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合懿沒有立刻起身,反倒去拉她父皇的手,“還有件事......爹您替我說說情,我回去不想帶著桐春姑姑,我知道娘是為了我好,但是......” 她那個但是后頭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太上皇和太后卻都心知肚明,派桐春過去不過是個威懾,但現下既然封鞅有意摒棄前嫌,太后又何必非咄咄逼人。 “不帶就不帶吧,你如今也是大人了,好些事我與你爹也不能看顧你一輩子,自己學著處理些倒也好,但凡事不要太過忍讓,你是公主,身上有皇家的臉面,也應有皇家的氣度,若被人欺負到頭上都不知發作,丟得可是咱們全家的人?!?/br> 太后這話未曾避著露初,便也不單是說給合懿一個人聽。 合懿從溫泉宮出來,心里揣著樂,臉上掛著笑,馬車過外城墻時又讓侍從順便朝內宮城拐過去,去瞧了瞧皇帝和小侄子,萬事了結這才準備安心出宮回府。 路過御花園,園里的梅花開得正好,一簇簇嫣紅堆在枝頭凌風綻放,合懿瞧了兩眼,正好見個眼熟的宮女從遠處玉欄旁邊走過,她記性好,一眼就認出那是騫瑜的貼身婢女,心想正好碰上了,也該與她打個招呼,便領著露初跟了過去。 天氣冷,園子里沒什么人,那宮女也走得快,三步兩步就把合懿給撂下了,身影沒入到山石林木之間再尋不著。 合懿沒了興致,四下瞧了兩眼也沒看到騫瑜,心中正失望,一片寂靜中卻隱約傳來極熟悉的男聲,距離應該不算近,若非那聲音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想必都察覺不了。 尋著聲兒過去,彎彎繞繞約莫幾十步,一只腳還未踏出,卻見不遠處山石掩映下的兩個身影正是封鞅與方才失了蹤跡的婢女,兩個看似毫無交集可能的人竟站在一起。 合懿心頭莫名一跳,忙捂著露初的嘴退了回去,他們卻似是已然交談完了,沒了聲音,她忍不住伸頭去看,那婢女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交于封鞅,隨即恭敬福了福身,很快轉身消失在另一側山石中。 封鞅何時離開的她沒心思管了,眼睛一動不動看著前方,直到露初掰開她的手叫了聲,她轉過眼神似乎莫名其妙地問:“祖籍在冀州的不止你,還有整個封家吧?” 露初自小入封家,當初說出自己祖籍,合懿只當穿堂風刮過并未在意,卻沒料想到會有今日,若封、騫兩家從來都相識,騫瑜和封鞅也相識呢?她的一切求而不得似乎都找到了源頭,那晚她問封鞅可有心儀之人,封鞅答不上來,或許不是沒有,只是不能說。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露初被她蒼白的臉色嚇得不輕,那情景她也見了,如何能不明白合懿在想什么,忙解釋,“就算同在冀州也代表不了什么,您先別瞎想,咱們現在就回去,您親自問問主子爺不就什么都明白了?!?/br> 對,是要問清楚的,當然。 一路出宮合懿走得步伐紊亂,她嗓子里哽住了一根刺,吞咽不下,扎得有些反胃。 如今的公主府已沒有東閣西苑之分,兩位主子的一應起居全部挪到了昭和殿,十陵和月盛同在一個院子里,正站在廊下逗悶子,便有小廝領著長公主從外頭失魂落魄踏進了大門,臉色白得像紙,甫一見他二人只問:“你們主子爺在哪?” 二人狐疑地相視一眼,沒敢耽誤,手指了指靠南不遠的書房。 合懿沒讓露初跟著,走過去站在門口深吸了口才推門進去,封鞅立在書架旁,聞聲回過頭來,見著她有些驚訝,“公主為何今日突然回來了?” 那由頭現在說出來只怕是個笑話! 合懿揚了揚嘴角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異常,“我今日路過御花園看見一個人很像你,轉眼卻又找不著了,是你么?” 封鞅卻說她看錯了,“臣今日未曾去過御花園,公主臉色不太好,先回殿中休息吧?!?/br> 他的表情像一面光滑平整的鏡子,半點瑕疵都尋不見,連撒謊都說得像是天晴陰雨般平常。 合懿大概是氣昏了頭,突然很想惡狠狠把這鏡子摔碎看看。 她兩步走到封鞅面前攔住他欲轉身的意圖,“我全都看到了!” “什么?”封鞅脫口問,似有些疑惑。 合懿沉了沉心,“御花園之事,我全都看到了,你還有什么好掩藏的,你不是一直想讓我主動和離么,那就親口告訴我,你和騫瑜究竟是什么關系?” 封鞅聞言眸中驟冷,“你在說什么?” “我說什么你心知肚明!”合懿微仰著下頜,泛紅的眼眶呈現出一種面對他時前所未有的強硬,“事已至此怎么又不肯說了,怕我告訴阿玦你和他的宮妃私相授......” “住口!”他眉間驟然蹙起,一把捏住她手臂,合懿疼得抽氣,他方才意識到失態,閉著眼將怒氣盡數壓下去,再出口帶了幾分解釋的意味,“眼見不一定為實,我與騫瑜什么都沒有,更沒什么好說的,你今日之言究竟以為我是什么人?” 合懿卻不愿被這三言兩語便打發了,“那信呢?既然什么都沒有,那信也該是坦坦蕩蕩供人查看無礙,你若能拿的出來,我即刻道歉。” 她把話交出去是心存期望的,只要他真的拿出來,她或許連看也免了,她的教養不會允許她私自拆別人的信件。 可他,拿不出來。 封鞅眸中被她先聲奪人激起的波瀾漸漸平復,在她熄滅的眸光中再次結成堅實的冰。 合懿最后一絲心焰燃盡成灰,咬了咬牙,掙脫他的手,一言不發走到書案旁,執起筆的手定在空中半晌,一低頭,砸下一滴guntang的淚。 她寫的很快,在最后落筆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就著桌案旁的印油蓋上手印,也把自己兩年半以來所有的妄想全都封在了一張薄薄的紙上。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今日如你所愿,你我和離,從此后我與你再沒有任何干系,所見之事亦不會告訴第三人,但是,你若再罔顧皇帝顏面與宮妃私相授受,我絕不姑息!” 那一紙和離書輕得幾乎沒有重量,拍在他的胸口卻猶如千斤,封鞅的手握緊了又放開,將紙張幾乎揉碎,明明從成婚當日便已做好了和離的準備,現下卻又為何不甘心,是這方式太過難堪還是...... 理由找了千萬卻說服不了自己,仍是不甘,仍是意難平,可原來殷切的那個人一瞬間將自己變成了局外人,就此抽身離開,便再沒有瓜葛。 合懿踏出房門時身后一聲脆響,是什么東西碎了,不過也都不重要了。 第16章 卻懷壁 今夜無月,屋里也未有燭火,已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只余書案后一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和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胸腔中擂鼓一般緩慢而沉重的心跳聲。 “主子爺……” 十陵此前已來叫過三回,這是第四回 ,伴隨著著四回喊聲一直持續著的,是旁邊昭和殿窸窸窣窣收拾東西的聲音,下人們已經盡量把動作放得極輕了,可不知怎么了,隔著關得嚴密的門窗傳進來還是很刺耳。 “進來?!?/br> 聽見里頭回音,十陵如釋重負,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推門進去,一只腳未及落下,就著手中燈籠的燭火瞧見地上揮揮灑灑鋪就的一地碎瓷片,仔細就著花紋分辨了眼。 那是從前公主為投主子爺所好,命人苦尋得來的一只名家遺作,那時被退回庫房無緣得見天日,此次合并府宅挪庫房時教主子爺瞧見了,定定愣神兒了好半晌,突然開口讓放到書房去。 誰成想好不容易登堂入室了,卻就如此碎了殼。 他緊著空地小心翼翼進了屋里,火折子擦出飄渺的火花點燃了燭臺上的蠟燭,復有罩上明絲籠,接連燃上幾處后,柔和的光線徐徐灑滿整間屋子。 一回頭,卻被桌上放得皺皺巴巴的一張紙定住了心神。 那紙上字跡已模糊地看不清了,唯有上方“和離書”三個字依稀還能辨認,底下一小塊鮮紅的指印,壓住了一個秀氣的名字,也壓住了他主子爺平日的的朗朗清舉意氣風發。 這要是擱從前,十陵說不準還會仰著笑臉上前說聲恭喜來討好賣乖,這會子卻又好像卡住了喉嚨說不出來,踟躕站了半晌忽然聽見他主子爺吩咐,“研墨?!?/br> 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不帶半點溫度,十陵不敢有違,一邊伺候筆墨,一邊眼看著封鞅在干凈的紙上重新寫下一份“和離書”,措辭更周到文句更通順,意思卻還是不變。 臨到最后那幾個小字終于停了停,臨摹別人的字跡對封鞅來說不是難事,他看著“靈犀”兩個字忽然笑了笑。 心有靈犀一點通,那他們兩個人之間,究竟是她不靈還是他無心? 答案已經顯得不那么重要了,一匹快馬出公主府直奔尚書臺,因百官奏章需先至尚書省交門下省,再由門下省呈送中書省方才會出現在皇帝的桌案前,而封鞅既為太傅又是駙馬,身份屬貴中之重,所呈奏折無人敢耽擱,當晚皇帝便在御書房砸了茶盞,翌日宮門方一打開,便有早已等待許久的內侍魚貫而出,急召長公主與駙馬進宮。 合懿進宮時未刻意選擇與他避開,他亦未曾如往常那般行禮,待進了皇宮,皇帝卻安排人直領著合懿去了敏德宮,單單只召見了封鞅一人,而被召見的駙馬,臨至上朝前卻又被遣送回府,當日以及過后幾日都未曾出席朝會。 前朝一應事宜,合懿原本是不該知道的,她的確有個好弟弟,可當失態超出掌控時,處在保護圈中心的合懿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那不對勁來自于皇后的欲言又止,也來自于皇帝鮮少露面時眉目間不著痕跡的一抹憂慮,更來自于遲遲沒有音訊的和離詔書。 合懿腦子轉得不快,反應也慢,足足用了半個月才鼓足勇氣于早間朝會之時,悄然踏足金鑾殿。 但其實事情發酵到如今,早已偏離了公主與駙馬和離這件事,她立在帷幕之后只能聽見朝堂之上的百官隱約分派而立,相互攻jian,而上首的帝王始終面色鐵青,最終將面前桌案上的硯臺重重揮落在地上,墨汁在金鑾殿光可鑒人的地面上潑灑開優美的扇形,年輕的帝王拂袖而去,而殿中爭吵聲猶未止。 合懿心中攪起暗潮洶涌,望著皇帝的背影眸中忽然盈淚,立即喚來殿中負責記錄朝會紀要的內侍官,她問:“朝中如此局面可是因為我與駙馬和離之事造成的?” 內侍官不敢隱瞞,恭敬道:“朝中眾臣積怨己久,并非公主之過,但此一回聲勢鼎沸的局面,確是由公主和離之事而起……” 內侍官踟躕片刻后接著道:“當日太傅奏承和離一事,不到翌日清晨便已傳遍朝野,當晚即有數余奏章尾隨遞交至中書省,無一不是彈劾太傅罪名種種,圣上憂心朝堂之上局勢失控,遂令太傅先暫避一時,不想之后朝會以左仆射為首部分大人公然發難,究其以往出入飛鸞閣之事直指太傅品性不正,難堪當其位,太傅為平眾怨上書請辭,而又以中書令等一眾大人苦口規勸挽留,更指……更指……公主下降后失與禮儀疏于教養才至夫妻不睦,若因公主之過使國家棟梁蒙冤,必將寒了天下人的心,遂懇請圣上嚴懲公主,以示天下,以至圣上大怒,眾臣群情激憤均不肯退讓,和離詔書方拖延至今。” 內侍官說得尚算隱晦與謹慎,但涉及朝堂黨派之爭,合懿并非看不明白,如同被人重重敲打在背心,想起皇帝方才的處境,她霎時間未緩過氣來,臉色煞白成冬日的薄雪。 太上皇與太后當初以鐵蹄踏平各國一統天下,縱橫捭闔之間卻難免流于魯莽,鐵腕過后便需懷柔,太上皇彼時廣開言路招攬天下士子,首當其沖便是號稱“文源之宗”的公良氏。而公良氏此代無子,唯有一女嫁與前醴國翰林封儒,二人之子封鞅更驚才絕艷廣有盛名,太上皇遂以封鞅為太子少師恩寵有加。此舉穩定人心極獲成效,而也由此開始,朝中官員逐漸分裂成追隨帝后開疆拓土的“舊臣”與順勢而為歸附大局的“新臣”兩派,彼此摩擦不斷,如今新帝繼位,朝局不穩,恰逢長公主和離之事,往日的新仇舊怨竟霎時間被點燃了導/火/索,一發不可收拾。 說白了,和離一事成了雙方鏟除異己的契機。 “阿姐?” 合懿頭昏腦脹間聽見身后有人喚她,正想轉過身去,才看見來人卻就眼前一黑,雙腿軟軟朝地上癱倒,但沒摔在地上,身后那內侍官眼疾手快把她接住了,皇帝趕至身邊時合懿已然人事不知,他忙一邊著人傳太醫一邊背起合懿直往最近的隆恩殿去了,那畢竟是召幸之處,在旁的太監曹桂稍攔住說不妥。 皇帝愣了片刻,隨即狠瞪了他一眼,抬起一腳踹在他心窩里,“你他娘的想什么腌臜玩意兒,這是我親姐!” 背上那位情況確實不太好,也難怪皇帝急得連臟話都罵出來了,曹桂到底還想要命,不敢再攔,又聽皇帝頭也不回地吩咐讓他去溫泉宮請太后。 合懿再醒過來已是那日傍晚時候的事了,她眼前尚有些恍惚,但只憑一個模糊的人影也認出來那人是誰,頓時癟了嘴,鼻子一酸淚如泉涌,依依喚道:“娘……” 太后正與皇帝說些什么,聽聞她喚忙坐至床前拉她的手,一出口也有些哽咽,“娘在這兒呢,靈犀,娘在這兒?!?/br> 母女二人相對落淚,皇后瞧著也不是滋味兒方上前勸慰,“太醫已說過阿姐是長久郁結于心導致氣血不暢,不可再多添憂愁,母后快別勾她傷心了。” 太后方止了哭泣,抬手在合懿消瘦蒼白面上摸了摸,問:“你那天走的時候尚且是心滿意足的,怎么一回去就出事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就給娘說,別憋在心里自己損自己的身子?!?/br> 自己的閨女太后怎么能不心疼,此時提起來封家都是滿肚子怒火無處發泄,又鬧出朝堂上這么大的風波,兩相交雜,若非臨行前太上皇百般囑咐切勿沖動行事,她幾乎連殺人的心都有了,卻沒想到合懿張了張嘴,只說:“我只是不喜歡封鞅了,他亦從來不喜歡我,提出和離也是不想累人累己,沒想到會造成今日這樣的局面……” 她說著去看皇帝,喏喏道:“阿玦,對不起……” 合懿不是圣人,就算婚事是她咎由自取,但要說半點怨恨都沒有那是騙人的,但經過先前在朝堂上那一幕之后,她不知道“御花園”之事若再說出來,會引起多大的風波,又會有多少人因此喪命,她哪里還敢貿然出口。 在場幾人面面相覷,太后與皇帝相視一眼,眸中盡是無奈。喜歡一個人不是做買賣,沒有一錘定音的說法,更沒有早上歡喜下午和離的先例,其中沒有蹊蹺誰都不信,可她不愿意說,誰都沒有辦法,更要命的是如今連和離都變得不純粹了,果真是應了別人說得,帝王家無私事。 那件事吵了半個月,皇帝軟硬兼施,能用得法子都用了,就連太后今日下半晌也在御書房好一陣斡旋,但效果卻適得其反。 那幫子朝臣像打了雞血一樣,抓住了對方一點錯處就往死里咬,太后的下場不僅沒能抑制他們的情緒,反而讓他們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似得,越是風口浪尖上,新臣一派就越發維護封鞅貶低合懿,而舊臣一派也拿合懿當幌子極盡所能地想置封鞅于死地,原本男女之間的事扯上政治,頓時變成了殺人的利劍。 治病需要從根上治,文人都是軟刀子,皇帝與太后又何嘗不知癥結在哪里,只要把他們的幌子給扯下來,導/火/索消失,再加以安撫,這事或可轉寰,可合懿寫在臉上的愁苦總一次次讓他們無從開口。 但紙是包不住火的,合懿是個體人意的好姑娘,知道自己惹下了這么大的禍便不可能再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傷春悲秋,她從淚眼朦朧中看向太后,囁嚅地問:“如果不提和離,朝臣們是不是就沒有借口再爭執了?” 第17章 空折枝 風卷殘云,化雪逢春。 敏德宮的那株歪脖子樹又延挨過一年寒冬,樹下本掛了兩個秋千,但合懿之前派人給樹底下的土壤里埋了點肥料,估計是埋得不夠深導致味兒有點大,于是那秋千也沒人再去坐了。 合懿也挪到了書房打發時間,桌案上有剛寫完的字壓在鎮紙下頭,被旁邊菱花窗灌進來的風吹得紙張嘩啦作響。 這會子大正午,吃過飯她有小憩的習慣,但今日想來是睡不成了,剛進里間,外頭便有婢女挑簾子進來,道:“太后娘娘讓公主去永安宮一趟?!?/br> 合懿問:“說什么事了么?” 婢女答:“是封老太太與封夫人來了?!?/br> 莫不說人生無常呢,合懿曾設想的封老太太披上誥命服在她母后跟前哭訴心愁要求和離之事,如今完全倒了個個兒。 這半月來,皇帝天天頂著刀子上朝堂,封家又何曾有一天安穩過,舊臣派咬住封鞅不撒口,哪怕封鞅退步請辭亦于事無補,新臣派又火上澆油懇請皇帝嚴懲合懿以正教化,消息傳到公主府,封鞅急火攻心當即病如山倒,封家怕他有什么好歹,也怕皇帝決意護短就此一意孤行放棄封家倒向舊臣派,如今前來進見,便是為請合懿回心轉意,就此息事寧人而來。 合懿踏進永安宮的大門時,所有人都在等她。 太后出身將門絕非草莽之輩,封老太太德高望重亦沒有怠慢的道理,教人奉上茶水坐在同一間屋里說話仍是一派和氣,太后此前卻未曾提及合懿昨晚說過的話,是尊重合懿自己的意愿,也是存了想看看封家的態度是否真摯的意思。 合懿緩步進入殿中,剛繞過九疊屏風便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朝她飛奔過來,一把摟住她,又是笑又是哭地喊,“主子,我可又見著您了!” “松青?”合懿被她撲暈了頭,怔住好半會兒才反應過來,嫣嫣地笑,眼睛都給笑紅了,“你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都怪我沒用,以后沒人能再把你帶走,你放心……” 兩個姑娘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一見面敘舊便似旁若無人,太后瞧著只搖頭笑,遂喚合懿過去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