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有理由懷疑柯席遠在故意逗她玩，坐起身來湊到他面前去：“我要看看是哪本笑話書會出這種無聊得不能再無聊的笑話……”

    “……”

    “哈！你果然是編出來整我的！”

    柯席遠合上書，像被戳中了笑神經，開始毫無形象地壞笑。

    沒救了這個人……甘棠掀被子把腦袋整個都蒙住，她怕自己再看一眼柯席遠的臉會忍不住跳起來打他。

    然而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能聽到被子外柯席遠討打的聲音：“那好，我換個正經笑話，你聽著，有一只小貓……”

    “啊，要瘋……”她有種抓狂的沖動。

    就這樣在和柯席遠斗來斗去的日子里，甘棠逐漸養回了精氣神，因為胃病的原因，她已經好久沒嗅到rou味了，將將康復就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大餐一頓。正好兩個大人都有空，當天晚餐他們一家四口就出去吃了一頓西餐。

    雖然甘妍和柯席遠都在時刻關注著她 ，但她還是沒忍住吃了兩個牛排。嘴癮是過夠了，但晚上睡覺的時候卻開始難受，胃部一下一下的抽痛，疼得甘棠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呻/吟。

    想下地去找藥吃，卻無奈手腳無力，在床上翻滾了大半夜，又疼得迷糊過去。

    迷迷蒙蒙間感覺有風吹在臉上，一道淺淺的黑影遮擋在她眼前，心里一跳。一時竟分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脫離險境，仿佛還置身在黑屋子里，暗無天日，絕望得可怕……

    “誰……”她意識不清地呢喃一句。

    那道黑影微微一怔，響起一道沙啞但輕柔的嗓音，說出來的話卻很霸道：“甘棠起來吃藥。”

    “……什么藥?我不吃，你不會是人販子吧……”她痛得意識不清，壓根分不清自己人在哪里，腦袋沿著床邊差點掉下去。

    那人及時伸手給她托住了，手掌冰冰涼涼地十分舒服，甘棠不自覺拿臉蹭了蹭。

    他發出一聲輕笑：“怎么跟個小傻子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鼻尖鉆入一股帶著奶香的溫熱氣息，甘棠被饞醒了，疲倦的眼皮只睜開一條縫，看到他手上端著一杯乳白色的液體。

    “喝杯牛奶你就不會痛了。”

    大概是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也或許是這人的氣息她太過熟悉，甘棠居然沒有絲毫警惕，就著他遞過來的杯子，將里面的牛奶一飲而盡。

    溫熱的液體順著食道滑入胃中，給抽痛的胃部帶來暖意，果真如他所說，喝下這杯牛奶之后，她的胃病果然得到緩解。

    困意再度卷土重來，甘棠耷拉著眼皮又沉沉睡去。

    睡夢中，偶然聽到有人在她耳畔低語了一聲“甘棠，對不起”，嗓音極其熟悉，語氣卻十分陌生。她只當是一句夢語，翻了個身又睡了。

    第20章

    甘棠最近總是夢到上樓梯踩空從高處墜落下來, 這是發育期孩子長個的生理現象, 上輩子甘棠長個的時候正好住校, 每天為了節省那點飯錢傻了吧唧地吃泡面，結果最后落得個小矮子的下場, 這下她又當一回小孩, 就特別注重身體發育期的膳食營養。

    整個暑假該吃的蔬菜米飯、牛奶鈣片一樣不少, 還經常和柯席遠張裕他們一起去運動，一個多月下來果真長高了不少, 本就是個小骨架人，這下看著更是四肢修長, 脫了一分稚氣平添一分少女的秀麗。

    與她相反的是柯席遠, 自打上了初二那身高便停駐不前了，不過男孩子長高都是在十五六歲的時間段，柯向南倒是沒怎么擔心。

    唯一的變化就是, 甘棠以前看柯席遠都能治頸椎病，現在眼見著一天天向他靠近, 終于找到了一點氣勢上的勝利感。

    毫無意外的，甘棠和柯席遠就讀同一所中學，也是一所私立學校, 但與小學不同的是，這次他們的同學中不僅有靠背景入學的，還有一半是靠拔尖的成績進來的。這部分成績優秀的學生一般家境比較貧寒, 他們的學費和日常生活全靠學校資助, 而學校的資金就來源于那些有背景學生的家長。因為有了好學生的帶頭, 班級學習氛圍才會良好，所以這個方法各取所需，對于大家來說都是雙贏的。

    甘棠總算明白為什么以柯席遠那個天賦異稟的腦袋瓜子卻不能輕松考到第一了，他那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的學習勁頭哪比得過這群靠考試過日子的窮學生呢。

    入學的第一天，甘棠就明顯感受到班級里彌漫著兩種氛圍，互相不屑、暗中較勁，一點也不像十多歲的單純孩子。

    好在班主任是個年紀不大的男老師，思想相對年輕很多，在他的調動下，班里的氣氛總算么有那么尷尬了。那男老師做了自我介紹名叫林崆，隨后又讓學生一一上臺做自我介紹。

    初中生正是中二時期，虛榮心也急速膨脹，做自我介紹的時候當然少不了要炫耀炫耀。甘棠經過觀察發現，一般說自己父母是xxx集團的董事或是xxx部門的領導的孩子都是靠家庭背景進來的，長相就看起來相對養尊處優一些。而另外一些出口就報自己在xxx比賽上獲得金獎、xxx年又評為啥天才少年的一般都是靠成績入學的。

    看著小小年紀吧，攀比心還重得很，生怕不說出自己的長處就被人看不起了似的。

    甘棠坐在底下暗自想了想，她的成績吧雖說也一直名列前茅，但那是身為成年人做了弊的，而且從沒去參過什么獎，要拿出來說真是沒臉。而論起背景，甘棠就更說不出口了，雖然不管是甘妍還是柯向南都是上層精英，但要她拿他們當炫耀的資本實在不符合她性格。

    于是她自我介紹的時候就既沒提成績也沒提家世，只老老實實地把自己名字說了，末了寫在黑板上才下去。

    最后，林崆上臺總結，露出揶揄的笑，問在座的學生：“大家記住了誰的名字？”

    教室里有幾秒鐘沉默，最后還是不約而同地往黑板上娟秀的字跡看去，的確，一通介紹之后，人人都是富二代、個個學習都拔尖，但能記住名字的卻還是只有甘棠……

    “所以啊，大家既然有緣成為了同窗，就應該拋卻以前的光環，從咱們一級二班重新開始。”林崆最后語重心長道。

    第一節課結束得很快，到下課時間，教室里終于活躍起來，有的已經自來熟地組成了小團體，有的則像甘棠一樣煢煢孑立坐在位置上不動如山。

    甘棠昨晚沒睡好，這會兒想補個覺，趴下去沒多久就感覺一直有什么東西在自己頭頂上掃來掃去，不勝其煩抬起頭來，卻見是坐在她前桌的女孩子，正和旁邊的男生嬉笑打罵，因為緊緊靠在她的桌沿的關系，連她的桌子也跟著微微晃動，一頭明顯是燙過的卷發就肆無忌憚地在她面前甩來甩去……

    “……”甘棠無語地搬動桌子，往后坐了點，可能還沒維持半分鐘，那女孩就又靠上來了，這次還更囂張，震得她桌上的水杯都快掉到地上去。

    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甘棠拍拍她的肩：“同學，不好意思，請問你可不可以坐前面一點，你差點碰撒了我桌上的水杯。”

    那女孩轉過頭來，皮膚白凈、五官清秀，斜著眼看著她：“碰一下怎么了？大家都是新同學要互相友愛嘛，剛才林老師不是說了要拋卻從前的光環重新開始么？”

    聽這語氣好像來者不善，甘棠輕皺眉，不明白怎么得罪了她，接著就聽她旁邊的男生說道：“你叫甘棠，我記得你，剛才能想到把名字寫在黑板上，挺聰明啊。”

    甘棠側眼看去，一眼就瞧見他耳朵上帶的那顆閃亮的耳釘，往下是松了三顆扣子的校服，雖然長得不賴，但一看就不像個好學生。他說完就挪動椅子坐到甘棠面前來，已經過了人與人交往的安全距離，連說話時氣息都能噴在臉上，這讓甘棠覺得很不自在。

    悄悄往旁挪了一點，她才冷淡地答是。

    “你記得我嗎？”男生又問。

    她搖頭：“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

    “沒關系，我再單獨跟你介紹一次，我叫王汌，很高興成為你的同窗。”他伸出手來想跟甘棠握手，見她不大愿意，竟然直接來抓她的手，“以后就多多關照啦。”

    “……”小流氓吧這人是……甘棠冷冷地收回手，直接不給面子地轉過頭去了。

    那叫王汌的男生笑容有點僵硬，被卷發女生取笑了：“王汌，熱臉貼上冷屁/股了吧，呵，人家那么高貴冷艷怎么可能跟你搭腔，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這么神秘，說不定是故意低調呢。”

    王汌被駁了面子，有點下不來臺地嘟囔一句：“低調？”他那放肆的目光在甘棠身上徘徊兩圈，調侃道，“國內的頂級富豪都是我爸的朋友，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哪個是姓甘的……拽什么拽啊，不就是個靠死讀書混進來乞討的么……”

    他嗓門不小，把周圍幾桌的人全都吸引過來，那些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有看甘棠笑話的意思，不光有家世好的，連那些靠自己進來的學生也參與其中，仿佛參與了奚落就可以融入這個班集體似的。

    甘棠很郁悶、十分的郁悶，她原本以為低調一點就能歲月安穩，但是誰能想到這會換來校園霸凌……

    回想起上輩子的時候，她貌似也因為很受老師喜歡而被校園霸凌過，那時候她是怎么做的呢？哦，記起來了，是漠視。

    甘棠坐正，就當什么都沒聽見似的摸出了手機。剛才怕上課的時候響鈴，故意關了機的，這會兒剛打開未接來電就跟泉眼似的噴出來。一看，全是柯席遠打的……

    點開信箱也好幾條短信——

    大魔王四十五分十六秒發來信息：為什么不接電話？

    大魔王四十五分二十七秒發來信息：干嘛關機……

    大魔王四十六分十八秒發來信息：接電話、快點……

    大魔王四十六分五十秒發來信息：再不接今天中飯你自己吃。

    大魔王四十八分零一秒發來信息：好，甘棠，你有種！

    甘棠看著這些，露出一個“exm？”的表情，不太明白他在這短短的三分鐘里和空氣做了什么思想斗爭，反正隔著屏幕她都能想象背后那張逐漸抓狂的大魔王表情包。

    耳邊聽著王汌和那女孩子的奚落，一邊手指飛快地給他回了條短信過去——“上課不能玩手機，有什么事放學再說。”

    點擊發送后，剛要把手機放下，立即就震動起來，還把甘棠嚇了一跳，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柯席遠大魔王的聲音：“甘棠，脾氣見長啊，電話不接還放學再說。”

    他語氣低低地，光是這樣甘棠都能想象他那副輕挑眉毛、半瞇眼睛的表情。

    為了讓自己的生活少點斗爭，她還是決定解釋解釋：“我又不是故意的，剛才在上課，老師讓關手機的。現在不是接你電話了么，有什么事直說吧。”

    電話那頭重重吐了口氣：“什么意思，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了？”

    “……”顯而易見，對于不講理的人越是跟他講理越是胡攪蠻纏，甘棠選擇沉默。

    “甘棠，林諾諾說你爸是個司機！ ”那個卷發女生指著另一個女生對甘棠道，演得像在跟她告狀似的，實際就想借機嘲諷她。

    看來漠視法對這群人不大管用，甘棠剛想開口教訓。

    那叫林諾諾就噘著嘴說：“你們沒聽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隔壁班有個叫張笑的就是我爸司機的女兒，她那種成績和家世怎么可能入我們學校，還不是他爸腆著臉來我們家求來的。甘棠不說清楚，我們怎么知道她不是同樣的情況呢。”

    她一說完，立即引來幾聲低笑，這群富家子弟連氣同枝，或多或少都在各種場合見過面，早已組成了小團體。剛才甘棠又不動聲色地出了風頭，自然惹到這些小公主小少爺的自尊心，在他們的觀念中就是非我族類便是低級，見甘棠絲毫不懼又氣質清高，當然想將她踩在腳底下。

    在三觀還未完全成型的年紀，欺負弱者便可與強者為伍，以多欺少便是正義。

    電話那頭默了默，柯席遠語氣低低地問：“誰在說話？”

    甘棠捂著話筒背過身：“哦，是我同學，馬上要上課了，掛了啊。”說完就果斷掛掉手機。

    轉過頭，林諾諾她們還在胡言亂語，甘棠被柯席遠打了岔也不想再惹是非，只是拉下臉：“我父母姓氏名誰沒必要跟你們匯報，林老師說得對，到了學校里就該拋去光環，咱們大家都是學生，沒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現在快上課了，剛才的話我便當做你們不知者無罪，但我也不是什么脾氣太好的人，以后你們再不放尊重，我也不會對你們客氣。“

    她冷冷地說完，看也不看王汌他們，只自顧自地拿出書本開始往上面寫名字。

    這群被捧大的少爺小姐們哪里被人這樣放過狠話，更不提這個人還是他們覺得一無是處的‘貧民’，卷發女猛的一下就站起來，甘棠的桌子也跟著一顫。

    “喲，還要對我們不客氣，你算哪根蔥？”

    ……

    “你又算哪根蔥。”接她話的不是甘棠，而是一道低磁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眾人驚愕地朝門口望去，就見一個穿著白襯衣校服的男生插著兜倚在門框上，眉眼英挺、棱角分明，即便只是一眼，也能讓人感受他周身散發出來的與人疏離的氣勢。

    他像個聚光燈一樣，緩步走進教室，并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甘棠也是一怔：“你怎么過來了……”這人不就是柯席遠么。

    柯席遠半瞇著眼，看起來很不高興，他還沒回答，一旁的王汌就一臉驚愕地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喊道：“柯、柯……席遠哥……”

    不光是他，另外也有人認識柯席遠的，都站起來叫他哥哥。應該都是這幾年柯席遠隨他父親頻繁出入交際場所結識來的迷弟迷妹。

    即便宋書潔沒見過柯席遠，還在發愣，好在被林諾諾悄悄提醒了一句，她才將他和柯氏集團聯系起來，見他一進來就走到甘棠身邊，兩人貌似關系很好，她便知道自己踢到鐵板子了，立即就換了一副態度，叫他：“柯學長你好，我是宋書潔，我爸爸是……”

    還沒說完就被柯席遠一道眼風給堵回去：“宋書潔是哪根蔥？”

    “我……”宋書潔白皙的臉立即就漲得通紅，“我們剛才跟甘棠說笑呢。“

    “說笑？”柯席遠歪了歪頭，瞳孔黝黑，“那我也跟你說說笑。”

    說著就朝宋書潔逼近，一米七的個子在一個初一女孩面前還是挺高大的，黑影罩下來讓宋書潔不自覺輕顫起來。

    這架勢看起來像是要打人了，甘棠深知柯席遠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打女生不算小事，打傷打殘還要算她的，她可不愿意惹這個麻煩，剛要上前阻止，王汌就快他一步上前扣住柯席遠肩膀。

    “席遠哥，算了吧，書潔也不是故意的……啊……”他驚呼一聲，被柯席遠推了一把，直接撞到了桌角上，疼得齜牙咧嘴。

    “誰他媽是你哥？”柯席遠冷冷道。

    見這情形，宋書潔臉都嚇白了：“柯學長，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的，我向甘棠道歉。甘棠，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看她嚇成這個樣子，甘棠真怕她回去告狀，到時候得罪人的還是柯向南，無奈只能拉拉柯席遠的袖子：“好，我原諒你了，不過下不為例。你快跟柯學長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