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還不是李釗那個心狠手辣之人,逼迫云姝學武練劍,結果方法不對,云姝不小心走火入魔,就昏倒了!”六公主插著腰,一臉義憤填膺的在旁誣陷李釗。 “走火入魔?”云泊霖的臉色變的有些微妙,“公主如何知道是走火入魔?太醫說的?” 六公主眼珠子骨碌碌的轉,遲疑的點點頭,“是,是啊!太醫說,以后千萬不要在按照李釗的路子練功,否則人就離死不遠了。云大人,我知道你非常疼云姝,我覺著,應該由你替代李釗來教我練武,這樣以后就不會有人逼迫云姝了!你覺得如何?” 云泊霖直起了身子,扭頭看了一眼慕容長卿,后者挑了挑眉,唇角含笑的移開了視線,不與他對視。 云泊霖深吸了一口氣,道:“公主之意,還需陛下首肯,卑職做不了主。” “這你不用擔心,只要我去求父皇,父皇一定會同意的!”六公主的話音隱藏不住的興奮,“云大人,你這意思是同意了嗎?” 第五十六章 云泊霖在確認云姝真的無事之后, 起身告辭了。而六公主也緊隨其后跑去見貞安帝, 想要將這件事情盡快的落實。 轉眼屋子里又剩下了慕容長卿和云姝二人, 宮女們瞧著王爺的臉色, 一個個都識趣的退了出去。 房中又靜了下來。 云姝睜開了眼睛, 從床榻上翻身坐起,她看著不遠處坐在椅子內望著她的人。他的視線總也不離開,似是不認識她, 目光在審視,又似看不夠一樣的戀戀不舍。 云姝下了床榻, 快步到外間找出銀棱杵,上前幾步雙手奉還,“王爺, 您既平安歸來,此物也該物歸原主了。” 慕容長卿目光移到了她的手中,“這是送給你的。” 云姝輕輕搖頭,“我用不到的。” “你若不會使,我可以教你。”他忽然站了起來, 這四個月間,她又長高了許多。如今兩個人并排而立, 云姝的眼睛可以直視到他的嘴唇部位。 但她視線微垂, 在他起身的瞬間她又后退了兩步,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防備,慕容長卿有些懊悔剛才的魯莽之舉。他伸手接過銀棱杵,將黑布袋取了下來, 攥在掌心之中。 “別小看它,銀棱杵不止是短兵,它還是暗器。”慕容長卿攥在手柄之上,輕輕一擰動,頓時將銀棱杵分解成了兩段。 一頭是鋒利無比的尖刃,另一頭則是短棍的樣式,前端的平面上露出密密麻麻細如發絲的小孔。 “這里可以藏數百根細如牛毛的針,針體淬毒,隨意掌控,出其不意取人性命。” 他仔細的講說著暗器的用法,話至最后,目光看向云姝,“將來若遇到危險,只需將暗器對準了敵人,縱使他速度如飛的閃避,也難逃銀針沒入身體的下場。你唯一需要練的就是準確度。” 云姝聽著他沙啞的聲音在耳邊環繞不散,有些心不在焉。待他講完之后,重新將銀棱杵合二為一,遞還進她的手中。 云姝握著那沉甸甸,冷冰冰的武器,看著近在咫尺的慕容長卿,他那溫柔的眼神,和說話的語調都讓她感覺極為的熟悉,卻又害怕是她心中所想那般。 若郁南王,當真變成了太子長卿,那她是否該報那一劍之仇? 云姝低頭看著手里的銀棱杵,輕聲說:“王爺為何要將這樣的兇器送給我?您就不怕我用它來殺人嗎?” “兵器,本就是為殺而生。你想殺誰,盡管去殺,只要不違背正道,我都會護著你。” “王爺護我?”云姝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抬起明眸迎視著他,“若我要殺的人,是王爺呢?” 此言堪稱大逆不道,若是從前的郁南王,必然會勃然而怒,譏諷她不自量力。可眼前的郁南王,聽到這話臉上卻有哀色,眸光平淡的近乎死氣沉沉。 他忽然抬手解下胸前的鎧甲,露出內里的軟甲,只見左側胸口的位置纏裹著的白布已經被殷紅的血浸濕了一大片,有些發黑。 慕容長卿指著自己受傷的心口位置,忽然抬起她攥著銀棱杵的那只手,以鋒利的尖刃對準了自己的傷處,“你若想殺我,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將我這條命拿去。” 他的眼神極為認真的看著云姝,讓人覺著這根本不是一句玩笑話。她看著尖刃所對準的位置已經凹陷進去了一點,云姝的掌心里立即浮起一層薄汗,濕滑黏膩,她覺得自己就要握不住那銀棱杵的手柄了。 下一瞬她忽然松開力度,用力的將自己的手扯了出去。 云姝將手背于身后,強壓下心慌意亂,目光復雜的看著他,“王爺這是做什么?若被人瞧見剛才的場面,定然以為云姝要行刺您……” 他卻輕聲的說:“別擔心,我會護著你的。” “我都要殺您了,您還護著我?”云姝故作不可置信的笑了笑,“王爺的行事作風和以前大有不同,您對我這般說話,我真的好不適應,王爺您還是正常一些吧。” “經歷過生死,體驗過失而復得,怎么能不變?”他語氣輕松,拿起黑布袋替她將銀棱杵裝好,一邊說道:“以前都過去了,日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會好嗎? 云姝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內心并不認同他的這句話。 —— 郁南王帶著叛賊回京之后,貞安帝龍心大悅,大肆封賞,又派遣了一名忠心不二的武將去北塬鎮守邊關。 霍亂平定之后,同年五月,郁南王被賜封太子。半個月后,周邊附屬小國的使臣紛紛入京,恭賀儲君冊封大典。 慕容長卿冊封太子的那日,是六月初九,恰好是云姝的生日。 舉國歡慶之時,云姝正休沐在家,同祖母一起祭拜她亡故的母親。 柏氏的眼疾越來越重,再加上年歲大了,用藥也無用,如今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云姝要離的極進她才能看的清楚。 柏氏捧著云姝的臉,欣慰的說:“十四歲了,都成了大姑娘了。你這眉眼啊,和你娘簡直如出一轍,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有時候祖母看到你,就恍惚的以為是見到了你娘回來了。” 云姝卻是對云玲瓏的模樣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出生時云玲瓏就死了。這個家里連一張她的畫像都沒有,柏氏說云姝和她長得像,云姝就經常面對鏡子看著自己的臉,仍是感覺不到那個人若是活著會是什么樣子。 柏氏嘆息道:“你娘性子野,自小又極有注意,不服管教。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便整日搭不著人影。我那時候就只知道寵慣,卻忽略了她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才會鑄成大錯。若當年我稍加管束,她也不至于在那條不歸路上一去不返!” 云姝柔聲安慰道:“人各有命,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祖母您別再傷心了。” “祖母不是擔心,是害怕。你娘當年就是和你這般大的時候……” “祖母!” 云姝打斷了柏氏的話,握著她的手輕柔的笑著說:“我和我娘不一樣,我的婚事,全憑祖母做主,我相信祖母做出的決定一定是千挑萬選,絕不會坑害我的。” 柏氏未料到云姝這般通透,她繞了一個大彎子想要表達的事,她早已猜透了。云姝是真聰明,也真乖巧,柏氏又是自豪又是欣慰。 “既有你此話,祖母就放心了。” 云家自從護駕有功,云凱旋升為工部尚書,云泊霖升為京衛指揮使之后,來說親的媒人幾乎要踏破了門檻。 李氏被貶入了鄉下,如今這個家的大權又落回了柏氏的身上。可她年歲大了,有的時候是真的力不從心,所以管家的權如今分了一半給了二房。 現如今云泊霖的婚事已經迫在眉睫,云菲也到了議婚的年紀,柏氏整日忙著相看親事。云姝雖然如今還小,可明年及笄之后也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生怕在出了什么意外,柏氏不得不和她提前說說。 “祖母一把年紀了,有今天沒明日的人。若祖母哪日突然就沒了,你父親粗心大意,二房還有自己生的兩個姑娘要管,只怕她們會對你有所忽略。祖母就想著,趁我還活著,把你的親事先定下來,你看如何?” “祖母您放心,您命長著呢,是活到百歲還要出頭的老壽星。” 柏氏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丫頭就是嘴甜,離百歲還有幾十年,豈不是把你熬的白了頭,祖母還沒入墳,成了那實實在在的老不死的了,被人笑話死。” “哪有長命卻被笑話的道理?羨慕都還來不及,祖母快別胡說。”云姝靠在柏氏的懷里,握著她的手柔聲說:“我并不是反對祖母幫我議親,若真有適合我的如意郎君,祖母決定就好。我是覺得如今大哥和大jiejie都在議婚,您已經夠忙的了,在累壞了身子。” 柏氏嗯了一聲,說也不急在這一兩日,先把云菲的事定下來。 提及云菲的婚事,云姝忽然想到了吳世朝,便順嘴問了一句選好了人家沒有。 柏氏道:“你二伯母如今比較中意伯爵府家的,雖然門第不如我們,但云菲是庶出,配伯爵府的世子也算門當戶對。聽聞吳家的世子很是中意云菲,若無意外,再過幾日這門親事便能定下了。” 云姝坐直了身子,鄭重道:“祖母,吳世朝并非大jiejie的良配。” 柏氏一聽愣了,“你認識吳世朝?” 云姝點點頭,將之前在秦家商鋪內,吳世朝糾纏秦蘅一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 “祖母若不信,就著人去秦坊周遭打探一二就知。我瞧著大jiejie的脾氣秉性和琴坊的掌柜的有著七分的相似之處,千萬別是被人當做替身娶了回去,那大jiejie這下半輩子可就毀了。” 柏氏一聽便皺起眉頭,“竟還有這事,若此事是真,那這伯爵府的親事絕不能要。” 云姝連連點頭,她相信祖母的決斷,若祖母不首肯,即便二伯母在如何中意,這婚事也成不了。只要不嫁給吳世朝,云菲便不會重蹈前世覆轍,今世將嫁進誰家還是個未知數,但若祖母把關,八成是不會差的。 云姝和柏氏聊了許久,用過晚飯之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一場大火燒毀的朝花苑已經重建,如今新院子也改了名字,叫做杉樹院,云姝取名杉樹,寓意重生之意,也暗示著她自己的經歷。 回到院子里時,桃子正在給云姝收整明日帶進宮去的包袱。連荷抱著劍坐在一旁看著桃子干活。桃子習以為常,也不去管她,自顧自的收拾著。 云姝回來后,讓她們二人都各自下去休息,無需服侍。 在宮里呆了快半年了,沒人服侍,很多事都需親力親為,如今她也習慣了。但桃子卻不習慣,還以為云姝是嫌棄了她,每個月心心念念的盼著小姐回來那么一兩日,小姐還不用她服侍,桃子心情很不好受,覺得自己就是多余的。 云姝身心疲憊,并未注意到桃子的情緒。她獨自洗漱過后就上床休息,很快睡著了。 云姝近來睡的都很不安穩,她經常深陷夢魘之中難以蘇醒,拼命的想要掙扎擺脫噩夢的束縛,可她再無一激動就會自動醒來的能力。 夢里的場景都是相同的,尸山血海,殘肢斷臂,喊聲震天,一片慘烈的殺伐之景。 第五十七章 儲君冊封大典的第二日, 云姝早早從家中出發進宮。云姝在往辛慧宮走的時候, 遠遠的看到太子的儀仗就在辛慧宮外。 她腳步一頓, 轉身朝辛慧宮的后角門方向走去。卻萬萬沒想到, 剛跨過門檻, 就撞進了一人的懷中。 一身明黃金色蟒袍從云姝眼前呈現,她心底微驚,連忙站穩腳步后退, 朝那人躬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為何躲著不見?” 慕容長卿的臉色并不好看, 他逼近一步,抓著她的手臂質問,“若非我故意將儀仗停在顯眼之處, 你還會走此門嗎?” “太子殿下……您弄疼我了。”云姝扯著自己的手臂,低聲說道:“您貴為太子,臣女豈敢避而不見,殿下誤會了。” “是否誤會,你心里清楚。”他忽然拉著她的手臂拽到自己的跟前, 湊近她低聲說道:“自從那日我和你表白心意之后,你就疏遠躲避, 為何如此?你不喜歡我嗎?” 他的氣息噴在云姝的臉側, 云姝不適的別開臉,“太子身份高貴,云姝高攀不起……” 他轉過她的臉,不許她逃避。認真的問:“身份門第暫且放在一旁, 我只問你,你不喜歡我嗎?” 云姝被迫與他的視線相對,他的目光里緊張而又期盼,深深的凝望著她。云姝卻聽到自己喉嚨里輕輕的嗯了一聲,字句清晰的說了三個字。 “不喜歡。” 慕容長卿的臉色微變,似是不敢置信聽到的話。 許久之后,他啞聲開口,“云姝,不要說謊,我要聽你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云姝同樣認真的迎視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多謝殿下的抬愛,可是殿下……云姝心里已經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