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閔三輕笑:“納妃,冊封,噓,不著急。” 柳氏雙眸一亮,薛元躬聞言也為之一振,他喜不自勝地望向人群中的薛淑,薛淑也已經驚喜得瞪圓了眼珠子,笑得合不攏嘴。 跪在人群中的溫氏搖搖欲墜,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為什么柳氏的女兒就能被封妃,她的女兒卻委屈至此。 不多時,薛盈已趕來,一眼望見人群里遙遙期盼著她的溫氏,她撲到了溫氏身旁,母女二人緊握著手,在圣旨跟前默默凝視,無聲含淚。 “皇帝詔曰,紹恩侯府嫡女薛盈,溫慎含淑,今冊封為貴妃,著癸已日入宮。冊封薛溫氏為正二品誥命夫人……” 薛盈錯愕不及,溫氏也傻傻僵住。 第3章 內侍宣讀完圣旨已帶著一行人離開,柳氏失聲咆哮:“不可能,這不可能——” 薛淑剎那間從云端跌倒了塵土里,尖叫著要來撕薛盈。 “放肆——”薛元躬喝道,讓下人將薛淑攔下,也把瘋婦般的柳氏冷落在一旁。他在溫氏和薛盈跟前諂媚:“阿月,你起來,這可是大喜事……”不過薛元躬皺了皺眉,溫氏的品階如今比他都高。 但他自是明白,這該是新帝念著舊情,念著慶王府的面子賜予溫氏與薛盈的恩賜。只要他好好把這對母女供奉著,必可保住紹恩侯府這份榮華,對他今后仕途也必定有利! 一時間,整個紹恩侯府都已忙作一團。薛盈換到了大院子,溫氏被薛元躬敬若正妻。 嶄新寬敞的閨房里,薛盈望著這一屋子琳瑯滿目的御賜,心底還是滿滿的震驚,她回不過神,身旁溫氏喚了她好幾聲她才呆滯地將目光落在溫氏身上。 母親老了,即便依舊風華貌昳,那雙美目里卻含著滄桑。薛盈心軟,她知道,如今這是最好的結局。 溫氏是欣慰的,握著薛盈的手道:“這是陛下善待我慶王府,這是你外祖父為我們積的福澤。我相信陛下不日便會為你外祖父翻案的!” 薛盈哽咽,封恒的眉眼從她眼前閃過,她幾度欲言,卻只能道:“娘,鏡子,碎了。” “不要緊,娘再送你一面銅鏡。” 薛盈淚花閃爍,溫氏笑:“傻孩子,你已快雙十年華,新帝又將你冊封為貴妃,這可是他冊封的第一位妃嬪,這是大喜事,你該開心的。” 這個時刻,薛盈心內五味陳雜,她沒什么想說的,只點點頭。 溫氏是真的開心:“入宮就是后日,若非陛下的圣旨,后日我兒嫁的……” 嫁的就是朱寧伯府那個品行不良的男人! 想到此,薛盈動容地握住溫氏的手:“娘,你別掉淚,我已十九,這般年紀能得陛下恩賜,我會惜福,也會在深宮小心過下去。子成還在常州,那是個荒脊之地,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弟弟。” “……好孩子,這些年都是娘不好,讓你們姐弟跟著娘受苦。” 薛盈猶豫道:“娘,陛下冊封你為正二品誥命夫人,你會……留在府中么?” “等后日送你入宮,這些再打算。”溫氏牽起薛盈的手去看新帝賞賜的那些奇珍異飾。 薛盈這般問是有道理的,因為她知道母親這些年在寺中早已放下對薛元躬的那份情。溫氏是被薛元躬怒斥、下了口令丟在寺中的,并沒有真正合法的休書。不過從前柳氏將溫氏“私會男人”的罪名鬧得京中皆知,外人眼里溫氏早已被休,柳氏才是府中的正室。 溫氏面目凝笑,薛盈見母親為她的婚事開心,便未再想。 夜里,薛盈睡不著,她起身看著房中一匣匣御賜之物,無聊地隨手掀開一塊紅綢。 箱匣中竟是一箱書籍! 《長京上下一千年》、《周朝詩賦三百首》、《民間軼事》、《開心趣話一百則》…… 怎么,每一本都是她喜歡看的! 這些書她從前求而不得,省吃儉用把碎銀拿給雀紗,最后雀紗丟了銀子,一本都沒有買回來給她。薛盈為此事還獨自坐在妝臺前傷心了許久。 薛盈拿著手中的書,紙面柔滑,刻字雋逸,這種上好的紙張里散發出的書墨香也沁人心脾。 她抿唇含笑,愛不釋手地放下書,打開了旁邊的箱匣。 呃…… 褻衣? 蜜合色水云合歡花蘇繡!這是她前些日子感嘆褻衣小了,想買繡線繡出蘇繡那般好看的褻衣啊! 這個顏色,這個繡紋,新帝怎么知曉?哦,可能不對,這許是宮中人采邑的。 薛盈滿心震驚,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明月之夜,窗外夜色靜好。她望著搖曳的枝影,憶起從前看過的書上所講,這大概就是世間的巧合吧。 事已定,她沒有能力推掉皇帝的冊封,就恪守本分做個妃子,保護母親,保護弟弟。 第二日卯時不到,宮中已來了多位教習女官告訴薛盈明日受封的禮節,溫氏坐在一旁悉心聽,也頻頻頷首,目露滿意。末了,教習女官拿出一本春.宮圖,說到明日夜里薛盈將會面對的事情上。 書里的人歪歪扭扭抱在一起,薛盈只匆匆掃了一眼便慌亂地移開目光。溫氏含笑朝女官道:“還請王姑姑擔待,小女羞怯,此事由我來與她言,可好?” 女官笑應,離開了屋子。 溫氏循循說來,薛盈聽得面紅耳赤,她雙頰guntang,幾乎都沒記住溫氏的話,只聽得一句“會有些疼”。 “我打點了王姑姑,她告訴我,陛下病愈后便一直忙于朝政,太后為他選的侍寢女官陛下都尚未理會。盈盈,這恐也是陛下的初次,你切要把握機會,贏得圣心呀。” 母女二人說這些話本再尋常不過,薛盈雖然已是十九歲大齡,卻到底養在深閨,不諳情.事。她聽著溫氏的話,紅透臉,沒由來冒了一句:“娘,陛下是何容姿?” 她看過的史書里,那些帝王都濃眉窄目,五官平平,生得并不算俊。 溫氏好笑:“還真是小女兒心思,娘也沒有見過圣顏,只知太后年輕時容冠后宮,先帝又是英姿偉岸,圣上更是人中之龍,必是不會遜色矣。”溫氏感嘆,“陛下初登基,朝事本該繁忙,卻率先救你于水火,陛下是真記著你外祖父的恩情啊。娘深知宮中人心叵測,若是從前,娘一定不希望你入宮,但如今,這是你的保身符。” …… 癸已日,日禺吉時,闔府上下跪送薛盈,一身紅衣禮服的薛盈坐上轎輦,在溫氏的不舍里,在薛元躬的歡喜中,在柳氏母女幾人的不甘心下被送出了府門。 這一路,長京街道兩側的繁華相送,碧空晴云萬里,薛盈透過朦朦朧朧的窗紗望著這一切,她喜歡今日的天氣,但是她心里很忐忑。 這新帝是何品行?是何樣貌?怎么會那般巧地送了她所喜歡的書籍與褻衣?早聽母親說深宮似海,水很深,她能站穩腳跟么?薛盈想得多,直到入了皇宮被女官請出轎輦,才回過神來。 云姑扶住薛盈的手:“小姐,咱們到了。” 云姑是跟了溫氏多年的婢女,年已四十,在溫氏被休棄在寺中時也忠心護主地跟去。這次溫氏擔心她,也并不放心薛盈帶雀紗入宮,便讓云姑服侍在薛盈身側。 薛盈心里緊張,握緊了云姑的手。云姑在寺中受盡辛苦,一雙手已長滿老繭,薛盈捏著有些刺癢,但卻格外安心。 迎接的宮人候滿兩排,皆朝薛盈端正行禮。周朝皇宮磅礴威嚴,玄墻青瓦的建筑色調也更添肅穆,殿檐回廊皆有禁軍嚴守,幅廣偌大之地,靜悄悄得令人只敢屏住呼吸。 來到受封的宮殿,太后、命婦與眾司儀都在殿中。薛盈在教習女官的指引下受拜,一步步一字字都恭謙端正。 她接過太后給的受封金冊,跪地頷首聽完訓導,禮成,她聽得太后道“抬起頭來”。 薛盈端端抬起頭,太后年輕,果真如溫氏說的風華冠絕。 鳳椅上端坐的許太后是滿意薛盈的,殿下的女子眉目端莊,舉止謙嫻。不過許太后微微蹙眉,除了……容貌太靚,身段太好外,她都很滿意。 許太后出聲問身側宮人:“可知陛下在何處?” “回太后,陛下在建章宮與太尉議政。” 許太后“唔”了一聲,“給貴妃看座。”她觀察著薛盈的坐姿,這個從未怎么有過名聲的紹恩侯府嫡女果然端莊有度,難怪她的兒子登基那日便單獨與她言,要娶薛盈。 那日,新帝穿著明燦燦的龍袍,一身帝王威儀,卻目露懇切地請她這個母后答應。許太后詫異良久,搖頭:“你的后位需留給于你親政有利的貴女,慶王府當年確實于我們母子有恩,既如此,便許她四妃之首,做個淑妃吧。” 許太后以為她的兒子沉睡了十二年,心智只會像個孩童,可新帝告訴她,他雖身體沉睡著,腦子卻對外界的事一清二楚。所以,她這兒子并沒有同意。 新帝沉默片刻:“那就封貴妃,請母后準允。” 殿中安靜,許太后收回思緒,道:“你初入后宮,深宮之中規矩多,若有不明白之處可問哀家,冊封已畢,讓宮人領你回披香宮吧。” 薛盈道謝,起身拜別。 她的宮殿布置華貴,寢殿內竟有龍鳳紅燭,囍字紅貼。 心間一顫,薛盈忙問:“這是……” 殿內一宮婢答:“回貴妃娘娘,這是陛下特意讓奴婢們布置的。”宮婢笑道,“娘娘別與人言,除了咱們披香宮,外人都不知道。奴婢叫白湘,恭迎貴妃娘娘入主披香宮。” 薛盈仍是詫異,新帝怎會這般精心地為她布置?他并沒有見過她,卻因為外祖父的原因而待她這般體貼么。 薛盈沒敢外出走動,她坐在寢殿中,到日落時,白湘招呼宮人拿來一件大紅袍,是嫁衣。一殿宮婢請薛盈入湯池沐浴,又為她穿戴嫁衣。 云姑瞧著這一幕眼角滑淚,薛盈朝她無聲笑了笑,安慰她不要哭。 云姑這是感動,等白湘攙扶薛盈坐到床沿后退了下去,云姑才道:“娘娘得陛下垂憐,奴婢真為娘娘歡喜。”云姑瞅著殿里無人,說道,“娘娘還要看看那些圖卷么?奴婢帶在身上啦。” 薛盈聽得面紅耳赤:“不用……” 殿外忽然響起叩拜聲:“見過陛下,貴妃娘娘已在寢殿……” 一串淺淺的腳步聲自殿外越傳越近,薛盈聽得心砰砰直跳,云姑也已驚慌,手忙腳亂地拿起紅蓋頭便落在了薛盈頭上。 薛盈眼前一團紅色,只聽到云姑恭敬的聲音:“奴婢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下去吧。” 這聲音微沉,聲調里卻似有如谷風擊石般的動魄明朗。薛盈看不見,只知道新帝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朱色蓋頭下的流穗晃動著,薛盈這時望見了眼前那團紅色中的一抹身影。 長長的,越來越近,停在她跟前。燭火綽綽跳躍,袖影衣鬢微拂,她聞見獨屬于皇帝身上的龍涎香。 薛盈緊張,這殿內應該只剩她與新帝二人? 第4章 眼前忽然變得清晰,蓋頭被揭走,薛盈看見了站在她身前的人。 不可言說的帝王氣質,同樣與她身穿紅衣。她的目光匆忙收回,驚慌垂下眼眸之際,新帝胸口的龍紋還似隱似現。 新帝,這般俊? 哪怕薛盈剛剛只是驚惶一瞥,新帝的儀范偉立之姿卻仍在眼前。這般的非常之表,還只比她大三歲的新帝竟生得容姿俊逸,面白如玉? 寢殿靜得可以聽到燈芯噼啪燃燒的聲音,薛盈驀地從床沿起身,噗通跪了下去。 她伏著頭:“臣女感激陛下隆恩,謝陛下救,救……”薛盈一時啞然,她……失禮了! 果真,頭頂響起新帝的低笑聲:“救什么。” “救了我。” “臣女?”新帝咀嚼著這兩個字。 薛盈瞬感臉頰如火燒:“臣妾一時緊張,忘記宮中禮節,請陛下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