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個好姑娘，這個時代啊，像你這么乖巧的孩子已經(jīng)很少了。”那婆婆一邊拍拍她的手，一邊說著。

    甘棠只是笑著道了謝。

    越往里走，人煙越是稀少，因為昨晚剛下了雨的緣故，巷道里坑坑洼洼積攢了許多水坑，甘棠盡量想找干凈的地方走，卻發(fā)現(xiàn)越走越是泥濘。抬頭一看，巷道盡頭已經(jīng)沒有了城市的模樣，而是多了很多雜草和石塊，就像到了鄉(xiāng)下人跡罕至的地方。

    意識到哪里不對，她立即停下腳步：“婆婆，你家就在前面了，你回去吧，我要去找我jiejie了。”

    想抽回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小臂上那只手猶如鋼鐵一般把她焊住，手背上的老年斑浮在凸起的青筋上，就像一只干瘦的鷹爪，看起來詭異得可怖。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甘棠一把推開身旁的人，想也沒想就往后跑去，邊跑邊摸手機，可還沒碰到機身邊緣，就感覺背后有一道黑影襲來，緊接著后腦勺一陣劇痛，她就像一片飄零的樹葉，“咚”地一下就摔到骯臟潮濕的泥潭里……

    失去意識前，甘棠回過頭，還能隱約看到那老婆婆陰森可怕的笑容和高高揚起的拐杖……

    ……

    林墨顏是哭著跑去找柯席遠(yuǎn)的，那時候他正為剛贏了一場排位而歡呼雀躍。

    “小棠meimei不見了……快報警，小棠meimei失蹤了……”林墨顏瘸著腿跑進網(wǎng)吧包間，上氣不接下氣。

    柯席遠(yuǎn)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重復(fù)問到：“你說什么？”

    “小棠meimei不見了……她、她送了一個老婆婆回家就沒看到人了……快報警……”

    柯席遠(yuǎn)的笑容rou眼可見地凝固在臉上，兩秒后，噌的一下站起來，連著幾桌的電腦都被他震得黑了下屏。

    一把揪住林墨顏的衣領(lǐng)，唇色發(fā)白、聲音也抖得不像話：“她去哪兒了？怎么會不失蹤……你說啊！”

    ……

    鉆心的疼痛從后腦勺傳來，就像在腦袋上開了個口子，稍微動一動都牽動著心臟抽痛。

    “嘶……”甘棠倒抽一口冷氣，睜開眼。

    先還以為是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周圍也陷入一片死寂，只能聽到耳畔傳來“滴答滴答”的滴水聲。

    癱了有將近半分鐘，甘棠才找回觸感。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個潮濕的沙地上，地面上的石塊硌得她生疼，而且她自己狀況不是很好，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泥水，貼在身上冷得像凍在冰柜里。

    甘棠沒有問出“這是在哪兒”這種傻問題，毫無疑問她是被那個看似年老眼花的老婆婆給騙了，打暈她無非是為了兩件事要么謀財要么害命，伸手摸摸衣服口袋，錢包和手機果真不見了。

    既然都拿走了錢，為什么還要把她關(guān)在這里？

    甘棠張望四周，雖然看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但黑咕隆咚地一點光都沒有，絕不可能是在室外。

    忽然想起前世看到的一些關(guān)于人販子拐賣兒童的新聞，甘棠心里打了個突，心想自己不會這么倒霉，在瑪麗蘇的世界都會碰到人販子吧……

    正想著，忽聽十米以外傳來悶悶的說話聲，腳步聲漸進，而后“刺啦”一聲巨響，應(yīng)該是拉開了一道卷簾門。

    甘棠趕忙閉上眼睛裝暈，可隨后襲來的強光還是刺得她雙目生疼，原來這是白天。

    還來不及思考，她就聽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后走了過來。

    “春嫂，那娃還沒醒呢……”是個帶點陜西口音的男人。

    “俺下手重，睡他個一天半天的也很正常，只要醒了不是個傻子就行。”一個女聲道。

    甘棠聽得出來，這個女人就是打暈她的那個老婆婆，不過這會兒說話氣息和嗓音都有力得多，完全不像個年老孱弱的老年人了。

    她還不敢睜開眼，忽然感覺他們?nèi)恿藗€重物在她旁邊，一聲悶響過后帶來一股腥甜的風(fēng)，雖然沒看見，但她能肯定他們?nèi)舆^來的是個人……

    至于是個活人還是死人就不得而知了……

    那兩人又開始說話：“春嫂，這倆娃要賣到哪地去？俺們啥時候動身啊？”

    “你急啥，這才兩個呢，咋咧？怕被抓啊？”

    “哈哈哈春嫂說啥笑話，俺們以前在沿海拐人的時候，哪次怕過啊？”

    “俺看你就是慫貨，行嘞，這回拐的個女娃模樣倩得很，要買不少錢嘞，以后有你的好日子過。甭廢話，把門鎖上，跟俺去找你春哥。”

    又是一陣?yán)瓌泳砗熼T的聲響，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整個室內(nèi)又恢復(fù)寂靜和黑暗。

    甘棠躺了有十多秒才試著睜開眼，瞳孔酸澀脹痛，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淌眼淚，她抬手抹了抹，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是旁邊這個人身上滲出來的……

    甘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淚流得更兇了，她這是造的什么孽，居然還真碰上人販子了……自怨自艾半響，還是冷靜下來。也不知道林墨顏發(fā)現(xiàn)她失蹤沒有，但就算發(fā)現(xiàn)了肯定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她，現(xiàn)如今還是得自救。

    屏住呼吸靜心細(xì)聽了半分鐘，在滴答滴答的滴水聲中，還是被她捕捉到一陣時斷時續(xù)的細(xì)微呼吸聲，心頭的石頭終于落下去。

    旁邊這個人還活著，恐怕也是跟她一樣被那兩人販子拐來的，不過傷勢貌似比她更嚴(yán)重。

    嘗試著往那人身上探了探，摸到一點質(zhì)材偏硬的衣料，像是校服之類的衣服，再往上摸就摸到了一截長長的頭發(fā)，這孩子應(yīng)該也是個女孩兒。

    在她腦袋上探了探，和她不一樣的是，這孩子是被人從前邊直接打暈的，下手很重，把她的額頭打破了，流了很多血。

    如果不及時醫(yī)治，她很可能會死的……甘棠感到害怕。

    萬幸的是，沒過多久，身旁的女孩就醒了，只是醒的時候甘棠已經(jīng)摸黑把整個屋子都探了個遍。

    這室內(nèi)什么東西都沒有，不知是不是料到她們兩個小孩也翻不出手掌心，所以連綁都沒綁。只是把卷簾門鎖得死死的，連扇窗戶都沒有，空氣十分沉悶，只能通過卷簾門的下方細(xì)微的門縫才能辨別外頭是黑夜還是白天。

    那女孩開始怯怯地抽泣，連甘棠靠近也會害怕得瑟瑟發(fā)抖。

    甘棠只能盡量輕柔且小聲地跟她說話：“你別怕，我也和你一樣是被那個老婆婆打暈騙來的，我叫甘棠，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的父母知道你失蹤了嗎？”

    那女孩還是哭，悲戚得像被人遺棄的小貓。

    “你別哭了，現(xiàn)在不是害怕的時候，咱們倆應(yīng)該團結(jié)起來。剛才他們把你送來的時候，我就聽到他們說要把我們賣到其他地方去，如果你不想再也見不到爸媽的話，就好好聽我說話。”她盡量把聲音壓低，免得被外頭的人聽到。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那女孩嚇得一抽，立即止了哭泣，瘦弱的身軀還在黑暗中顫抖著。

    “我叫李曉潔，我是在上學(xué)路上被那個老婆婆騙來的，我……不知道爸爸mama發(fā)沒發(fā)現(xiàn)我失蹤了……”她聲音有點稚嫩，聽起來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小女孩，估計也跟甘棠差不多。

    不過甘棠卻抓住了一個重點：“上學(xué)路上？這不是放暑假了嗎？"

    “嗯……我是去一家補課機構(gòu)補習(xí)英文的，今天早上本來mama要送我的，是我自己不讓她送……結(jié)果就碰到那個迷路的老婆婆，我只是好心給她帶路……誰能想到她是個人販子……早知道就讓我mama送我去上學(xué)的……”那女孩說著又低聲哭起來。

    甘棠皺了眉：“今天早上？今天星期幾？”

    “星期一啊……”

    甘棠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她被拐走已經(jīng)是昨天的事了……柯席遠(yuǎn)和林墨顏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吧？報警了嗎？這個時代到處都是監(jiān)控，應(yīng)該很容易確定嫌疑人吧……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這個上面，安撫了那個女孩一番，告訴她如果待會兒有人來了就裝暈，兩個孩子在冰冷的黑屋子里互相依偎著，終于不再那么害怕了。

    不知過了多久，甘棠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直到餓得四肢酸軟、雙眼發(fā)昏，黑屋子里終于又來人了。

    這次她們倆都沒裝暈，想開口求點吃的，來的正好就是那個老婆婆，端著兩個缺了口的碗丟給她們。

    “醒了？吃飯。”說著給她倆的碗里一人盛了一碗稀飯。

    好久沒聞到食物的香味，李曉潔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碗就開始往嘴里倒，甘棠卻盯著碗里幾乎看不到米粒的稀飯猶豫了。

    那老婆子發(fā)出一聲嗤笑：“吃吧，還怕俺在你飯里下藥啊？放心，婆婆舍不得，還要指望把你賣個好價錢嘞。”

    皮膚干干皺皺地，笑起來就像童話里的巫婆。不過甘棠也實在是餓了，不再管她話里真假，只想先填飽了肚子再說，直到灌了一大碗稀飯下去，才終于找回了點力氣。端著碗眼巴巴地看著那老婆子，想再來一碗，那老婆子卻十分可惡地敲了敲鐵盆的邊說：“一碗就夠了，再多也不給了。你倆最好乖乖地不要鬧，不然婆婆可是要打小孩的。”

    看著她巫婆般猙獰的笑容，李曉潔不自覺顫了顫，甘棠也收回了手。

    “你要把我們賣到那里去？”她冷靜地問。

    “咋？還想跑啊？沒門，乖乖呆著吧。”

    “不是想跑，我們兩個怎么可能跑得贏你們，”甘棠與那老婆子對視，盡量以沉穩(wěn)的語氣說著，“你們販賣人口能賺多少錢？我爸爸是柯氏集團的老總，我mama也有自己的公司，如果你把我安穩(wěn)送回家，他們會給你更多的報酬。”

    那老婆子居然連猶豫都沒有一下，就冷哼一聲，上下打量著她：“你當(dāng)婆婆是個悶慫，要上你個小女娃娃的當(dāng)？到時候把你送回家了，俺們不就被抓了嗎，少打歪主意，給老娘乖乖待著。不然打得你說不出話為止！”

    疾言厲色地對她倆威脅一番，那老婆子端著碗和盆出去了。

    屋內(nèi)重回黑暗，甘棠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楚旁邊的女孩長什么樣，被關(guān)這么久，她是第一次感受到絕望……

    柯家，甘妍火急火燎沖進書房的時候，柯席遠(yuǎn)正跪在地上，從她這個角度看去能看到他臉側(cè)清晰的五根手指印。冷漠地移開視線，看向柯向南。

    “怎么樣？警方有沒有抓到嫌疑人。”

    柯向南面前堆滿了煙頭，在甘妍進來前才剛剛放下手機：“警方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監(jiān)控了，目前能確定不是惡性綁架案件。按林墨顏那孩子說，應(yīng)該是……”

    “是什么？”甘妍急切追問。

    “應(yīng)該是人販子。”

    甘妍倒抽一口冷氣：“人販子……他們會不會傷害小棠……”即便是個管來冷靜的女強人，她此刻也顯得不堪一擊了。

    柯向南心疼地上前抱住她：”小妍，你別急。老五街雖然是條老路，但沿途還是有交通監(jiān)控的，警方應(yīng)該很快能確定人販子的位置。“

    甘妍神色疲倦地捂住臉，微微點了點頭出去了，柯向南想追上去，卻忽然看見柯席遠(yuǎn)站了起來。

    “爸！既然是人販子他們肯定會再作案，讓我去當(dāng)誘餌吧，我可以把他們引出來……”他說話時，眼中盡是堅決。

    “閉嘴！滾出去！”柯向南卻冷冷道。

    “爸！”

    “我沒你這么個兒子，滾！”他站起身來，一把將他推出去，而后咚的一下關(guān)上了房門。

    “爸，你讓我去吧，等警/察找到人販子得到什么時候……”柯席遠(yuǎn)還不放棄地使勁砸門。

    里頭傳來柯向南一聲帶著嘲意的怒吼：“這么關(guān)心小棠的話，早干什么去了？如果不是你跑去玩游戲，她會失蹤嗎？！”

    “……”

    柯席遠(yuǎn)沒再說話，只是沿著房門緩緩坐到地上……

    ……

    又是在黑暗中醒來，甘棠已經(jīng)分不清是第幾天，甚至無法判斷是白天還是黑夜。

    李曉潔已經(jīng)快被逼瘋了，她開始瘋狂地嘶吼和哭泣，乞求那些人放她出去，可是從未得到回應(yīng)過。只有在餓的不行的時候才會端著一盆稀得不能再稀粥來給她們吃。

    哭是很費體力的，除了因為刺激眼球而產(chǎn)生生理反應(yīng)，其他時候甘棠從沒哭過，李曉潔正好相反，她年紀(jì)太小心理素質(zhì)不夠強，每每都是哭到?jīng)]有力氣暈過去。

    甘棠真怕她會因為哭而餓死在這里，所以開始沒話找話地跟她聊天。

    起初的時候李曉潔是不會回應(yīng)的，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就算哭也換不來生機的時候，才終于肯冷靜下來。

    黑暗使人冷靜也使人抓狂，李曉潔靠在墻壁上開始絮絮叨叨地念著她的父母。甘棠在旁認(rèn)真聽著，只覺得這比哭要好一點。

    “甘棠，你怎么從來不哭……你不想回家嗎？”

    “想啊……不過哭有什么用呢，我們要保存體力才能想辦法逃走啊。”她耐心地勸慰。

    那頭沉默著，在她以為這女孩又餓暈過去的時候，卻聽到她微弱的聲音：“甘棠，你不想你的爸爸mama嗎？”

    “爸爸mama啊……”甘棠嘆息一聲，第一反應(yīng)想到的卻不是甘妍和柯向南，而是她真正的父母。

    她上輩子平凡人生的父母，短短的幾載而已，卻已經(jīng)成了她腦海里兩道模糊的影子，體態(tài)佝僂的是她爸，微胖的是她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