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應霜平?鴻衍宗地界不小,你我又有事,如何能時時見到這些弟子,”木犀道,“你先前便似乎對應霜平此人多有看法,為何總提起他。” “沒什么,”薇羅仙子習慣性地搖了搖手中羅扇,“只是覺得他與宗主親近,總該能知曉些宗主此時閉門不出的緣由。” 其實,薇羅未說的是,自那日在九曲峰上看到柳釋慘狀后,她心底總有些不好的預感。看到柳釋的剎那,她想起的便是自己愛徒,當時也是和柳釋一樣凄慘的情狀,這令薇羅不禁懷疑此事發生究竟是不是巧合。 冥冥之中,似乎許多事情都與自己原本預料的大相徑庭。 薇羅一直知曉宗主玄溫素來威嚴,高高在上,然那日在九曲峰上一見,看到玄溫的眼神,她不禁覺得,或許在玄溫眼中,他們這些修者,都形同無物,是可以隨意拋棄的雜草。 至于其他之事,薇羅竟是不敢深想。 “薇羅?”見薇羅又在出神,木犀大能又高聲喚她名字,“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沒什么,”薇羅語氣平靜,企圖掩飾自己的失神,“在想修煉上的事情。” “我們剛剛說的,你可知曉了?”散源如此問道。 “我知曉,莫讓那些修者擾了宗主。” 散源頷首,繼續說道:“各宗門與世家的長老并非閑職,想必在我鴻衍宗耗不了多長時間,總是要回去的。” 閑龍笑道:“此時,便看誰更能拖了,他們想見宗主,想與宗主套近乎又如何,只要宗主本人不發話,我鴻衍宗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其余人皆點頭附和道:“正是如此。” 丹巖峰上。 玄溫對鴻衍宗內所發生之事了如指掌,此時自然知曉許多非本宗的修者試圖見到自己,也知曉長老與峰主之議事。然而他卻對此毫不在意,只在鴻蒙殿內守著孟亦。 孟亦眉眼冷然,下了床榻企圖走出鴻蒙殿,卻被玄溫揮手阻止。玄溫一道禁制打下,使他無從走出自己圈定的范圍,而后才道:“你的身子尚不適合出去。” 聞此,孟亦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揮手揚起幾道凌厲風刃,朝著玄溫直面而去,風刃雖是凌然,皆被玄溫輕描淡寫地化解。兩人交戰起來,揚起殿內塵囂一片。 少頃,孟亦有了對戰的經驗,便不再浪費力氣,坐回床邊,盤腿打坐消化方才心中領悟。 玄溫見他不驕不躁,甚至開始利用自己來增加實戰經驗,化為自身了悟,增進修為境界,唇角含著一絲不甚明晰的笑意:“涵兒這份淡定睿智,深得我心。” 這個人,折了他的翅膀,又為他換上更強大的羽翼,而后告知他,這是愛。 “玄溫,你這個瘋子。” 玄溫聞言,雙眸幽深,眼底冰涼。他走上前,坐在床邊,伸手描繪孟亦面容輪廓,不容拒絕地定住他的身形,將一吻落在他眉間。 玄溫喉間傳來幾不可聞的嘆息聲,仿似無奈:“涵兒,讓我瘋魔的,是你。” —————— 另一邊。 沈五淵當時境界跌落之兆來的猛烈,沒有絲毫預兆,使得他沒有太多停留的時間,無法親口跟孟亦道別,只留下紙條,便匆匆離開。 于他看來,無論是他修為境界發生波動跌落,還是閉關后穩定境界時氣勢不慎外泄,都有可能引起玄溫的注意,暴露了他的行蹤。因此,他尋了一處較遠的地界,隨手改造了一座山崖,在半山峰上打出一道洞府,設了結界,躍入其中打坐修煉,潛心穩固自己境界。 沈五淵深知,玄溫出關后還不知是什么境界,若是自己此時境界跌落,日后恐怕更難在出關后的玄溫眼皮子底下尋到神藥,若是二人交戰,打斗中恐怕也會落于下風,于他十分不利。 修真之人,一旦閉關修煉,便絕非是一日兩日之事,幾旬幾月都尚且算是時間短些的。而越高境界的修者往往閉關時間越長,幾年乃至幾十年都是常事。 沈五淵自然沒有閉關這么長時間的打算,先不說神藥之事不能耽擱,只說九曲峰如今禁制已無,孟亦身體未好,只留下大白鵝看家護院,他到底有些放心不下。 然而修者閉關之時,神魂若完全深陷玄妙的境界之中,全然忘我,哪有說抽身而出便能抽身而出的。 他能做的,只有用最短的時間,暫時性地抑制境界跌落。 思及此,沈五淵不禁深思,自己為何對孟亦如此上心,若說他對孟亦之情,一開始不過是初見時的驚艷,后來是覺得此人甚是有趣,見識領悟倒也非常人所能有。 相處些時日后,知曉他身體羸弱是被熟人生生剜去根基之由,久違的心生了些憐惜,同時更覺得其心性氣度無人能敵。 無知無覺中,沈五淵漸漸生出一種錯覺——若是往后年歲,也能時常與孟亦拌嘴逗趣兒,倒也是說不出的快活。 那是他未曾有過的情緒。 曾經一心修魔,不過便是因為心有不羈,喜愛灑脫無拘,不愿意被條條框框所束縛。只是修魔后,除了少了正道修士的禮法約束,來去恣意,這修真界內到底未能找出些令自己滿意歡暢的事情。 正因如此,他才會潛心修煉,想著仙界說不得有些樂子,好教他活的不這么無趣。 無論自己心底究竟是如何心緒,境界仍舊要穩固,好成功尋了神藥,順便帶孟亦離開鴻衍宗,幫他治好身上的傷。 如此一閉關,便不知年月。 大白鵝找到沈五淵閉關之地時,距孟亦被玄溫帶走,已經過去兩天時間。 若是沈五淵能分出神來指引白鵝,它倒也不必尋了如此長的時間,奈何沈五淵潛心閉關,閉關之所也是臨時尋找,并沒有給它留下任何信息。如此一來,白鵝便只能憑借自己和沈五淵之間的一點聯系,自行尋找。 沈五淵閉關前,為了避免被人打擾,設下的結界穩固的很,連親近的大白鵝都靠近不得。白鵝經過兩日尋找,身上的純白羽毛都變得黯淡無光,此時雖是找到了主人,卻無法進入。 進不去閉關禁地,又無法聯系到進入忘我之境的主人,呆鵝只能灰頭土臉地蹲守在山崖上,焦急地等候,時不時來回繞著圈。 第49章 沈五淵這一閉關,無有歸期。 白鵝焦灼地在山崖上守了一旬之久, 總算待不住了。 主人閉關之日不知還要多久, 小主人那處如今卻似有危機, 不若自己給主人留下口信, 先去尋小主人為好? 白鵝埋頭苦思,因為用腦過度,羽毛色澤越發灰敗, 整只鵝身上都寫滿了“飽經風霜”四個字。它邁起鵝掌,在山崖頂端來回踱著步, 時不時搖頭晃腦思索一番, 而后又喪氣的垂下頭。 用自己的鵝腦瓜仔細想想,那日帶走小主人之人,身上氣勢似乎比如今的主人還要強上幾分。可是小主人看起來分外與世無爭, 不染塵世,整日除了陪自己下山溜達片刻, 看自己下水捉捉魚外, 幾乎不會離開那座名為九曲峰的峰頭,怎么會惹上了那么厲害之人……必然是那賊人不懷好心。 大白鵝越想越是這么回事。 可是那賊人究竟懷了何等心思?思索間, 呆鵝想到自己落于他人手中,會發生何時, 頓時嚇得跳了起來, 因為驚慌的緣故,圓溜溜的黑眼珠瞪的極大,身上灰撲撲的羽毛都抖掉了幾根。 白鵝修煉到如此境地, 雖早已開了靈智,但是所念所想卻還是獸類的思維。此時,它的腦海中想的全都是諸如“清蒸、爆炒、油燜、下酒菜”之類的詞匯。 白鵝顫抖地抖抖身子。 一想到小主人會被如此對待,它整只鵝都不好了。 果然,還是先回鴻衍宗為好! 做了決定,它在沈五淵設下的結界附近,用只有他們主仆兩知曉的方式留了幾句話,便晃晃身子,展開翅膀搖擺著朝鴻衍宗的方向跑去。 小步急速鬧騰,揚起一陣塵埃。 —————— 盡管幾位長老想竭力阻止那些修者打擾宗主,準備拖到他們等不下去,回了各自宗門世家,奈何有些人,卻是攔都攔不住。 早在玄溫突破飛升之時,各宗門世家前來為散源賀壽的人便立刻用各自的手段,將這消息傳出了鴻衍宗,告知自己所在的勢力,好讓大家彼此心中都有些思量。 就連早些時候,與鴻衍宗有間隙的宗門世家,得知此等消息之后,都專門派了人來訪。 鴻衍宗的人坐得住,耗得起,這些人卻未必有那個耐心。只因說不得比誰家晚了一步見到玄宗主,能得到的東西就會少上許多,那玄宗主手中便是有再多好處,這么多勢力來分,到底減了些益處。 如此一來,便有許多再坐不住,趁著其他人尚在叨擾其他長老與峰主之時,籌備了好禮,前去拜訪丹巖峰。 丹巖峰并非一座峰頭,而是連綿的幾座山脈,鴻蒙殿所在在最中間靈氣最為濃郁的翠綠山峰上。 非鴻衍宗本門的修者,也知曉哪一座是真正的主峰,蓋因那日玄溫渡劫之時,眾人皆來圍觀,自然看清了天際降下來的道道雷劫,究竟是劈向了哪一座山峰。 此時,神刀天罡宗的長老一臉肅穆來到了那主峰山腳下,意欲拜訪。 行至山腳下,無論主峰上是否有結界,都應該停下腳步,恭敬請示主人,于是為首之人便道:“神刀天罡宗長老李彥俞李某人前來拜訪玄宗主。” 李彥俞此次非獨身前來,卻也未召集太多同輩長老,只帶著自己的兩名親傳弟子,一同拜訪。神刀天罡宗實力尚可,勉強算是二等宗門,地處在東陸東南側,對于修真界廣袤的地界而言而言,他們與東側的鴻衍宗之間的距離算是相當遠了。 神刀天罡宗有個死對頭,便是同在東南側的三等宗門合氣宗。 如今,合氣宗聯合東南側另一個二等宗門,以及東南其余零碎勢力,想要逼他神刀天罡宗依附于他們,每年上供無數資源,還要分出他宗門內一半靈泉供其使用。 靈泉是他神刀天罡宗內最重要之寶,有剔除身體雜質,拓寬丹田經脈,促進靈氣吸收的功效。平日里只有長老以上的元老才能每月有相應的時長去使用靈泉,至于門內弟子,或者用極高的宗門貢獻點兌換,或者是受到獎賞,才有資格進入靈泉內,時間也不會太長,往往以“日”而計。 可以說,靈泉是神刀天罡宗的一個不小的依仗,怎么任由這好處直接被那合氣宗拿了去,更何況合氣宗還是非是以物換物,而是搶奪一般作態。然而合氣宗結成的那股勢力所造成的威脅不容小覷,若是對方認準了非要靈泉不可,恐怕會故意引起諸多事端,到時他門中弟子說不得便會遭受磋磨。 如今,神刀天罡宗宗主及長老們一直在討論對策,第一宗門鴻衍宗長老五千歲壽辰之事,也僅僅只派了李彥俞一名普通長老并十多名弟子前來,其余人守在宗門內,以防合氣宗出其不意陰著來。 不是他們未想過依仗鴻衍宗,只是鴻衍宗路程太過遙遠,正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即使他們真的被鴻衍宗劃入保護范圍內,遠在東南側的合氣宗也可能有那個膽子悄悄對他們下手,等到一切成定局,鴻衍宗也不會廢太多精力為其報仇。 然而現在,鴻衍宗宗主玄溫成了飛升期的大能,在東陸乃至修真界中,可以說是無可匹敵。李彥俞堅信,此時他們若是真的能倚仗上鴻衍宗,成為其庇佑的下屬勢力,即便路程遙遠,合氣宗也不敢造次。 正因如此,李彥俞早先便給自己宗門的宗主長老寄去口信,告知此事,而后便在這里等候時機,以拜訪玄溫。他也曾若有似無地跟散源等長老提及此事,然而事關與合氣宗以及另一個二等宗門為敵,散源不能做主,自然幾句話便推脫了過去。 昨日,神刀天罡宗那里傳來消息,他們已經有弟子被合氣宗的人以各種理由綁了起來,對方顯然是要硬來,還揚言靈泉一半不夠,至少要七成才可。 這分明是明搶,這七成,哪怕都給了鴻衍宗以換取庇護,都比給了合氣宗和胡天宗好。 李彥俞自然心急如焚,因而此時才會站在丹巖峰山腳下。 半晌,無人應答,李彥俞看了自己兩名弟子一眼,便又拱手,態度越發恭敬道:“神刀天罡宗長老李彥俞李某人前來拜訪玄宗主。” 少頃,以為不會得到回應,卻忽然感到一陣清風吹過,李彥俞不過眨了眨眼,便瞬間出現在了山頂的位置。 鴻蒙殿外,一修者大能負手而立,渾身縈繞令人不敢直視的凌厲氣質。 此人便是玄溫。 或者說,是玄溫分身,玄溫本體此時仍在鴻蒙殿內。不過憑李彥俞等人的修為境界,分辨不出玄溫的虛實真假。 兩名跟隨而來的弟子立刻低下頭,李彥俞看到玄溫后亦頷首,欲要行李表明來意,余光掃到一側,卻忽然看到幾道熟悉的人影。李彥俞心中大駭,側頭朝那邊看去,終于確定那幾人便是合氣宗以及那個二等宗門胡天宗的幾名長老。 李彥俞見狀,心道不好,莫非這幾人已經與玄宗主談好,要對他們下手?然而等他再定睛看去,卻發覺不對。 那幾人姿勢僵硬,目光呆滯,面部也沒有任何表情,如同幾尊傀儡,看起來像是在普通的說話間,被人秒殺,因此才保持那樣的姿勢神態。 似乎是想驗證李彥俞的猜想,在他注視下,那幾人竟是在瞬間粉碎,化為飛揚塵土,飄落深陷于草叢中,不見了身影。 李彥俞背后冒了虛汗,那幾人有三名是大乘期修者,其余兩人是化神巔峰修者,他們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更是其背后所在的宗門。如今這般死態,必然是玄溫下手,至于下手原因,恐怕是來此叨擾,惹了玄溫不快。 幾位來訪的其他宗門的重要長老,說殺就殺,說明玄溫從未將他們放在眼中。 思及此,李彥俞不禁為如今自己的來訪感到一陣心虛。 玄溫分身已然猜到李彥俞心中所想,只滿面冷然。 李彥俞不敢言語。 許久過去,終于聽玄溫道:“李彥俞。” 李彥俞立刻回神:“玄宗主?” “靈泉。”玄溫眼中情緒深不可測,如此說道,“先取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