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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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林輕按她的后背:“不是在這里么?”他用另一只手覆蓋她的眼睛。她還是不甘愿睡覺,雙眼一眨一眨,睫毛來回掃刮他的掌心。 那種微癢的觸覺逐漸擴散,向縱深處蔓延。傅承林收回唇邊的笑意,直接提醒她:“已經十一點了,你再不睡,天要亮了。” 流風穿越半開的窗戶,帶來清透的氣息,讓人聯想到波濤拍岸,海闊天空。 姜錦年終于有了困意。 她說:“對呀,我要早起,六點起床。” “那倒不至于,”傅承林悠然道,“你又不需要上班。” 他省略了時間狀語:你度假期間。 姜錦年不分青紅皂白一口咬定:“誰說我不需要?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上班。” 傅承林贊同她的觀點。他也非常重視工作和效率。他還沒出聲回應姜錦年,她就半坐起身,揪住一個枕頭,袒露道:“我想做基金經理……”話說一半,忽然沒來由地退卻:“做不好,還要再熬幾年,投資策略和人際交往都必須學。” 傅承林順著她的意思,鼓勵道:“別考慮那么多,我相信你會成為第一流的基金經理。” 姜錦年嗤笑。 她怏怏不樂地蜷作一團,傅承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問:“打賭嗎?” 她點頭。 他又問:“賭什么?” 姜錦年嗓音含糊:“不知道。” 傅承林使用一套奇特的邏輯,詭辯道:“賭你自己吧。這件事的本身,取決于你,應當賭你自己。”話沒說完,他打開手機錄音。 他還拿出另外的條件引誘她:“我要是輸了,我可以……” 姜錦年湊合著理順了前后關系:傅承林的意思是,假如她成為第一流的投資經理,那么……那么她就把自己輸給他了。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賭約? 她不同意。 她打斷傅承林的話:“我才不屬于你。” 傅承林從容不迫地應答:“所以,我和你打賭。” 姜錦年點一下頭,心想也是。 “賭不賭?”他忽然翻身,端正地坐起來,視線并未移開,依舊鎖定了姜錦年,“你不敢答應,我也能理解。我知道,你對自己缺乏信心,我們可以循序漸進,慢慢培養你的信心。” 他說得無比誠懇認真。 姜錦年不由得陷入一陣反思,進行剖析與自我剖析。最終,她主動與他雙手交握,像是江湖上兄弟結拜般義氣隆重:“我答應你。” 傅承林顯露本性,反扣她的雙手。 姜錦年后知后覺,仍然沉浸在思索中:“做這一行的人,基本都很努力,很用功。再加上他們學歷好,起點高,競爭就更激烈了……我從前聽別人說,高考狀元沒什么了不起,他們在大城市混不下去,還有回鄉下殺豬種地的。其實歷年樣本容量那么大,涵蓋各省,也涵蓋各種職業,這都很正常啊。不少成績好的人,都特別勤奮,這一點無法否認。” 傅承林卻道:“除了勤奮,還得有天賦、技巧、運氣、團隊協作。” 姜錦年深以為然。 秒針無聲地旋轉,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她斷斷續續和他說話,很快就倚靠枕頭睡著了。 傅承林發表了兩句時勢見解,再沒有任何聲音回復他。 他側頭看向姜錦年。 她趴在床上,被子遮擋了她的后背,細滑的肩膀光.裸在外。傅承林深知這種睡姿不好,抬手試著挪動姜錦年。她清醒了幾秒,混沌困倦不肯睜眼,自行摸索到傅承林,竟然就十分積極地貼過來,安安靜靜地貼在他懷里。 他拿被子裹緊她,自言自語道:“晚安。” * 第二天早晨,姜錦年從浴室出來,瞧見傅承林正待在院子里,曬著太陽。泳池邊上放了兩張躺椅,他坐于其上,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 姜錦年換了條裙子,開開心心去找他。 他立刻提起了昨晚的賭注。 姜錦年懵懂片刻,先是冷笑,隨后當場耍賴,死活不肯認賬。 傅承林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出。他漠然掏出手機,回放昨晚的錄音,姜錦年聽完全部對話,不知所措地干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我們今天有什么活動安排?” 傅承林不急不緩地回答她:“出海,海上快艇釣魚,釣完回來,明天去坐潛艇。” 姜錦年歡快地跳進屋子里,翻找傅承林的箱子和柜子,果然發現了他準備好的釣具與餌料。姜錦年把這些東西拿出來,裝進一個長方形的大包,扛在肩膀上,就和傅承林一起出門了。 她一路上還哼著歌,曲調輕松,間雜著中文英文西班牙語。傅承林問她:“從哪兒學的西班牙語?”她誠實地說:“在美國呀。他們的第二大語言是西班牙語,我念研究生的時候,學校免費提供服務,我就去學了一年。” 傅承林記得,她之所以學會了游泳,也是因為學校有選修課。 他覺得她真可愛,但凡有一點機會,她便要嘗試抓住。 姜錦年沒留意傅承林的眼神。她望見了游艇,扛著包裹飛奔而去,跑到半程,忽然折返回來,又一次停滯于傅承林身邊。 她說:“我今天乖一些,我不亂跑了。” 傅承林表揚她:“很好,我非常欣慰。” 姜錦年謹慎地詢問:“這艘游艇是你的嗎?” “當然不是,”傅承林否認道,“不是我的。我并不喜歡燒錢,日常生活比較節儉。” 他這么干凈利落地撇清關系,反而讓姜錦年心生狐疑,越發猜忌這艘船和他有關聯。果不其然,她通過信息檢索,找到了一則幕后消息——傅承林是這家游艇公司的投資商。 她無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船上有三個工作人員,兩男一女。眾人瞧見傅承林空手而來,姜錦年扛著一個巨大的包裹……只當姜錦年是傅承林的美女秘書,還特意和姜錦年說了一句:“你們老板的房間有三個,船艙中部是餐廳……” 姜錦年搖頭道:“他不是我老板。” 傅承林接話:“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夫人。” 姜錦年正想說一句誰是你夫人?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他今早過來時,想奪走她肩上的行囊,她偏不給,他好像就有點介懷了。 而今,她放下背包,清算寶物一般,將釣具和魚餌一字排開。 駕駛員就位,船艘開動。 傅承林慣用一種方式,叫“路亞釣”——路亞釣的意思,就是拿仿生假餌掛在魚鉤上,借由快艇的飛速移動,假餌也會一路奔馳,吸引rou食性魚類進攻、繼而咬鉤。 姜錦年對此的評價是:“咬鉤的魚好慘啊,一口新鮮rou都吃不到,還會被陰險的人類抓住。” 傅承林附和地嘆氣:“確實可憐,那我們不釣了,單純地賞賞海景。” 姜錦年制止:“不要嘛,你讓我長長見識……抓到小魚苗,或者什么珍貴種類,我們就放回去。” 傅承林熟練地揮竿下海。姜錦年有樣學樣,拿起另一只魚竿,模仿傅承林的一舉一動,她學得極快,內心雀躍表面淡然地說:“我感覺也不是很難,我馬上就能釣到魚了。” 話音未落,傅承林已經開始收尾,提竿,吸引船上眾人圍過來看——原來他釣到了一只海鱸魚。那條魚長約六寸,剛勁有力,躺在甲板上跳躍滾動。 姜錦年也不釣魚了,蹲在旁邊伸出一根食指,動輒戳一下鱸魚的胴體,贊賞有加:“不錯不錯,佩服佩服。經我鑒定,這條魚年齡適中,肌理強健,rou質鮮美。” 傅承林這時已經拿起了姜錦年的釣竿。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總之他沒過多久又釣上來一條,而且比船上的鱸魚更大更強壯。 姜錦年歡呼一聲,搶占功勞道:“你用了我的魚竿,那就是我釣上來的魚。我的魚比你大多了。” 傅承林側倚欄桿。他戴著鴨舌帽和黑色護目鏡,略略看她一眼,她就怦然心動。 可他竟然說:“強盜。” 說著,他又釣上一條魚。 姜錦年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拽出一只準備好的麻袋,把三條魚全部塞進去,振振有詞道:“今天我就坐一回莊家,取走你的本金,吃掉你的利潤,讓你認識到經濟市場的殘酷性。” 她一邊說話,一邊拎著麻袋逃跑。 傅承林不以為然:“我的本金多的是,隨便釣一釣,又是好幾條。” 姜錦年沒聽見他的炫耀。她來到了廚房,委托廚師烹調了三條魚,傅承林下來找她時,船艙里飄出一股鮮香湯汁的海味。 日近中午,船上眾人一起吃飯。 姜錦年端著一個盤子,坐在甲板前方的躺椅上,欣賞著廣闊海洋與遠處綠洲。她咬一口魚rou,感嘆一聲:“我的天,真好吃。” 傅承林坐到她身側,問她:“開心嗎?” “開心。”她垂首一笑,雙眼彎彎更像小狐貍。 傅承林也興致盎然。到了下午,他親自教她釣魚,不過釣到的魚都放生了,他們在傍晚夕陽落幕時返航。 長風迎來送往,海鷗鳴飛,晚霞與波浪同色。 傅承林背著漁具,向后伸出一只手,牽著姜錦年邁下臺階。上岸不久,姜錦年就開始探討今天的晚餐——她想吃水果碎冰。傅承林自然應好,帶她走向一家海島餐廳。 在他們的背后,斜陽落盡最后一點顏色。 黑沉夜幕悄然降臨。 傅承林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姜錦年不知道誰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湊近一聽,只聽到電話里的人十分焦急。 那人說:上市計劃恐怕要胎死腹中。 傅承林問他怎么了? 那人回答:目前的情況是這樣,我們的兩位高層重要股東被牽扯進了一樁重大受.賄案。 第49章 事變 事發突然,傅承林必須盡快回國。 他一直在打電話,不停地打電話,姜錦年就坐在門外偷聽。她發現,原來他也要賠笑,他也要投誠,面對某些“局長”、“委員會長”、“行政總裁”,中文英文不斷切換。她不知為何非常難過,比自己被人潑了一身酒更難過。 假期提前結束了。 只持續了兩天。 她抬頭望著今晚的月亮。 光暈鑲嵌一圈毛邊,色澤清冷。 淺白的影子明明滅滅,藍色的光點緊挨著草叢穿梭……那是一群螢火蟲啊。她記得小時候常用一只玻璃瓶裝滿螢火蟲,但她很久沒在夏天見過這種小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