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顧大夫卻嘆了口氣,“大夫人現在身體虛弱,不宜驚動。” 林大夫人先在已經病入膏肓,自己不過多留了點時間而已,若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也好有個交代。 林瑋坐在林大太太的床邊打量著處在生死邊緣的母親,干枯蠟黃哪里還能看得出年輕時候的半點風華,說話的時候氣息微弱,林瑋湊近了去聽。 “瑋兒……把我葬在瑾兒……身邊……”林大太太吃力的說道,現在她別無所求,只盼著死后也能陪著女兒。 “娘~你振作點,你會好起來的。”林瑋哽咽道。 “你爹……”林大太太嘴唇微闔,眼睛直直的看著林瑋。 “娘,父親縱有不是,看在兒子的份上,算了吧!” “瑋兒……我好恨……”林大太太的話還未說話就閉上了眼睛,手無力的垂落下來。 我好恨當時自己看不開,為了男人失了做母親的責任,這輩子都悔恨不安,一輩子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 林瑋靜靜的握著母親的手,那雙手現在瘦骨嶙峋,還帶了淡淡的暖意,淚水漸漸低落,他總歸變成了一個沒有母親的人,母親這輩子縱有千般過錯,但對子女卻沒有一點點保留。 林大夫人終歸沒有走到林大老爺的后面,可她也不再在乎林大老爺葬在何方何地,以前的些許執念還是是放下了。 屋子里燈火暗淡,只有丫鬟們低低的哭泣聲,林瑋顫抖著手幫母親把露在外面的手放在被子里。 “去請少奶奶帶孫少爺過來送送祖母。”林瑋輕聲吩咐道,以前的事情都已隨著林大夫人的去世化為烏有。 大夫人過世的消息隨著院子里的哭聲穿過重重院落傳到了林大老爺的院子,屋子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唐氏剛剛還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又覺得心里空落落的,這人去得這般無聲無息,哪里還能想到今天白天的癲狂。 一直昏迷不醒的林大老爺□□出聲,徐徐睜開了眼睛,眾人聽到動靜都圍了上去,林大老爺喉嚨咕嚕了幾聲,吐出一口烏血來。 ☆、第 102 章 薛柏回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秋露漸重又起了秋風,月亮在云層中時隱時現,值夜的婆子也沒料到自家主子這么晚回來,急急慌慌的幫他開門,和今夜注定忙亂的林府不同,薛家大院已經陷入深深的睡眠中,到處都靜悄悄的。 天上一輪素白的圓月在云層中時隱時現,薛柏踏著月光一路慢慢走著,深夜的風吹在身上透著涼。 平時林玨屋里是不留人的,今晚情況特殊便在床踏上鋪了被子值夜,值夜的正是青雁,聽到外面的動靜掌了燈出來看,見薛柏回來也有些吃驚,都已經過了子時,還以為姑爺就在林家住下了。 “我不在的時候少夫人可還好?”薛柏一邊拿了帕子擦手一邊問。 “少夫人吃了藥睡得很沉,還沒有醒過,老夫人一直在屋里照看著,。”青雁還是很感激薛母的,作為婆婆能夠做到如此已經是大家的福氣了,這也是自家小姐的福氣。 薛柏聽了點點頭,自家母親肯定也是擔心自己不在,林玨這再出亂子沒人坐鎮才守在這的,這正是薛母的可貴之處,對子女都是真心疼愛,兒媳也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 薛柏用手罩著燈探過去看了看林玨的臉色,大概是今天折騰這一場,林玨睡得極熟,眉頭微戚,嘴唇有點干裂,并沒有其他異樣,薛柏放下心來,把等交給青雁自己去洗漱了。 薛柏再出來的時候林玨已經醒了,薛柏剛剛在沐浴的時候不小心瞇了一會,醒來的時候水已經半溫,匆匆擦干了披了衣服就出來,卻見林玨正靠在枕上小聲的和青雁說話,聽見腳步聲轉頭來看他,“剛想讓青雁去看看,你就出來了。” “想了會事情,你覺得怎么樣?”薛柏隨意的擦了擦披散的頭發。 “想來的慧海大師佛珠的功勞,這一覺睡得極好。”林玨的臉上露出淺淺的一個笑容,“只是睡得就了,肚子有點餓。” “這是什么大事,讓廚房做去,想吃什么?”薛柏聽了卻很高興,能吃東西是好事情啊。 林玨雖然覺得餓,但是卻沒什么胃口,見薛柏這樣開心也不忍拂他好意,“我想吃雞湯面。” 雞湯面這個最省事,小廚房里一般都備著現成的雞湯,丟了面條進去又快又簡便,這么晚林玨也不想去磨難廚房里的人了。 “就只是這個?”薛柏挑眉問道,不是說餓了么。 “熱熱的喝幾口湯,出一身汗明天我肯定就就好了。”林玨撩了撩耳邊的碎發,轉頭問薛柏,“你要不要也添一點。” “也好,我陪著你吃。”薛柏被林玨一說也覺得肚子有點饑餓,今天一天都忙亂,晚上在林家又忙了半宿,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唐氏雖然有留意到姑爺準備了飯菜,可在那樣的情況下哪里還吃得下,不過匆匆對付了幾口而已。 青雁抿嘴一笑出去吩咐人做面,順便把之前鋪著的被子收走,姑爺回來了他們這些丫鬟應該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吧。 “丫鬟都被你指使走了,誰扶我起來?”要吃飯自然要起來,現在青雁被薛柏指派走了,自己又沒什么力氣,林玨便沖著薛柏撒嬌。 薛柏無可奈何上前去幫她,懶怠穿衣服便用自己青色蓮紋斗篷圍了,只露出林玨一張素白的一張小臉,白瑩瑩的和天上的月亮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對靈動的雙眸。 “你這樣圍了,我怎么幫你擦頭發?”林玨又好氣又好笑,現在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就跟襁褓中的小嬰兒似的。 “你只管坐著,我自會來。”薛柏也不是那種沒了丫鬟便跟缺了手腳的人,自己拿了干帕子三下五除二的暴力解決了濕頭發,那粗暴的手法簡直是對頭發的摧殘,林玨簡直不忍看,強迫著自己轉過頭,渡到一邊的凳子上坐了。 桌上還放了一本金剛經,不是之前屋里的東西,林玨拿著翻了幾頁,心中有所感,今天若是不是慧海大師,自己還一直沉浸在睡夢中無法醒來,笑道,“佛渡眾生,如今我也是佛主庇佑下的人了。” 薛柏聽了也笑,“等你大好了我們一起去磐山寺還愿,多謝菩薩保佑你逢兇化吉。” “磐山寺……”林玨的心思瞬間就被這個名字勾起了回憶,那次在磐山寺遇到薛柏實在是太狼狽了,現在想著還有些臉紅,當時自己和紫心被蜜蜂追趕,若不是遇到薛柏估計會很慘了。 說起來也許這就是和他的緣分,每次都像是菩薩派來的人,能夠幫自己渡過難關,以前別人都傳他克妻,可是為什么自己卻感覺自己如此幸運,能夠嫁與薛郎為妻。 微微金色的湯底,碧綠的小青菜,又加了香菇丁,筍絲,還有幾顆蝦仁,一碗簡簡單單的雞湯面也是色香味俱全的,特別是在饑腸轆轆的人面前,林玨用勺子舀了湯輕輕的吹著,小口小口的喝著,薛柏卻吃得很爽快,不一會一大碗面便沒了,連以前他不愛吃的青菜也不例外,再喝上幾口熱熱的雞湯,真的是渾身舒爽。 林玨抿嘴一笑,把吃了一半的面往薛柏那邊推了推,“你幫我的也吃了吧,我實在是吃不了了。” 薛柏皺了皺眉,林玨還以為薛柏是嫌棄自己,覺得自己有些失言,雖然是最親近的夫妻可畢竟每人有自己的習慣,薛柏又是個愛干凈的,不一定會吃自己剩下的。 薛柏卻說話了,“吃的還沒貓多~”雖然口里抱怨,還是端過林玨的碗幾口就吃了,并沒有林玨想象中的嫌棄。 夫妻二人重新洗漱了休息,現在青雁便和往常一樣在隔壁的屋子值夜,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薛柏摟了林玨在懷,斟酌著和林玨說她大伯母去世的消息,“大伯母前些日子有些不好,瞞著沒有告訴大家……。” 林玨驚訝的抬起頭來,“大伯母現在怎么樣,好些嗎?” “今天晚些時候已經……去了……”薛柏的聲音暗沉,帶了克制的憂傷。 黑暗中林玨半天都沒有說話,薛柏只感覺到胸前溫熱,伸手把林玨更緊的摟在懷里。 “之前我還怪她來著。”林玨哽咽著斷斷續續的說著,“可她一向都還好,怎么會忽然就去了?” ☆、第 103 章 林玨對大伯母的感情復雜,一方面因為大伯母性格變古怪而害怕她,一方面又覺得大伯母是因為失去大jiejie所以才古怪而可憐,不管怎樣她終歸是一家人,縱然大伯母以前做了些對不起她的事情,可現在人走燈滅咋聽到這個消息林玨整個人都是空落落的。 薛柏輕輕的拍了拍林玨的背,雖然之前他也在生氣之前林大夫人傷害林玨的事,可現在只覺得人世無常。 “大伯母這些年一直郁郁寡歡,再好的身子也抵不過日日的消磨,對她來講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薛柏低聲寬慰道,“說是要葬在大小姐身邊,母女二人也能有個伴。” 林玨聽了眼淚止不住的流,她終歸是個母親,之前傷害自己也是因為心中的結打不開,看著好像是一直在為難責難別人,實際上真正折磨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明天我也回去。”林玨吸了吸鼻子,作為侄女總要回去送送她才是。 “岳母說你還病著,萬事不可勉強,明天我和母親去悼唁就是。”薛柏聽了卻不同意。 薛柏和唐氏擔心的是若是林大夫人所說的話有幾分真,若是林玨去了怕有妨礙,而且馮道婆現在也蹤跡全無,就更對此事心中沒底了,唐氏為了穩妥起見還是讓薛柏勸林玨在家里,等大殮的時候再去上注香就是。 林玨聲音悶悶的,“大伯母去世,我做侄女的大殮才去……” 薛柏安撫的拍了拍林玨的背勸道,“對長輩的心意不在這些虛禮上,明天你在家里佛堂上注香就是,岳母也是一片慈愛之心,也不能辜負了好意。” 林玨第二天到底是沒有回林家,不光薛柏和唐氏不同意,連薛母也反對,只讓她在家靜養,讓人準備了祭禮和薛柏一起去了林府。 昨兒來人說的是林大老爺不好了,可今天一早來報喪的卻是林大夫人去世,薛母一臉懷疑還以為自己昨天夜里聽錯了,吩咐下人快去準備祭禮,自己匆匆去了林玨的院子。 林玨在丫鬟的服侍下正喝藥,薛母便把薛柏拉到一邊去盤問,這事怎么到處都透著蹊蹺,可畢竟是林家的事情也不好當著兒媳的面去追問,便特意避開了林玨。 薛柏夜里昨天回來的晚,還沒來得及給母親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的給母親解釋了一下,薛母聽到林大夫人居然刺傷了林大老爺,震驚之色掩都掩不住,這也太讓人意外了,妻子刺傷丈夫這種事情八百年都遇不到一次。 薛母強壓下自己的八卦之心嘆了口氣,“這可真是想不到,以前林家大夫人那樣的人會變成這樣。” 當初林瑾和薛柏定親之后薛母和林大夫人也是常來常往的,是個和氣精明的當家夫人,不管是管家理事都十分在行,至從病了之后便少于外人來往,沒想到最后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不由得不讓人唏噓了。 薛柏也不便議論長輩,“林家只說大夫人的病逝,大老爺傷心過度病倒了。” 薛母點了點頭,這事情傳出去對林家眾人的名聲確實不好,指了指里屋,意思是問林玨是否知道,薛柏搖了搖頭。 “這是我們不好說,等親家母給兒媳說吧,現在只讓她安心養病才是。”薛母放下心來,和薛柏說了幾句話,便進去看林玨。 這幾天薛母對自己的照顧林玨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感激婆婆,見薛母進來要站起來行禮,被薛母止住嗔怪道,“又沒有外人在,不講究那些虛禮,剛剛你娘家人來報你大伯母去了,想必柏兒也給你說了,吃了飯我和柏兒便去你娘家一趟。” 林玨昨兒已經在薛柏口中得知了這個事情,只是眼圈一紅點了點頭, 本來還想在薛母那尋求下支持說和薛母一起回林家,薛母卻擺了擺手,“你身子不好,去了也是添亂,如今那邊事情也多,還是在家為好。” 薛柏看了一眼林玨,見她垂頭喪氣的有些失望,吩咐青雁,“你陪著少夫人去佛堂上柱香,也全了少夫人的心意。” 薛母點頭,“這樣也好。” 三人說了一會話有人來回道東西已經準備好了,薛柏便陪著薛母一起出門去林府了,青雁和紫鸚兩個陪著林玨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門口方才轉身回了屋子。 薛家的佛堂設在薛母院子的倒座,不大不小的一間屋子,和大多數府里相差不大,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觀音托著玉瓶,香案上供奉了香果糕點,屋子里有淡淡的檀香味道,聞著就讓人心情平靜下來,林玨虔誠的跪在蒲團上磕了幾個頭,上了一炷香。 唯愿大伯母能夠早登極樂,與大jiejie也能在泉下團圓,再續母女之情,后來林玨也想通了,這對大伯母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倒不必為此傷懷。 上完香林玨和紫鸚兩個回自己的院子,秋風一吹便有黃葉飄下,秋色漸濃,林玨身上披了一件雪青色的披風,頭上插了一根銀托底的珍珠簪,只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 轉過竹橋的時候林玨主仆遇到了帶了春墨出來透氣的王清媛,王清媛見到林玨還有點詫異,昨兒林玨發病的情形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疑問脫口而出,“你都好了?” 林玨點了點頭,“已經好多了,多謝表妹掛念。” 王清媛目光懷疑,“表嫂昨天就跟著被鬼附身了一樣,大喊大叫的,今天就跟沒事人一樣,這可真是萬幸啊!” 這話說得十分無禮,紫鸚剛要開口去和王清媛爭辯,小姐病了的事情大家盡量都瞞著點,沒想到卻被表小姐說了出來,你說氣人不氣人,她一動便被林玨攔了下來,不管怎么王清媛都是家中的客人,萬沒有丫鬟去對峙的道理。 林玨鎮定的回道,“昨天只是被夢魘著了,慧海大師佛法精湛,聽大師念了佛經,現在已經無事了。” “沒事就好,倒把姨母累得不輕,表嫂以后還是少做些……事,免得睡也睡不著。”王清媛輕笑出聲,特意在中間停頓了下,這未盡的意思才最讓人惱怒。 林玨不想和王清媛計較,“多謝表妹關心,我能得婆婆照顧是我的福氣,也希望表妹以后也能有個疼你的婆婆,這才是大家的造化。” “哼!”王清媛扭頭哼了,主仆二人往薛母的院子的方向去了。 紫鸚氣得沖他們的背影吐了口口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尖酸刻薄的樣子誰家敢要!” 林玨沒有像往常一樣阻止紫鸚,她站在原地怔怔的出了會神,若是王清媛說的是真的,自己昨天不是被夢魘了,不然何至于把唐氏和林二老爺請來?可為什么大家一致隱瞞了此事,難道真的另有隱情? 林玨若有所思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不管他們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可終歸是為了自己好,若是自己一再追問倒是壞了他們的好意。 紫鸚對王清媛一直忿忿不平,有是個藏不住話的,拉著青雁就嘀嘀咕咕的把王清媛剛剛對小姐說的話重復了一個遍,青雁聽了也生氣,但嘴里卻道,“表小姐是嫉妒我們小姐得了老夫人的疼愛吧,這話說得酸溜溜的。” 紫鸚噗呲一笑,“她一個外人吃哪門子的醋啊。” 青雁也笑,“誰知道呢,老夫人孰輕孰重可是分得清清楚楚,昨兒守了小姐大半夜呢。” 林玨被兩個丫鬟這樣一鬧,也分了心思道,“越說越離譜,難不成我還要和表妹爭寵不成?”她是正兒八經的薛家媳婦,薛母是自己的婆婆對自己疼愛那也是正常的事情,哪用得著和王清媛比較,她不管怎么樣都只是親戚而已。 只是這個表妹每次都讓人膈應,雖然林玨是個大度的人,可對她始終也喜歡不起來,真心希望這個表妹能早日覓得良婿,自己一定多送幾副首飾賀她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