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很快,一只接著一只,所有的餓死鬼都在佛光的沖擊下消失無蹤。鄭執神色一松,明心與其他佛修也停止念經。 鄭執摔人迅速攻上,想要打斷鐘留風的舉動,但是,他們剛剛邁出幾步,就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一個個驚愕不已,就連佛修和明心都露出驚訝神色。 因為那一只只消失的餓死鬼不知為何又突然出現,如同之前那般,擋住去路,密密麻麻,同時也有數不清的餓死鬼包圍了他們,中洲城剛剛消失的陰氣瞬間再次凝聚,甚至較剛剛更為濃烈。 明心后退了一步,神色中滿是難以置信。“這不可能,經佛法度化,鬼魅介入輪回,不入輪回者便會魂飛魄散,這是天道輪回,無論生靈死靈都不能避免!” “輪回早已瀕臨崩潰,若仙靈大陸崩塌,一本畫集,當真能救得了中洲城嗎?”冷卿平靜反問。 兔良其實本想在餓死鬼消失前將其收回契約空間,但是契約卻自發亮起,給出提示。契約結成之后,餓死鬼的生死隕滅完全由契約者決定,已經不再受天道控制。況且這些餓死鬼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因為那些被餓死鬼曾經吃掉的無辜百姓,想要度化餓死鬼,只有先度化無辜百姓的怨氣。但是怨氣凝結在契約空間之中,外界的佛光根本沖擊不到契約空間,這也就意味著,一切單純的外界力量,都不能解決掉這些餓死鬼,這些餓死鬼是真正的不死不傷,不消不滅。 雖然鄭執的人率先動手,但是兔良不可能真的下令屠殺中洲城,兔良只能氣鼓鼓的哼了一聲,佯裝被惹惱的模樣。“既然你們先動手,也別怪我對中洲城下手,不過我剛剛只下令殺了百戶人家,其余的百姓,是生是死,就看你們的決定了!” 聽到兔良的話,鄭執的一行人中有人憤怒不已。“你這個妖孽!” 兔良一點頭。“沒錯啊,我是妖精!不然兔子會說話嗎?”說完還故作高深的捋了一遍耳朵,然后嘆了口氣,在冷卿的肩膀上來來回回的溜溜達達。“我這只兔子呢,就像你們人類說的,喜怒無常,殘暴不仁,毫無人性,急了還會咬人,你們還要嘗試一下嗎?” 那人頓時被噎住,完全找不到重點。再看在冷卿肩膀上溜達的兔子,頓時覺得這兔子太過可怕。 兔良都已經這么說了,鄭執又哪里敢動。而明心和其他佛修,在發現佛法佛光竟然不能解決掉餓死鬼之后,也不敢再輕舉妄動,畢竟兔妖所說的,殺了百戶人家也是被他們剛剛的貿然舉動所牽連。 就這樣,雙方僵持著,在鄭執毫無辦法之下,目睹了畫集再次被鐘留風煉化,而鐘留風也恢復了年輕時的容貌,畫集老老實實的合攏,落在了鐘留風的掌心。 畫集煉化完畢,鄭執也不能拿鐘留風怎么樣,畢竟鐘留風是畫集的主人,更何況畫集強大無懈可擊,若此時貿然攻擊鐘留風,并不是明智之舉。 鐘留風與九溯和步月鈞簡單相認之后,三人神色都有幾分激動。若不是場景不對,只怕要立刻痛飲幾壇好酒,一醉方休。 鐘留風緩解了激動的情緒,捧著手中的畫集,最后卻將畫集遞給了冷卿。 九溯幾人一臉茫然,而鄭執等人卻萬分詫異,這可是難得的珍寶,就這么輕易奉上? “近些時日我雖失去記憶,神智感知卻依舊存在,只怕入城第一日打更,你就知道了,只是在合適的時機引導了我記憶覺醒,引導其他人意識到我的身份。”鐘留風記憶恢復之后,就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會失憶,也是自己刻意而為。因為不知道九溯和步月鈞已經追尋他來了中洲,所以在封印記憶之前,給自己留下的潛意識就是,若有人認出了自己,能殺則殺,不能殺則逃。 鐘留風極懂得隱忍,否則也不會在那樣的危機中活到現在。他知道城主府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他,甚至此次重傷,北洲的狄葉木也很有可能會有追兵派遣而至,而想要騙過城主府和其他追兵,光憑借外表是不夠的,還要真的忘記自己是誰,才能不露一絲破綻。 因此,他才封印了記憶,借著容貌大改混入中洲城。然后再逐漸熟悉中一點一點恢復記憶,并且找機會奪回畫集。若不是冷卿一行突然出現,鐘留風不會如此輕易的迅速暴露,而是會繼續混在煉化的隊伍之中,并且借由煉化之時,將畫集重新煉化。 冷卿接過畫集,然后一掃而過,卻發現畫集已經空空如也,只余白紙。冷卿隨手翻開,發現畫集上的畫不但消失,而且似乎畫集的最后還缺失了一頁。 鐘留風攤開手掌,一顆半透明的蘭草便出現在了他的手心之上,蘭草除了幽香還帶著點點墨香,顯然正是曾經畫集中的畫靈,鐘留風解釋道。“畫集中的畫靈經過這一次重新煉化,已經和我達成了契約,如今畫靈盡數轉移到了契約空間,日后所畫之物,也只需凌空潑墨,無需在紙張上作畫,所以這畫集也就沒有用武之地了,不過這畫集畢竟承載了無數畫靈,也是珍寶一件。” “多謝。”冷卿道謝,將空白的畫集收了起來。 鐘留風搖了搖頭。“該道謝的是我。”冷卿早已發現他的身份,卻沒有出現驚擾,而是靜靜等待,然后一步步引導,才能讓一切都進展的如此順利。 城主府顯然不是一個敘舊的好地方,既然鐘留風已經無事,畫集也已經尋回。冷卿一行人自然不會在逗留,準備離開城主府。 然而鄭執又怎能甘心讓眾人離開,鄭執沒有親自開口,他的手下自然有人厲聲質問。“餓死鬼不死不滅,且數量驚人,確實是卡住了我們的死xue,但是殺了我城中百余戶無辜人家,就這么輕易的離開嗎?” 第100章 點墨成靈 聽到質問, 兔良神色沒有絲毫改變, 所謂的殺了百余戶人家不過是一時之計,兔良當然不會殺人,不過聽著質問, 大眼睛不由得轉了轉。“難道還有謝禮不成嗎?好啊好啊,不用什么貴重之物,只要幾袋瓜子就行了。” 正欲開口懟人的步月鈞差點嗆住,隨后默默咽下自己要說的話。 那人聽到兔良的話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謝禮!?” 兔良點點小腦袋。“對呀,我說過,你們若妄動, 我便屠城。而如今我只殺了百余戶人家,難道不應該謝謝我嗎?還是說,中洲城主舍不得幾袋瓜子?” 小兔子那副理所當然的神態幾乎讓眾人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差點被兔良邪門歪道的理論帶跑,不過很快回神。說話那人更是氣的臉色發紅。“簡直不可理喻, 城主大人……” 鄭執抬手打斷那人的話,吩咐下人去準備瓜子,并且很快送了過來。 看著滿滿兩大袋子瓜子, 兔良恨不得一個猛子扎進瓜子里,怎一個心滿意足了得。= v = 鄭執神色莫辨,看不出喜怒。“多謝幾位高抬貴手。”顯然他已經猜出兔良一行并未真的殺害城中百姓,也知道畫集已經被煉化, 看樣子沒有奪回可能, 不過他卻仍舊心有疑問。“鄭某還有一問, 近一個月來,府中聚集佛修和修士的整體實力遠超畫集,卻為何遲遲不能將畫集煉化?” 這個問題不止是鄭執想不通,其他參與過煉化畫集的人也想不通。縱使畫集珍貴,包羅萬象,但是聚集而來的佛修和眾多修士也是修習百家,各有所長,且總體實力已經遠超畫集,卻始終無法將畫集煉化,這種情況實在讓人想不通。 鐘留風站在一旁,沉默片刻,隨手拿出一只滴著墨的狼毫筆,筆鋒劃過半空,如落在畫紙之上,墨跡停留在半空遲遲未落。鐘留風迅速接連換了幾支不同顏色的畫筆,多彩色彩凌空綻放,揮手間靈氣水墨交融匯聚鋪灑,動作行云流水,如舞劍,如作畫,揮毫潑墨,瀟灑又愜意,片刻便描繪出一幅極為逼真的河圖。 這是一幅新雨夏荷圖,荷葉上雨珠匯聚,將墜未墜,似乎還帶著幾分雨水的涼意。荷花姿態萬千,有盛開,有含苞待放。 不說正在迅速匯聚的靈氣,就單純的畫作而言,足以震撼在場眾人。現場一片寂靜,就這么看著鐘留風收筆,畫成。 半空的荷花自發豐滿,立體,最終凝成實質,凜冬時節,城主府之上都下起了綿綿細雨,雨水墜落而下,融化了城主府一地初雪,滴落在眾人身上,手上,臉頰上,有人忍不住驚愕。“畫的雨成真了!下雨了!冬天下雨了!” 點墨成靈,筆墨之所及,靈氣生氣所匯聚! 鐘留風揮了揮手,荷花四散而去,向著城外的方向飛去,有人驚奇的跟了過去,城主府中的人也漸漸四散離開。 鄭執眼中露出了然。“我明白了,幾位隨意,中洲城不會為難幾位。”親眼看到鐘留風點墨成靈,鄭執才明白,鐘留風不止是畫集的主人,更是畫集的作者,畫集中的一切都是他所創造的,對于畫集中的畫靈而言,鐘留風就是一切,就是他們的神。 冷卿一行人自然是離開了,鄭執發話,無人敢阻攔,幾人順利離開了中洲城。 結果走出去沒多遠,城中就有人慌慌忙忙的追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喊。“諸位請留步,諸位請留步,我家城主有重謝,多謝先生所留荷花,諸位請留步。” 兔良幾人互相望了望,卻沒有人停下腳步,甚至不約而同的加快了離開的速度。兔良則掏出一袋子瓜子晃了晃。“謝禮已收,請回吧。” 城門的人追了沒多久,發現自己距離冷卿一行人的距離越來越遠,自然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不禁有些懊惱。鄭執此時也從城中走了出來,看到幾乎快要消失的冷卿一行默默不語。 “城主大人,剛剛那幾位前輩說謝禮已收,正是那兩袋瓜子。”追趕的人有些汗顏,想到他們在城墻上看到的景象,更是羞愧不已。 此時城中又陸續有其他修士匆匆趕來,卻只看到了冷卿一行人逐漸縮小,最后消失的背影。 原來鐘留風剛剛所作之畫分散離去,并沒有真的離開中洲城,而是印刻進了中洲城的城墻之上。厚重城墻上頓時鏤刻上逼真的夏雨荷畫圖,而在圖畫完全融入城墻之后,近一段時間被妖邪消磨的防御陣法開始逐漸修復,并且重新匯聚靈力。 追隨著荷花離開的修士自然發現了這種現象,瞬間便意識到,鐘留風憑借自己點墨成靈的能力,畫了一池荷花,分散在城墻之上,守護中洲城。 “我不如他們。”鄭執感慨,他之前口口聲聲的大義其實不過都是虛幻假象,反而是冷卿一行,在被他們如此脅迫之下,仍舊留下了守護之靈。甚至是那只兔子,都心神清明,兩袋瓜子就能讓她心滿意足。“連那只兔子也不如。” 毫不知情的兔良心滿意足的嗑著瓜子。 鄭執的感慨自然也落入了周圍眾人的耳朵,一眾人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想到事情的始末,紛紛有些耳朵發熱。 而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鐘留風所留下的荷花圖不但是守護,而且會自我繁殖,直到某一天,一個經過城墻的人,恍然發覺城墻上的荷花圖案變多了,才恍然大悟,他們的守城之花,只要中洲城一天不倒,就永不會消亡凋謝。 另一邊,離開中洲城的一行人沒有目的,索性繼續沿著逆水河,向著西南方向而去。 步月鈞則在碎碎念。“還留了一幅夏雨荷畫圖!你是不是記憶還沒恢復完全?要不要我幫忙敲打敲打?” 鐘留風顯然已經習慣了步月鈞的性格,情緒沒有絲毫波動的一口回絕。“不需要。” 步月鈞聳聳肩。“好吧,看在你百年老光棍的份上,我就不打擊你了。” 鐘留風的腳步突然頓住,呵的冷笑了一聲,嘲諷意味十足。 步月鈞被鐘留風那關愛兒童的目光看的炸毛。“你這是什么意思?” 鐘留風不理,提著燈繼續前行。其他人也是一副不打算開口的模樣,步月鈞看向素衣,素衣卻輕笑一聲,沒有回答。 最終無法,步月鈞湊到冷卿旁邊,問正在嗑瓜子的兔子。“阿兔,你說呢?” 兔良茫然抬頭。“稍稍有點過火候了,味道有點流失,不過嗑起來輕松爽口,還帶著點清香,顯然是今年秋季剛剛采收,油份恰好,不膩不干……” 步月鈞“……” 無語的摸了摸兔良的小腦袋。“你接著嗑,沒事了。” 兔良。“哦,咔咔咔咔咔……” 眾人“……” 步月鈞的疑問一直持續到天亮,晨光升起,照亮了廣袤的中洲大地。鐘留風同眾人講解了自己的經歷,大概同眾人所猜測的差不多。 畫集成靈,救了鐘留風一命,百年之后,鐘留風與狄葉木兩敗俱傷,鐘留風帶著畫集離開了北洲,來到中洲,后來又遇到了陰煞,這才導致身體進一步虛弱,遺失了畫集。 鐘留風的敘述口吻十分平淡,但是其中輕描淡寫而過的,卻是他百年的日日夜夜,承受著誤解和男寵傳聞的恥辱。“其實那夏雨荷花圖能夠取得守護成效并不單單是我的能力,我作畫都是有所睹,有所思,有所感之后。是中洲城眾人迫切想要守護中洲城的信念給了靈感,而佛修又與蓮花有著不解之緣,可謂相輔相成。因此所畫出來的荷花更愿意留在中洲城,因為那是它們誕生的根源。” 兔良這才明白,鐘留風之所以留下守護荷花,并不是單純的善良和悲憫,而是那些畫出來的荷花,本身也更愿意守護中洲城。鐘留風不愿意違背畫靈的意愿,便將它們留在中洲城。 “我們接下來要去萬佛寺嗎?”鐘留風并不知道冷卿一行的目的地,于是詢問到。 冷卿點頭。“正有此意。” 天色已經大亮,雖然溫度依舊帶著夜晚的寒氣,視線卻已經分明。步月鈞看著鐘留風依舊提著的燈籠,頗為無語。“天都亮了,你怎么還打著燈籠?” 鐘留風輕笑。“自是為佳人所提。” 步月鈞左右望了望,哪里有半分人影,最后謹慎的擋住素衣。“朋友妻不可欺。” 鐘留風“……” 九溯忍不住搖了搖頭,頗為感慨。“你是怎么娶到素衣的!” 步月鈞一臉茫然。 九溯指了指步月鈞的腳印。“看到什么了?” “腳印。”步月鈞想也沒想的回答,隨后就是一愣,腳印確實是腳印,鐘留風走過之處留下一排清晰的腳印,但是在腳印之中,還有一個腳印,那個腳印明顯小了一號,是女子的腳印,也就是說,在鐘留風的身后,一直默默的跟著一個看不見的女子。 步月鈞這才明白,為什么自己說鐘留風百年老光棍的時候,鐘留風會是那般表情。再看其他人的反應,顯然早就意識到了此事,甚至那只嗑瓜子的兔子,也用一種就是這樣,有什么不對的表情看著他。 步月鈞“……” 鐘留風笑容未減。“躲避陰煞的時候,千引受了重創,此時還無法顯形,雖然看不見,但是她一直在我身后。” 似是回應一般,一陣微風拂過,吹起了鐘留風的長發。 冷卿拿出了那本已經空白的畫集,翻到最后部分,那里明顯缺失了一頁。“是這頁嗎?” 雖然早就知道冷卿的敏銳,鐘留風還是微有幾分驚訝。“是的。” 經過鐘留風的講述,眾人也明白了,原來所謂的千引,是鐘留風曾經游歷之時,目睹一個村落祭祀的場景,村中點燃千盞燈,從村落一直引向河流,而祭祀的少女就提著一盞燈,在千盞明燈的牽引下,走向河邊,將手中河燈流放,這祭祀的名字就叫千燈引渡。 鐘留風一時被村落濃烈的氣氛所感,畫了這副千燈引渡圖,這也是他迄今為止,唯一的一幅畫中有人物存在的圖。 畫集成靈之后,千燈引渡中的少女掙脫了畫集,提著燈籠出現在了鐘留風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舉著燈籠問道。“我可以為你提燈嗎?” 那時,鐘留風正困在北洲城中,陷入無法逃脫的困苦掙扎,少女的突然出現讓鐘留風意外,鐘留風自然認出了少女來源何處,點頭同意了。 誰知這一盞燈,就提了百年,從北洲提到了中洲,無論春夏秋冬,陰晴雨雪,始終亮著。少女卻還是最初那副害羞的模樣,軟軟糯糯,看起來就像一塊白白的糯米糕。 到達中洲不久,鐘留風遇到了陰煞,重傷未愈的他根本不是陰煞的對手。除了逃,別無選擇。 為了引開陰煞,提著燈的少女第一次離開了鐘留風,并且親自將自己的那一頁從畫集上撕了下來,就為了不受鐘留風的控制。 鐘留風也第一次知道,羞怯的少女會如此果決,如此決絕。 少女提著燈引走了陰煞,卻消失了。直到后來,鐘留風循著蹤跡找到了那盞燈,發現燈芯還有微弱的光芒,鐘留風將自己為數不多的靈力轉移到其中。 多日蘊養之后,燈芯的火光終于亮了許多,而鐘留風也能感受到,少女依舊跟在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