“那又如何?” “不敢,若小公子便是望我尊族血脈,自然極好。”歸皂慢聲道:“可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一家世代侍奉望我尊族,自知望我血脈純尊無儔,絕不能允許有人渾水摸魚。勞煩這位小公子上前幾步,由老夫引你,測試血脈。” 這老者伸手前指,言語傲然,絲毫不把千晴放在眼里。 千晴聽他這樣不客氣,道:“分明是你請我來此處,幾百個人,各個擺張臭臉,好似我欠你們的錢。我見你年歲大,不與你計較罷了。這什么血脈,是怎么測試的?” 歸皂道:“小公子明白事理,要測血脈,請先進門……” 千晴早已不耐煩,哼了一聲,隨歸皂進了側門。 踏進望我族院宅的剎那,不知怎的,千晴愕然抬首,望向某處,神情驚疑,遲疑著問: “……咦,什么?” 第64章 原來, 千晴剛一踏進這座輝煌的宅院, 忽然身體一僵,猛地察覺到了一股令他難以理解的古怪氣息。 那氣息自東方升起, 好似有人朝他招手呼喚, 帶著頗為焦躁的心情。 ……過來。 千晴皺眉, 凝神細聽,忽而道: “誰在說話?” 歸皂靜靜看了千晴一眼, 說:“小公子, 別左顧右盼了,隨老夫到那邊去。” 說完略抬起手, 指向西方。 便見西方有一圓形蓮池。池子很大, 中有湖心亭, 亭邊靠著一艘小船,可泛舟游湖。 那湖心亭坐落在湖中,若是凡人宅院中,定然是會修建水面上的曲橋, 溝通路面與亭子。 然而這里的湖心亭孤孤零零的坐在蓮池中, 并無曲徑相連。 亭中也無石桌石椅, 唯有一面屏風,上面畫有一輪圓月,皓月千里。 歸皂低頭道:“小公子先去凈身,飲清凈茶,而后再去月上梢頭處測試血脈。” 千晴紋絲未動,他定定看著東方, 問: “那里有什么人?” 歸皂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什么人?那里供奉著的,是歷代家主的祠堂!” 歸家世代侍奉望我尊族,崇尚望我族純粹而珍貴的優異血統。 盡管正陽仙宗說這個紅袍的少年極有可能是東昆仙主后裔,然而未經月上梢頭測試血脈,那么千晴對歸皂來說,什么都不是。 重要的不是人,重要的唯有血脈! 然而千晴畢竟是不同的。他極有可能擁有望我一族的血統。 是以歸皂態度還算客氣:“看來小公子對望我尊族當真是沒有什么了解。若小公子測試血脈,果真是望我尊族族人,到時候便可再徹底凈身后,進入祠堂。” 隨千晴一同前來的,包括鳳昭明、蒲知彰在內的幾位仙君,都沒覺得歸皂這話有多失禮。 畢竟望我一族給人的印象本來就是極有氣魄、極為狂妄的。 他們崇尚血脈,講究后代的良好教養。 聽說千晴自由流浪,曾經靠乞討為生,內心就有些排斥。 即便千晴當真是東昆仙主之子,千晴回歸望我一族后,也有無盡的禮儀、教條等他學習,通通學過之后,才可再談家主之位。 可以說,每個望我族的家主,都是高貴顯赫,家教森嚴,難以比肩的。 目前的千晴對歸皂而言,只是個渾身污垢的外人,絕不可能允許他進入家主祠堂,這等用來擺放歷代家主遺骸的莊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