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低頭看去。 玄面白底的龍靴穩穩踩著石線,一步都沒多挪。 福順:…… 天元十二年,深秋,于泰安殿小廚房內發現皇上另外一種掩藏極深的性格。 恩,懼內,極其懼內。 ………… 蘇宓回到紀家時,正是剛用過午膳正準備午休的時辰,是以,蘇宓也沒去跟老夫人請安,回了流芳院。聽到動靜,春蘭等人笑著迎了出來,進宮就是云暖跟著,春夏秋冬四人都回了紀家。 剛出了走廊就看到蘇宓在前方快走,后面的云暖緊跟。 云姑娘不是一直隱藏在暗處嗎? 而且,姑娘雖沒擰眉,但眉目之前的那抹郁色遠遠地就瞧見了,而且后面的云姑娘,瞧著也很小心的模樣,只遠遠地跟著,四人對望一眼,難道姑娘和皇上吵嘴啦? 心里這般想,動作不停,很快就迎到了蘇宓面前。 “姑娘?!?/br> 請安過后,看著蘇宓微垂的眼緊抿的唇,很好,姑娘確實在生氣,沒人敢開口問。蘇宓抬眼就看到四個丫鬟擔心的望著自己,卻不敢出口詢問,心中郁氣更甚,好心情都被那個混蛋給毀了! 揮手。 “你們下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四人不敢多言,應了是,福身下去,還將小丫鬟們都拘在了屋子里,不讓她們在院子里到處跑。很快,偌大的流芳院除了蘇宓,就后面隔著三步遠沒有離去的云暖。蘇宓也不理她,在院子里走走停停。 蘇宓愛花,下人們當然用足了心思。 即便已經深秋快入冬,流芳院還是花團錦簇,各種奇花異草,各種花香融合在一起,香腹心脾,蘇宓且走且看,這邊是嬌艷的芙蓉,那邊是高潔的秋蘭,步步入花叢,花香始終縈繞在鼻尖。 已分辨不出是哪種花香,心神倒是靜了些。 蘇宓氣確實散了些,剛才自己不該掉頭就走的,讓蘭玖失了面子了,但是,心是靜了,卻對蘭玖愈發的不待見了。 哪有這樣的,當著這么多人呢,明晃晃的問喜歡他哪,一點都不害臊,這種私語,難道不該夜半無人時再說嗎?以為人人都跟他一樣臉皮厚么! 云暖一直跟著蘇宓,小心查看她的神情,見她唇瓣不再緊抿,心下猜測,氣應該散了?也不能這樣焦著,皇上今日是胡攪蠻纏了些,自己看著都覺他無理了,但皇上對姑娘是真真好,想了想,還是上前。 小心道:“……姑娘。” 蘇宓腳步停住,背影靜默了半刻,轉身。 云暖松了一口氣,以為蘇宓已經不生氣了,正要加把勁為蘭玖說好話。 蘇宓:“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憋了一肚子的腹稿的云暖:…… 很好,還在生氣呢。 微笑,“只是想勸姑娘,深秋天涼,還是回屋歇著吧?!?/br> 似對應云暖話似的,又起了陣陣秋風,裙擺隨風輕搖,蘇宓攏了攏衣裳,瞇眼看著有些昏黃的日頭,這天確實越來越冷了,再過不了多久,說不定初雪就要來了,蘇宓眼睛眨了眨,想起一事。 寒冬雪封,春河村外的那條小河,一到冬天就被冰封住了,船進不來,外面的山道倒是可以走,只是是冰雪路滑,村民們都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的,只靠地窖存的青菜和家中的豢養的畜生過寒冬,代嬸嬸家自然也是如此。 蘇宓拿了鑰匙,轉身去了自己的小庫房。 蘇宓想給代嬸嬸送些可以過個暖冬的東西,結果把自己的小庫房翻了個底朝天,楞是一件都沒找出來合適的。蘇宓的小庫房,沒有最好,只有更好,老夫人看著合適的就往里面塞,蘭玖也是如此。 東西是好,但對農家來說,都是“華而不實”的東西。 翻了個遍,蘇宓放棄了。 最后還是拿了兩百兩銀子出來,尋了妥帖的人,告訴他去春河村最近的鎮上,買足足的炭火,糧食,厚厚的棉被,塞滿了棉花的襖兒,還有易存儲的蔬菜瓜果,活著的家禽等,能多買就買多,小娃娃愛吃的零嘴,點心,京里這邊有的,也都買些。 來人細細聽了,還拿單子記下了,蘇宓看過一遍覺得沒少東西,才讓他去了。 不過這次翻小庫房也不是沒有收獲,代嬸嬸家沒得蘇宓的東西,倒是紀寧得了。 庫房存了好多藥材,人參rou桂等因有盡有。 這些藥材,是老夫人,是蘭玖送來給蘇宓補身子的,但蘇宓覺得自己近年身子還算不錯,也不愛喝那苦口的補藥,就全鎖進了庫房。 想到紀寧,他身子弱,雖然徐太醫跟著,他肯定也備了好多藥材,但邊關到底苦寒貧瘠,若一時有個三長兩短,沒了合適的藥材耽誤了可怎么好?想到這,蘇宓一股腦的將倉庫的藥材給清了出來,還有好幾張空著沒用的大毛皮子,全給紀寧裝上了。 ………… 太監們都守在殿外,即便沒有主子在外面,所有人還是恭敬垂首,站得恭敬又安謹,只因隔了一個大殿呢,還能聽到皇上雷霆暴怒的聲音,不多時,一名大臣從里面出來,滿臉茫然,連帽子都歪了。 皇上今天吃炸/藥了? 不僅大臣們疑惑,小太監們也不解。 今天不是蘇姑娘進宮了嗎,怎地皇上還心情不好了? 只有福順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一點兒都不著急,有個圓臉,眉眼甚靈動的小太監悄悄湊近,低聲道:“師傅,皇上今兒怎么了,您老知道不?”福順沒理自己的小徒弟,只是歪著頭算了算,自言自語道:“第八個了……” 小徒弟:“?” “邪火應該散的差不多了?!?/br> 福順“唔”了一聲,繞過一臉迷茫的小徒弟,自顧自的進殿了。 殿中的氣氛比外面更安靜,屏聲斂氣,只有首位的那個男人,正擰著眉,垂首翻折子,不知看到了什么不愉的事情,劍眉皺成了大大的川字,手一甩,明黃的奏折啪的一聲落了地,最近的太監身子抖了抖。 福順微笑上前。 “皇上。” 蘭玖皺眉抬頭,滿目的戾氣宣告著男人極度糟糕的情緒。 福順:“皇上處理了兩個時辰的政務了,身子也乏了 ,不如去外面走走?” 誰還有那勞什子的心思去走走! 蘭玖張口便要拒絕,福順又馬上道:“聽說紀家的秋花開的正艷,奴才斗膽求一求,皇上領著奴才去瞧瞧唄?” 蘭玖挑眉的動作停在半空。 福順微笑垂首,一派從容。 半響后,蘭玖起身,頷首道:“既然你求了,就帶你去瞧瞧吧?!?/br> 福順跟在蘭玖身后出宮,已經十分清楚以后要怎么順皇上的毛了,懼內的男人,給個臺階,他馬上就順溜的下了。 及至出了宮,騎了馬,剛走過皇城根,拐個彎兒,遠遠的就瞧見了紀家標記的青油大馬車,瞧著好像是去碼頭的方向,蘭玖拉了拉韁繩,駿馬應聲而停,下巴點了點,“去問問看,什么事?!?/br> 只要蘇宓在紀家,蘭玖對紀家的任何事都很上心。 福順很快回來,神情有些怪異。 蘭玖:“什么事?” 福順動了動嘴唇,還是一個字沒蹦出來。 蘭玖:“說!” 福順一下子站直了身體,垂著頭,快速道:“是給紀寧小公子送的東西,正準備去碼頭。”給紀寧送東西?蘭玖皺了皺眉,這是尋常事,怎么就不好說出口了?瞇了瞇眼,“還有呢?” 福順將身子彎了又彎。 “車上的東西,都,都是蘇姑娘給的……” 蘭玖:…… 很好,這還跟朕使臉色耍脾氣冷戰呢,后腳就給別的男人送東西了? “回宮!” ………… 卻說蘇宓這邊,出去了兩波人,蘇宓也無事可做,也靜不下心來看書畫畫,索性到處走走看看,結果走著走著,就出了流芳院,走著走著,就停在了睡蓮池,現已深秋,睡蓮早已凋謝,殘荷枯敗,已被下人們清理干凈了。 蘇宓瞇著眼望去,一望無際的湖面干凈倒影著天上云彩,秋風吹過,湖面微顫。 云暖沒有放棄為蘭玖說好話。 見蘇宓停在睡蓮池,見她面色微微黯然,眼睛一亮,機會到了! “……姑娘,皇上今天確實無理取鬧了些,但他都是為了您,一國之君進了廚房,會被多少人笑話,可皇上還是做了,您別跟他置氣了,???” 云暖試探開口,仔細看蘇宓神色,見她沒有生氣,立馬再接再厲道:“而且皇上今日這樣,也是有原因的?!?/br> 蘇宓終抬頭,“什么原因?” 云暖嘆了一口氣,道:“皇上天人之姿,做什么都比旁人來得快,唯獨做飯這事,怎么教都教不會,皇上犟了幾天,身上還被燙了幾處呢,大約是覺得沒臉,又不想跟您發脾氣,所以才會……” 所以才會胡攪蠻纏? 蘇宓嘆了一口氣,怎么跟個孩子似的? 默了默,轉身瞅著鏡面似的湖泊,小聲道:“你問問,他晚上要來用膳不……” “我這就問!” 云暖興奮的應下了,姑娘都軟了,皇上難道還會置氣?自認為已經解決二人冷戰的云暖,非常自信的給宮里傳了信,信鴿很快回來,取下鴿腿信筒,打開,云暖滿心以為這上面說的是皇上會來,或者什么時候到。 結果…… 蘇宓一直在云暖旁邊呢,見她神情有佯,一把從她手里抽出紙條。 就兩個字,龍飛鳳舞,筆折游走間都是大氣磅礴。 蘭玖的筆跡。 就兩個字。 不來。 很好,連個理由都沒有。 蘇宓一把把紙條給撕了,轉身回流芳院。 “餓了,現在就傳菜?!?/br> 云暖:“……”這都是什么事阿,皇上在干什么! 蘭玖下午發了一通脾氣,晚上沒一個敢來觸蘭玖的霉頭,但泰安殿的太監們,還寧愿那些大臣來“找死”呢!反正皇上罵的是他們,又沒到自己頭上?,F在倒好,沒一個人來,皇上的怒氣越來越盛。 明明還沒入冬呢,這泰安殿里面已經是寒冬臘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