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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藏珠在線閱讀 - 第15節

第15節

    舒王做主將長平郡主嫁給他,除了招安以外,也有束縛之意。長平是皇室中人,他以后就是皇室的女婿,如何公然與朝廷作對?只能臣服。而他卻不甘于永遠屈于人下。

    他走下臺階,忽然有個人影從道旁的大樹上跳下來,白晃晃的刀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常山等人原本等在路邊,一看有人行刺,大驚失色,紛紛跑過來。可跑近了才覺得不大對勁。

    光天化日,那人沒穿夜行衣,身量還很嬌小,似個女子。

    而且在舒王的地盤行刺,無異自尋死路,哪個刺客會這么傻?

    虞北玄輕巧地將那人的手一折,反手按在背后,順便打掉了她手中的刀。

    “你放開我!快放開!”她掙扎叫到。

    馥園里的侍衛也都沖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面面相覷。

    還是有人認了出來,驚道:“長平郡主,您怎么在此?”

    虞北玄眼睛微瞇,手下松了力道。

    長平掙脫出來,只覺得自己手都快斷了,惡狠狠地盯著虞北玄。嬤嬤果然沒有說錯,這個男人就是個蠻漢!豈能與她相配!聽說還是個雜胡,身份低賤。

    虞北玄看著眼前面若芙蓉,眼神帶著幾分倔強高傲的少女,行禮道:“臣不知是郡主,冒犯之處,還請郡主見諒。”

    “虞北玄你聽好了,我死都不會嫁給你的!我們走著瞧!”長平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虞北玄倒不至于跟一個小姑娘計較,讓馥園的侍衛都散了。但長平郡主的話,莫名讓他想起了那日在崇圣寺,另一個人所言。

    聽說她也在長安。

    *

    驪山別業里的晚膳很豐盛,有魚有rou,還有美酒。一群年輕人坐在一起,山中日月長,暫時忘了凡塵俗事。席間李淳提議行酒令,抽簽決定分組,除了席糾宣令外,兩人一組,一個答令,一個喝酒。廣陵王抽到了席糾,嘉柔跟順娘分在一起,崔時照和崔雨容一組,李曄和木景清在一起。

    李淳嘆了口氣:“木世子,你完了,李四可是滴酒不沾的。”

    在座的人都忍不住發笑,木景清拍著胸脯道:“沒關系的,我能喝。”

    崔時照說:“兩個姑娘一組,有些不公,不如換吧。”

    “不用,既然是抽簽決定的,換了就沒意思了。”嘉柔對順娘說道,“你盡管行令,我來喝。”

    順娘小聲問道:“你會喝酒嗎?”

    “還行吧。”嘉柔知道廣陵王藏的必然是好酒,至于能喝幾杯她就不知道了。

    崔時照便沒再說什么。

    李淳出的是律令,其實也很簡單,以“月”字來詠物聯句。順娘小時候被柳氏悉心教過,才學尚可,但不是崔雨容和李曄的對手。世家大族的孩子,琴棋書畫那些都是最基本的,自然不會落于下風。

    這可苦了嘉柔。

    這酒剛入口時甘甜,嘉柔便覺得沒什么。可連喝了五大杯之后,她就有些天旋地轉,勉強支撐。等喝下第六杯以后,終于趴在了案上。

    崔時照一直在注意她,見狀下意識地要起來。坐在他身邊的李曄,抬手微微地擋了一下。

    月涼如水,兩個男人四目相對。崔時照能感覺到李曄雖然笑著,眼中卻透著微冷之意。

    他只能又坐了回去,有種被人看破的難堪。他能說服自己關心她只是出于本能,畢竟兩人是表兄妹。可李曄的目光,卻讓他無所遁形。

    那邊木景清已經跑到嘉柔身邊,搖了搖她,對李淳說道:“廣陵王,我阿姐不行了,我先送她回去。”

    李淳點了點頭:“我以為郡主一口應下,想必酒量還不錯,沒想到這么淺。你快送她回去吧。”

    木景清便架起嘉柔,扶她離開了酒席。其它人見天色不早,也各自散去。

    李曄回到房中,覺得不放心,叫下人煮了醒酒湯,想想,還是自己送過去。

    他走到嘉柔的房門前,先是敲了敲門,里面沒有動靜。

    他以為她睡熟了,不方便進去打擾,正想離開,屋里忽然有重物落地的聲響。他毫不猶豫地用手推門,直接進去了。

    第19章 第十八章

    屋里沒有點燭火,只有開著的窗戶透進來些許月光。

    雖然是仲夏,但驪山的夜晚卻沒有暑熱,反而有涼爽的山風,陣陣蟲鳴。

    李曄將醒酒湯放在桌上,看見地上趴著一團,蹲下問道:“你沒事吧?可有受傷?”

    嘉柔這一摔著實不輕,但她醉得厲害,也不覺得疼,只嘟囔道:“你快扶我起來啊!”

    李曄愣了一下,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可她爛醉如泥,軟趴趴地賴在地上,怎么都扶不起。無奈之下,他只能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向榻旁。

    懷中軟軟的一團,輕若無骨。那些散落的發絲輕拂過他的手背,有種異樣的感覺。他從沒碰過女人,雖然雜七雜八的書看過不少,但都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他生平第一次抱一個女人,原本該生出些綺思遐想,可偏偏是個渾身酒氣的醉鬼。他實在不喜。

    他自己從不沾酒,平日也最看不慣那些喝醉耍酒瘋的人,多半置之不理,可卻不能不管她。她偷喝酒的事他那日在書肆都聽到了,可沒想到酒量這么差。偏偏還死要面子逞強,若不是最后倒在案上,旁人都以為她還能再喝幾杯。

    李曄自認善于看人,崔時照的心思,他幾乎一眼看破。但他卻有點看不懂這個女子。按理說她應該是被父母寵縱長大的,所以小時候那般天真無畏,惹人憐愛。十年之后,她雖看起來仍舊大大咧咧,眼睛里卻總是凝著層霜雪,拒人于千里。而且她隨身帶著短刀,好像危險隨時都會降臨一樣。

    他很奇怪,這十年她到底經歷了什么,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

    嘉柔靠在他懷里,覺得他身上的味道好聞,癡癡地笑:“我怎么夢到你了?還以為是那個混蛋。”她湊過去聞他的味道,腦袋在他懷里亂鉆。李曄心上劃過一陣酥癢的感覺,低聲喝道:“別亂動!”

    嘉柔扁了扁嘴,但好在還算聽話:“你生得真好看。在崇圣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被驚到了。再偷偷告訴你,我活一輩子,就欣賞過兩個男人的長相,你是其中一個。”

    小小年紀,就說自己活了一輩子?李曄無奈地將她放坐在榻上,也沒接她的話。這大概是酒后吐真言了?他也不知是否該把這小醉鬼的話當真,心里又有點介意另一個男人是誰,扶她坐好。

    她歪歪扭扭地不肯,像沒有骨頭一樣。最后干脆整個人軟綿綿地趴在他的背上,像極了某種耍賴的小動物。

    她喝醉了是如此地沒有防備,今夜若不是他過來,而換了別的男子……他簡直不敢想會發生什么。他耐著性子說道:“我拿了醒酒湯過來,你喝一些,否則明早會很難受。”

    他要起身去拿,嘉柔卻抓著他背上的衣服,低聲說道:“李曄,我知道你委屈,明明不喜歡我,還要娶我,因為你反抗不了你的父親吧?你先跟我湊合著過兩年,兩年之后,等阿耶穩定了南詔,我便還你自由。”

    李曄靜靜聽著,雖然早知如此,心中卻有淡淡的失望。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自由。

    “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做過許多錯事。我很怕重來一次,我還是救不了阿弟,幫不了阿耶。所以你就當幫幫我吧……”她突然哽咽,溫熱的淚水透過輕薄的夏衫燙到了他的皮膚。

    李曄身子一僵,有點手足無措。雖然沒聽懂她話里的意思,卻聽出了她的傷心。他轉過身,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輕拍著她的后背:“別想那么多了。我既然答應娶你,必不會食言。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失去理智,才跟一個喝醉的人講這些。但他也很清楚,這些話不是隨便說說而已,是他許下的承諾。

    他因為當年失約一事耿耿于懷,深覺得虧欠于她,一直想要彌補。所以這個承諾,他一定會做到。

    嘉柔抬起頭,睜著一雙水光瀲滟的眼眸望著他。雙臉發紅,歪著腦袋,有幾分嬌憨之態。她似乎醒了,又好像醉得更厲害了,如墜夢中。眼前的人,比如水的月光還要溫柔。

    李曄摸了摸她的頭,仿佛又看見十年前賴著自己的那個小姑娘,心底一片柔軟。他起身去拿了醒酒湯來給她喝,嘉柔“咕咚咕咚”地喝了,還打了個飽嗝。

    李曄笑了下,扶她起來:“趕緊睡吧,別再從床上掉下來了。”

    嘉柔一躺回床上,李曄立刻轉身出去。走到門外,他叫了兩個值夜的仆婦過來看門,叮囑道:“晚間郡主喝醉了,夜里可能會口渴,這里需要人看著。”

    那兩個仆婦知道他是廣陵王妃的親弟弟,不敢怠慢,連忙應是。

    李曄安排好了,才走回自己的住處,走了兩步,停下來說道:“世子,你找我有事嗎?”

    木景清這才從廊柱后面走出來,心中奇怪,他明明在軍營里學過追蹤術,普通人根本不會察覺到他的氣息。不過有些人的感覺靈敏,生來就異于常人。

    木景清也沒想那么多,雙手抱在胸前,理直氣壯地說道:“喂,剛才我看到你從我阿姐房中出來。雖然你倆有婚約,但還沒成婚。說,三更半夜的,進她房間做什么?”

    李曄耐心解釋:“我只是去送一碗醒酒湯,聽到你阿姐從床上掉了下來,進去扶她,并沒有惡意。”

    木景清立刻緊張起來:“怎么樣,她受傷了嗎?”

    “應該沒有,不過明早你還是再問問比較好。”李曄說得坦蕩。

    木景清審視著眼前這個人,實際上從知道李曄的身份以后,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判斷這個即將娶他阿姐的男人,到底如何。他的話并不多,文質彬彬,就是瘦了點,但也沒有外面傳的那么病弱。

    雖然第一次見面,卻莫名地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男人可以滴酒不沾,就說明自制力絕對上乘。

    還有他做的魚鲙,簡直是人間極品美味,這也加分不少。

    木景清已經盡量用最苛刻的條件看這位未來姐夫,但目前還沒找出什么大的毛病。

    “你這個人還行。我希望你娶了我阿姐,可以好好待她。”木景清想了想,又說道,“雖然……她毛病有點多,一般女人會的事,她都不太擅長。可她真的很善良,對家人很好。若你敢欺負她,我不會放過你的。”

    李曄心中好笑,這姐弟倆自說自話的模樣還真是如出一轍。他從容應道:“世子放心。”

    木景清也不知要說什么了,抬腳欲走,李曄想起一事,叫住他:“世子留步。”

    木景清轉過頭,疑惑地看著他。

    李曄說道:“圣人曲江設宴的時候,世子無需表現太好,盡力而為就行了。到時候,若圣人身邊的宦官示意你們給錢,還請不要吝嗇。”

    木景清撓了撓頭:“可我阿耶說,我要是表現不好,圣人會廢掉我的世子之位啊。而且我阿耶最不喜歡賄賂那些宦官了,被他知道,怕會打斷我的腿。”

    李曄猜測曲江設宴,是天子要以封官為名,將那些佼佼者扣在長安為質。一來可以督促節度使和藩王加下一年的進奉,二來太出色的繼承者,將來難保不會成為朝廷的威脅,趁早扼殺為好。但這些事,李曄不能直白地告訴木景清,因為只是他的猜測。說多了,反而惹人懷疑。

    “我有個朋友恰好也要去曲江宴。他托了很多人打聽到圣人很寵幸身邊的宦官,就算到時候表現不佳,只要給那位宦官塞了錢,定能無恙。世子不妨一試。”李曄說完,也不再多言,拱手一禮,就離開了。

    木景清站在原地,看著李曄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莫名地相信此人說的話。他雖然頭腦簡單,并不輕信于人,被此人三言兩語說服了,自己都覺得很神奇。

    翌日嘉柔醒來,果然是頭疼欲裂。她完全不記得昨夜發生過什么,只記得做了一場很奇怪的夢,好像夢到了李曄。怎么會夢到他?

    她換了身衣服出門,手一直按著額頭。深深明白酒雖是好物,但也不能貪杯。

    門口的兩個仆婦看她出來,齊聲問道:“郡主昨夜睡得可好?”

    嘉柔點頭:“你們怎么會在這兒?”她記得并沒有安排人守夜。

    其中一個仆婦說道:“昨夜,李家的郎君擔心您晚上無人照顧,故命老身兩個守在這里。郡主真是好福氣呢,尚未過門,郎君就如此體貼。”

    嘉柔聽了卻僵在原地,李曄昨晚來過?她夢里的人,是真的?她欲回憶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絞盡腦汁,怎么也想不起來。

    今日眾人便要各自回去了,嘉柔最晚到別業門前,其它人都已經在等她。她先道歉,崔雨容笑著說道:“沒事,知道你昨夜醉得厲害。我們也是剛到一會兒。”

    崔時照看了嘉柔一眼,不動聲色地轉開目光。站在他的立場,的確沒資格過問她的事。他曾覺得李曄碌碌無為,根本配不上她。可經歷昨日的相處,他已經改變了想法。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崔時照跟李淳說:“昨日多謝您的盛情款待。”

    “我的朋友不多,難得與你投緣,客套話就不用說了。”李淳擺了擺手,“關于昨日刺客的事,若不想令尊擔心,還是不要提了。”

    崔植即將出任節度使,這個節骨眼上不便節外生枝。那些人明知道崔植的兒子也在別業,還要痛下殺手,顯然是沒把崔家看在眼里。崔植若咽不下這口氣,恐怕前程也會受影響。

    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崔時照很清楚。他雖從不屑于依靠家中的勢力,但也不會拿父親的前程開玩笑。

    那邊嘉柔四處張望,沒見到李曄,本想向他道謝的。崔雨容似是知道她所想,小聲道:“你來晚一步,李郎君說身體不適,先回住處去了。你還怕嫁了他以后,沒時間呆在一起嗎?看得這么緊。”

    嘉柔怕說了昨晚的事,又引她過分聯想,只能作罷。

    一行人道別之后,離開驪山別業,返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