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白盼松開手,遲疑地問:“你確定?” “確定。”小鹽巴彎下腰,幾乎想用身子把水盆全部蓋住。 “好吧?!卑着温冻鲆荒ㄒ馕渡铋L的笑容:“這么主動,就讓給你吧?!?/br> 說完一點也不躊躇,利落地退了出去。 小鹽巴正心里嘟囔著呢,低頭一看,里面根本不是他的衣物,而是白盼自己的。 現在換成他洗白盼的衣物哩,明明同樣的事兩人位置交換了一下,為什么白盼一點都不害臊? 小鹽巴拍拍自己的臉,心里氣呼呼的。 下午倒垃圾的時候,對面老阿婆屋子的門竟然開了條縫,正好起了陣風,門左右輕輕搖擺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起先,小鹽巴以為是老阿婆出去了,忘記關門,后來想起白盼說的話,怕她出意外,便有心往里面瞥了一眼,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等快黃昏了,對面的防盜門還是老樣子,晃晃悠悠。 老阿婆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從屋里出來,情況有點奇怪。 小鹽巴時不時探出腦袋張望,時間久了,白盼便提議道:“不如進去看看?!?/br> 小鹽巴有些遲疑,他怕私自進去了,會被另外一戶撞見,到時候真要出什么事,就說不清了。 “看她有沒有死罷了,不會有問題的。” 白盼回到臥室,桌面上擺著一張黃紙,一支毛筆,研了墨,毛筆蘸了幾下墨水,行云流水的字跡出現在黃紙上,他將畫好的符紙一張張貼在走廊上,把老阿婆的門和他的門連了起來,做完這一切后,說道:“我做了結界,這樣即便別人突然打開門,也看不到我們?!?/br> 老阿婆的房間陰暗無比,里面有一股濕氣和奇怪的味道,四周涂滿了紅色的漆,大片大片的紅色,乍一眼看上去,像是鮮血糊在了墻壁上,客廳是暗廳,一點亮光沒有。 白盼粗略掃了一眼,評價道:“這里風水不好,紅色易招鬼魂?!?/br> 正對馬路傷主人,背朝摩天大樓遮陽氣,滋生了陰氣,客廳過于狹窄,不僅不聚財,還會影響主人的健康和前途,這老人不知該說運氣好還是運氣差,平常房子是有幾點缺陷,但缺陷集中在一塊的卻不多,但都給她碰上了。 兩人往前走,老阿婆雖一個人住,房子還是兩室一廳,走到第二間臥室的時候,里面的狀況讓小鹽巴吃了一驚。 臥室里只有一張床,擺在中間,床單是白色的,但上面沾染了一攤血水,人不見了。 四周圍繞著一個個一人高的罐子,里面不知道放著什么,但罐口是打開的,上面有干澀的血漬,難聞的腐臭涌了上來,味刺激著鼻腔。 “難聞。”小鹽巴捂住鼻子,低聲道。 他繞著床走了一圈,發現這些罐子中,只有四個是放了東西的,這所謂的東西,只能算糊成一團的血rou,非常粘稠,浸在尸油里,泛著紅光,仿佛在不停蠕動,瞧著應該已經放了很久,一直沒被處置,難以想象這些東西為什么沒人察覺,明明味道那么熏人,房間里竟然連只蒼蠅都沒有。 “這里面到底是什么……” “小孩被剁碎的尸體?!卑着螐牡谝粋€罐子走到第三個,然后在第四個面前皺了皺眉。 小鹽巴見他露出遲疑的神色,便問道:“怎么了?” “這具不一樣,好像是新鮮的?!卑着螁枺骸坝袥]有木棒之類的東西?” 小鹽巴尋了半天,有用的只是一個晾衣架,也足夠拿它在罐子里翻找了。 手,腳,皮膚,第四個罐子和前三個有所不同,里面的血rou更加新鮮,還沒融合在一起,骨骼看上去更大些,應該是成年人的尸體,像是剛剛被剁碎仍進去的。 白盼翻了一會,便看到飄浮在血水里的頭顱,眼睛是睜開的,定定看著前方,不愿面對自己的死亡似的。 “她在里面?!?/br> 罐子里的血水不像是普通的血水,阿婆的五臟六腑正慢慢融合,估計很快就會和前面四個一樣,變成一團完整黏膩的血rou。 阿婆的頭顱在血水里滾動,眼球突然動了動。 小鹽巴看了一會,便有點受不了,后退一步,問道:“要不要報警?” 白盼卻皺著眉沉吟道:“為什么附近沒有蟲子?” 這間屋子,明明到處都是腐爛的rou塊,卻一只蟲子沒有。 小鹽巴也毫無頭緒,但出了這么大的事,不可能當作不知道,最終還是決定報警。 警察很快抵達了現場,他們在老阿婆的房子里前前后后徘徊幾圈,沒好氣地問道:“尸塊呢?” 明明就在臥室里,為什么還要問呢?難道看不到嗎? 小鹽巴的心頭涌上不祥的感覺,他指著一個個豎立著的罐子道:“就在里面?!?/br> 警察皺眉,臉色不太好看:“你們不要欺騙警察,罐子里都是空的?!?/br> 怎么可能呢?小鹽巴跑到罐子前,里面的血水還在微微涌動,老阿婆的頭顱正伴隨著血水不停翻滾著,但他們都看不見,警察都看不見—— 緊接著,他聽到警察抱怨道:“這403室是怎么回事,報了三次假警,次次都說有尸體,當我們平時沒事做,閑得慌嗎?” 第92章 (一更) 警察來了一會便離開了,他們只愿意記錄老阿婆的失蹤,說是會調查,臨走前還板著臉告誡,下次要是再亂報警,就不單單警告那么簡單了。 小鹽巴回到家里,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獨自想了一會,惆悵道:“難怪阿婆總神神叨叨,說話都有些迷糊,那幾個罐子一直在她家里,她看得見,別人卻看不見,警察還以為她故意的呢。” 一個人,整日整夜的和一堆攪碎的血rou相處,白天倒還好,一到夜里,絕望,恐懼,黑暗包裹著自己,別人看不見,也不知道,這種恐懼只能自己承擔,一日復一日,精神該有多崩潰啊。 白盼沉吟:“你注意到她家里一共有幾個罐子嗎?” 小鹽巴回憶了一下:“一共六個,四個裝了尸體,還剩下兩個是空的?!?/br> 白盼道:“也就是說,接下來,還會有兩具尸體被裝進去?!?/br> 小鹽巴眨了眨眼睛,心中涌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最后的兩個罐子,要裝的不會是他和白盼的尸體吧? 雖這樣想,但沒辦法得到證實,只好暫時擱淺。 半夜的時候,廚房的墻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三個影子的打鬧,在老阿婆死后,憑空又多出來一個影子,那影子彎著腰躲在一邊,顫顫巍巍,似乎在觀望,另外三個不像之前那樣開心了,一個在被另外兩個瘋狂的捶打,被打的那個向憑空多出來的那個影子求救,可惜那影子縮著脖子垂著腦袋一聲不吭,求救的影子便被毆打的兩個生生抓走了。 再后來,那個被毆打的影子劈成兩半,另外兩個影子圍著它,歡呼起來。 小鹽巴托著腮,一遍遍觀察墻壁上發生的一切。 難道死去的人,都會出現在這間房子的墻壁上? 那墻壁上的故事,預示著什么呢? 脖間有股涼氣,一下一下地往衣襟里吹,小鹽巴猛地回頭,阿婆透明的半截身子赫然映入眼簾。 她眼睛發白,眼珠縮小,面色青紫,正漂浮在上空,跟著他一起,看著墻壁上的畫面。 老阿婆雖然死去,魂魄還未離開,周身圍繞著飄散不去的黑霧,像是逐漸有變成惡鬼的趨勢,她變成惡鬼,竟還不斷發抖,十分害怕似的。 她生前就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死后成了鬼,也沒有一絲變化。 小鹽巴和她大眼瞪小眼,過了半響,才指了指對面,道:“你走錯了,你的家在那里?!?/br> 老阿婆沒有搭理他,只是定定看著墻壁,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似的。 小鹽巴愣了會,踩著拖鞋找白盼去了。 要說那阿婆先前還老僧入定,坦然自若,白盼一來,竟抖得跟篩糠似的,差點沒把自己僅剩的半截身子甩出去,趔趔趄趄就要逃跑。 “等等。”白盼自然不會讓她得逞,直接抓著魂魄的尾巴把她揪了回來。 老阿婆攣縮成一團,賊眉鼠眼的模樣:“你……你身上陰氣太重……我難受……” “難受就長話短說?!卑着伟阉嗟綁Ρ谇?,淡淡道。 “說說說說什么……”老阿婆垂著頭,心虛地問。 “為什么看著墻壁發抖?” “我我我我沒啊……” 白盼蹙眉,揪著她往墻壁上按去,老阿婆只覺得寒毛直豎,凄厲地慘叫起來:“不要——” 小鹽巴從白盼身后探出腦袋,氣勢洶洶道:“再不肯說,我們就把你的臉直接貼上去?!?/br> 這句話效果卓越,老阿婆抖了會,終于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哭泣。 “那……那天晚上,我聽到有小孩在哭,是對面傳來的,我想應該是麗麗,這個麗麗不聽話,經常被打,我都習慣了,也沒多管,翻了個身繼續睡覺,沒過一會,就有很大的敲門聲,像是要把門給撞壞了,我起來跑到貓眼處看,根本沒人,便更加確定,門外的,就是麗麗!她還小,夠不到貓眼,所以我才看不見她啊?!?/br> 老阿婆哆哆嗦嗦道:“我問她啥事???她就在那邊哽咽,也不說話,但敲門聲很急,我想了想,這是家務事啊,管這么多干什么?吃力不討好,就回去睡覺了,還好沒過一會聲音停歇,應該是被帶回去了,我也安心了?!?/br> 小鹽巴說:“你應該報警的?!?/br> “有什么好報警的?”老阿婆的魂魄雖被黑霧籠罩,竟也能感覺出語氣中的不屑,看到小鹽巴瞪著她,立馬收斂了表情:“別人的家務事……莫管……” 她絮絮叨叨,不停重復著,莫名讓人涌上一股煩躁之意。 小鹽巴指著墻壁道:“所以,你所說的,和上面影子經歷的,一模一樣,相呼應了?!?/br> 老阿婆幽怨道:“麗麗不是人,她比人還要可怕得多?!?/br> 小鹽巴看向白盼。 白盼淡淡道:“惡鬼的話,有些不作數的?!?/br> 老阿婆魂魄波動了一下,黑霧更加濃重了,淚水無法控制地從眼眶里流淌而出,十分激動地說:“她不是人!她不是人!那天她被抓回去,我親耳聽到嘶聲力竭的呼救聲,后來那呼救聲漸漸弱了,又恢復了安靜,我剛想松口氣,對面又發出剁rou的聲音,菜刀重重砍在木板上,咚——咚——咚——” 小鹽巴愣了愣:“麗麗被殺了?” “我原先也以為她死了?!崩习⑵暖偪衽又约旱纳眢w:“呼救聲這么響,剁rou的聲音那么清晰,仿佛就在耳邊,我害怕啊……” 小鹽巴再次問道:“你不報警嗎?” 老阿婆畏畏縮縮道:“報什么警啊……清官難斷家務事,況且可能是我聽錯了呢,說不準的,萬一警察來了,什么事沒有,這不都得怪在我身上嗎……” 小鹽巴道:“你不是說,聲音很清晰嗎?” 這個時候,老阿婆又換了一種說法:“人啊,在極度安靜的環境中是會產生幻覺的,而且我年紀大了,聽力也不好,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br> 小鹽巴搖了搖頭,這老阿婆是鐵了心見死不救了。 “后來呢?” “……第二天早上,我去倒垃圾,看到麗麗了,她一點事都沒有,活生生站在我面前,還對我笑了一下,那種笑容絕對不符合她的年紀,陰沉可怖得要命!就像……就像冰窟窿里撈出來似的,怎么會這樣呢?她應該死了啊,還是我想錯了?我越想越覺得納悶,腦子昏沉恍惚,結果一回家,我的床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罐子,里面浸泡著小孩的尸體,就是麗麗!里面就是麗麗?。 ?/br> 她的身形突然脹大,語調高亢,仿佛要崩潰了。 白盼眼疾手快,將符紙貼了上去,黑霧不住滾動,倒淡化幾分,但老阿婆的情緒依然不太穩定,時而脹大,時而縮小,跟有個人在吹氣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