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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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曄擺了擺手,木景清又問道:“蔡州的事情都解決了?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蔡州之事已了。與你們同行的護(hù)衛(wèi)是我的人,我自有辦法跟他們聯(lián)絡(luò)。你阿姐怎么會變成這樣?你與我細(xì)說。”李曄冷靜道。 木景清很自然地接道:“阿姐說她是懷了娃娃,才身體不適。可我看著不像……” 李曄愣了一下,隨即按著他的肩膀,聲音很輕:“你剛才說……?你再說一遍。” 木景清這才反應(yīng)過來,姐夫還不知道阿姐有娃娃的事,就咧著嘴笑道:“阿姐懷了娃娃,姐夫要做父親了。” 李曄心頭一震,腦中瞬間空白。而后他放開木景清,又推門進(jìn)了屋里。 此時孫靈芫施針完畢,取下帷帽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她轉(zhuǎn)過頭,看見李曄就站在身后,說道:“師兄不用擔(dān)心。她應(yīng)該是中過毒,但身上的毒已經(jīng)被拔干凈了。至于腹中的孩子,不會受太大的影響。只是祛毒之后,傷了她身子的根本,加上長途奔波勞累,這才體力難支。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日,就會沒事了。” 孩子……竟然真的是他的孩子! “中毒是怎么回事?”李曄克制地問道。 孫靈芫說:“正常的人懷孕不會如此體虛。從她身上殘留著幾種藥的味道判斷,都是清熱解毒的。而且剛才我碰到她的大xue,想是之前拔毒時扎過,所以特別脆弱。具體的要等她醒來問問才知。” 李曄心頭涌上萬千情緒,對孫靈芫說:“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孫靈芫本還想再說幾句,可見他眼里只有床上的那個人,默默起身退了出去。 李曄坐在床邊,拉起嘉柔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著,另一只手伸進(jìn)了被子里,輕輕摸著她平坦的小腹。她懷了他們的孩子,這種骨rou相連,血脈延續(xù)的奇妙感覺,讓他身上的疲乏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 李家本就子息單薄,大嫂和二嫂至今無所出。沒想到她進(jìn)門才幾個月,就懷上了他的孩子。他一直擔(dān)心自己體弱,會影響子嗣,現(xiàn)在心頭的大石總算是落地了。 可誰給她下毒?難道是虞北玄? 嘉柔覺得身邊有種熟悉的感覺,手指動了動,然后慢慢睜開眼睛。當(dāng)她看見李曄,還來不及分清是夢還是現(xiàn)實,就被李曄一把抱入了懷中。 第89章 第八十八章 嘉柔的胸口仿佛堵住了一般,心中明明是怪他的,欺騙和隱瞞,都讓她無法容忍。她伸手欲推他的肩膀,卻被他更用力地抱住,在她耳邊柔聲道:“別動,擔(dān)心我們的孩子。” 他知道了?嘉柔趴在他的肩頭,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陣委屈,眼眶發(fā)酸。她向來是堅強(qiáng)的,可在蔡州那幾日,她總是提心吊膽,真怕虞北玄做出什么,傷害了孩子。 李曄親吻她的頭發(fā),耳朵,然后是臉頰:“你這膽大妄為的丫頭,誰準(zhǔn)你孤身入蔡州的?你若有三長兩短,我當(dāng)如何?何況還有孩子。”他想到當(dāng)時的情形,難免陣陣后怕。 嘉柔卻抿著嘴角說道:“我事前并不知有它。何況玉衡先生運籌帷幄,算無遺策,算不到這個么?若非虞北玄離開,河朔三鎮(zhèn)不可能這么快被破。”她每次在他面前提起玉衡的時候,他想必都在心中嘲笑她不識廬山真面目吧。 現(xiàn)在總得扳回一城。 “我倒是小看了你。”李曄捧起她的臉,一下堵住她的嘴唇,濕漉漉的舌頭壓了進(jìn)去,不給她抗拒的機(jī)會。他的嘴唇干澀,帶著一點點塵土的苦味。嘉柔本來不適,卻情不自禁地用舌尖去舔潤他的雙唇。 李曄一手按著她的后腦,一手摟著她的腰,輕輕地?fù)嶂谋臣埂T诳床灰娝膸资畟€日夜里,他身在河朔,身在淮西,夜夜難以入眠。于是連李淳都發(fā)現(xiàn)他的心不在焉,才有了那日帳中的質(zhì)問。 他是謀士,理應(yīng)公私分明,以主公為先。可她就是鉆進(jìn)他的心里,刻在他的腦海里,無孔不入,就算軍務(wù)纏身,局勢紛擾,他也沒辦法不想她,不念她。他又怎能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敗在十年前的那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手里,并且如此一敗涂地? 答應(yīng)婚約,是因為孤獨。娶她時,心中只有愧疚和責(zé)任。現(xiàn)在,她卻將他一顆心捏在手中,任她搓扁揉圓。 嘉柔軟在他懷里,發(fā)出如貓一樣的叫聲,手抓著他肩上的袍子,越攥越緊。她怕傷到孩子,卻知道他是有分寸的,便沒有阻止。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無論他是誰,他欺騙或者隱瞞,皆非故意。她知道他的心,亦相信他的感情。她不惜以身犯險,與虞北玄對抗,甚至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可其實至始至終,心里只是想著他。想把前世所知的那些風(fēng)險,降到最低。想他長命百歲,想長伴君側(cè)。 青色床帳倏然垂落,窗外的徐徐春光都抵不過帳中的旖旎光景。 長久之后,李曄才放開她,微微喘氣,強(qiáng)令自己不能再繼續(xù)了。她的長發(fā)披散在床上,被身下那鮮艷的緞面襯得越發(fā)烏黑發(fā)亮,衣裳褪到了腰間,脖頸到胸前已經(jīng)被他吻出了幾個大大小小的吻痕。 嘉柔羞得埋頭進(jìn)被衾里,慢慢平復(fù)氣息。他的手掌還放在她的裙中,往上撫摸著她的小腹,好像在感知那個小東西。 嘉柔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仰起身子看他:“它還小,感覺不到的。” “我想摸摸它。它多大了?”李曄問道,聲音如月光一樣溫柔。 嘉柔小聲回答:“還不到兩個月。它可壞了,每天都不肯好好吃東西。以后若是挑食可怎么好?” 李曄俯身,輕碰她的嘴唇:“怪不得瘦了這許多,原來都是這小東西折磨你。等它出來,我好好教訓(xùn)它。” “那可不行。”嘉柔捂著肚子,爬了起來,“它可是我的命,誰也不許動它。你可別把它嚇壞了。” 李曄笑了笑,又把她抱入懷里,只覺得心中無比滿足:“昭昭,你可知我有多歡喜?我本以為自己難有子息……你是我的福星,亦是李家的功臣。若是父親和母親知道,定然也十分高興。” 兩個人一見面就在繾綣纏綿,還來不及好好說話。聽到李家,嘉柔立刻警覺起來,對李曄說道:“我中過毒的事情,你可知道了?虞北玄的母親極擅長用藥,她說我一直生活在有毒的環(huán)境中,若不是這次忽然離開,這個孩子是不可能留下來的。你知道她這句話是何意?” 李曄眉頭一皺:“你是說李家有人給你下毒?”他第一反應(yīng)是不信,而后心頭泛起一陣?yán)湟狻N菏仙盟帲?dāng)年跟老師學(xué)醫(yī),能力應(yīng)不在開陽和瑤光之下。她如此說,便不會有錯。 嘉柔凝重地點了點頭:“我雖不知誰要害我,但我終日呆在內(nèi)宅,很少出去。孫先生給你診病的時候,并沒有查出你中毒,那可能便是只有我會接觸的東西。比如衣物,首飾或者胭脂水粉那些。老夫人還說,我這種毒,應(yīng)該是從宮中帶出來的,無色無味,用于嬪妃之間爭寵,不會要人性命的。李家有機(jī)會接觸這些的,只有大嫂。” 李曄的心頭滑過一陣寒意。他雖不喜歡李家,但那些都可算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家人。所以他從不曾以惡意揣度,也不像對外人那般提防。可居然有人在李家內(nèi)宅下毒害他妻兒,他豈能容忍? 他的手在袖中暗暗握著拳,心口簇起怒火,對嘉柔說道:“回都城之后,你先住到驪山別業(yè)去。待我查明一切,再說。” 嘉柔點了點頭,又問他:“你是如何脫身的?虞北玄知道糧草是你的手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曄扶著她躺下,說道:“虞北玄私下離開河朔,又丟了大部分糧草,自會有人找他的麻煩。此刻他自顧不暇,無法追究他人。好了,你別管這些,躺下休息。” 嘉柔是真的累了,頭枕著他的手掌,沉沉地睡去。 * 孫靈芫只是退出了屋子,站在屋前的欄桿,并未離去。他雖是一眼認(rèn)出了她,教她心喜,奈何心思全都不在她身上。何況那個女子還懷了他的孩子……他成親不過數(shù)月,該是怎樣的寵愛才能讓那女子這么快有孕? 孫靈芫再想那女子姿色,自己萬萬不及。她抬手按著額頭,不過是癡兒罷了。明知兩人之間隔著家仇,明知阿兄阻止,她卻還是巴巴地跑來洛陽。她于別的事上,皆是通透聰明,唯獨對于他,恐怕是一生一世之念。 一樓的大堂上坐著不少食客,孫靈芫摘了帷帽,站在二樓出神的樣子,吸引了底下不少人的目光。 木景清本想來看看阿姐如何了,看到除了帷帽的孫靈芫,長相清純,眉間清冷,倒像是一朵凌霜而綻的木芙蓉。他覺得阿姐好看,阿娘好看,這個女子,也是好看的。 世間行醫(yī)者多為男子,女子受百般輕視。要想成為女醫(yī),還要得到達(dá)官顯貴家中女眷的認(rèn)可,只怕不是易事。一個弱女子,不知要面對多少的流言蜚語,非心性堅韌,不能達(dá)成。 孫靈芫發(fā)現(xiàn)有人在看自己,轉(zhuǎn)過頭來,秀眉一蹙:“你干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記起,剛剛帷帽落在屋中了,沒來得及戴上。現(xiàn)在卻是不能再進(jìn)去拿了。 木景清咧嘴抱在胸前:“你長得這么好看,整天帶著帷帽做什么?不是可惜了?” 孫靈芫冷冷地看他一眼,從他身邊走過。 這時,李曄從屋中出來,木景清連忙叫了聲:“姐夫!”一邊側(cè)頭看孫靈芫的反應(yīng)。 她果然停住腳步,也回過頭去。李曄掩好門,對她說道:“瑤光,我有些話要跟你說。清兒,你在這里守著你阿姐。她若醒了,為她備些清淡的食物。” “好。”木景清點了點頭。 李曄先往樓下走,孫靈芫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他們坐在樓下的大堂里,李曄點了幾道菜,然后問她:“你要吃什么?” 孫靈芫忙說:“師兄做主就好。” 李曄也沒說什么,讓小二去備菜了。孫靈芫低頭猛喝了一整杯水,沒想到還有機(jī)會跟他這樣同桌而食,為了避免尷尬,開口問道:“她好些了嗎?剛才是否已經(jīng)醒來了?” 李曄點頭道:“我正要跟你說她身上中毒一事。為她拔毒的人說,那毒是來源于宮中,用于后妃之間爭寵,難有子嗣,但不會危及性命。你可知道是何物?” 孫靈芫想了想,喃喃自語:“莫非是破血丹?” “破血丹是何物?”李曄追問道。 孫靈芫說:“破血丹本是破血行氣的藥,用于治療血瘀氣滯,消積止痛。有時經(jīng)期疼痛,也可服用。主要是三棱和莪術(shù)兩味藥,但孕婦卻是萬萬不能碰的。這幾年宮中為了爭寵,在破血丹中又加入了微量的斑蝥、紅娘子,牽牛子等無色無味的藥物,其它妃嬪服用之后,便很難再有子嗣。” 李曄靜靜沉思片刻:“若不是內(nèi)用,而是通過身體接觸,可有中毒的可能?”他的飲食跟嘉柔一致,若是下在飯食之中,他不會無恙,孫從舟也不會診不出來。 何況像李家這樣的大家族,飯食在呈上來之前,都會有專人試毒。 孫靈芫頓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倒也是可以的,比如碾碎了的粉末混在脂粉之中,便會從口或者肌膚的紋理慢慢滲透進(jìn)體內(nèi)。又或者在發(fā)簪或篦子里涂抹,也會通過頭皮進(jìn)入身體。久而久之,這些微量的毒沉積在體內(nèi),便不知不覺。” 李曄眸中閃過一道寒光,整個人便顯得越發(fā)清冷了。但很快,他恢復(fù)如常,說道:“我們在洛陽休整幾日,便回長安,接下來你有何打算?是繼續(xù)游醫(yī),還是去長安見開陽?” 他知道孫靈芫為何在此處,故意不點破,給姑娘家留了臉面。 孫靈芫垂著頭,手指在桌面上隨手涂畫著,忽而問道:“師兄就不奇怪,兩年前為何阿兄要用我迫你就范,而后不告而別?”這兩年,那件事總憋在她心里,她其實也想弄明白,不想三個人之間總是這么不清不楚的。 可那是家仇啊,還是皇室的秘辛。若當(dāng)真追究到底,恐怕牽扯出的便不只是一兩個人。所以阿兄才選擇沉默,不辭而別吧? 李曄抬了抬眉:“若有難言之隱,不必說與我知。” 他總是這么體貼,這么溫柔,從來不強(qiáng)人所難。可有時候,孫靈芫卻覺得,他若是再自私一點就好了。當(dāng)初在山上的時候,他便是這樣,唯師命是從。他對于別人給過他的東西,總是銘記于心。他說是因為自己擁有的實在太少,所以對那些多出來的,才分外珍惜。 小二端了飯菜上來,覺得這一桌客人與旁人不同,十分安靜,不由地多看了這對男女一眼。孫靈芫道:“我許久不見阿兄了。師兄若是方便的話,帶我一同去長安吧。” 李曄干脆地應(yīng)了聲“好”。 用過膳,孫靈芫自己回房中休息,護(hù)衛(wèi)則給李曄帶來了一個消息。武寧侯被圣人宣入宮中審問,天子大怒,著刑部徹查國庫一案,竟意外查到李昶貪污行賄,并殺了御史的舊案。 這一來,李昶的前途算是全毀了。能不能保得性命還兩說。 虧空國庫一事,裴延齡也決計逃不了關(guān)系,這個風(fēng)口浪尖,將手下的李昶推出來,不過是為他頂罪罷了。戶部看起來是六部之中最得圣寵,最如日中天的,可早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連根都腐爛了。可之前幾番努力,都沒有動搖它。 這次河朔一戰(zhàn),糧草中斷,廣陵王險些因此吃了敗戰(zhàn)。圣人用兵本就謹(jǐn)慎,出了這等事,必定會嚴(yán)懲相關(guān)人等。 讓李曄奇怪的是,父親竟然沒有為二兄出面求情。而都城之中,也不知各方勢力,會對此事做出何種反應(yīng)。 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李曄正想著李昶之事,木景清忽然跑過來,著急地說道:“姐夫,不好了,阿姐她……!” 李曄立刻站了起來,問道:“怎么了?” 木景清道:“剛才,我聽到屋里有動靜,不放心就進(jìn)去看了看。阿姐她捂著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滾。總之,你快去看看吧!” “你去請那位女大夫。”李曄吩咐木景清,然后自己大步往樓上走去。 嘉柔原本正在安睡,可忽然腹中一陣絞痛,比來月事時的疼痛更加劇烈。她痛得蜷成一團(tuán),打翻了床邊的小幾。她的手抓著身下的被子,只感覺渾身像是火燒一樣,痛得不停呻/吟。 李曄推門而入,坐在嘉柔的身邊,扶著她的肩膀,叫到:“昭昭,你怎么了?” “好痛……”嘉柔捂著肚子,汗如雨下,只覺得有骨rou要從身體里面剝離一樣。 李曄想喂她喝些水,她卻根本沒辦法入口,只將李曄的手推開,頭發(fā)都被汗?jié)窳耍昧Φ仄顣系氖直邸?/br> 這個時候,孫靈芫和木景清進(jìn)來了。孫靈芫立刻走到床邊,伸手拉起嘉柔的手,而后又探她的腹部,面色逐漸凝重。最后她說:“師兄,讓郡主仰躺,你先抓著她,別讓她亂動。” 李曄依言照做,孫靈芫又回頭對木景清說:“你去打一盤清水來。” 孫靈芫取了銀針,小心翼翼地探入嘉柔的腹部,而后再慢慢地拔出來,目光一滯,銀針的頂端竟然是黑的!這說明……李曄看了孫靈芫一眼,她點了點頭,又取出另外幾根銀針,依次扎入嘉柔身上的幾個xue道,為她鎮(zhèn)痛安神。 嘉柔躺在李曄的腿上,只覺得意識慢慢渙散,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