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還沒想出個具體的罪名扣他腦袋上,又聽他啰里啰唆道:“不是說今天來給你裁衣的么,尚衣局的人來過了嗎?爺吩咐過的,鳳袍的制作要最好的,繡工也必須是最精湛的……” 苗小柔:“……” 白睢:“對了,還有春暉堂,皇后宮還沒修繕妥貼,只能委屈你先住那里,布置上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停停停停停……好煩啊,為什么她要答應嫁給這個人,好像并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被他套進來了。 為什么感覺有一雙手在推著她走? 時光如梭,十一月底的一天,宜婚嫁,諸事皆宜。不管苗小柔愿不愿意,煩不煩躁,在這一天她都被抓起來盛裝打扮。 這日天上飄起小雪,稀稀拉拉地點綴在滿宮的紅綢上,使得一切從簡的大婚顯出幾分蕭索,卻又多出幾分美。便是在這樣一個寒冷至極的下雪天,她要嫁給白睢了,讓她想起在去年的隆冬,她和他一起去宮外賞紅梅,她因為某事紅了臉。 大概從那時候起,就已經深埋了情根吧。 看著鏡中的自己,青絲綰正,已是婦人打扮,看得她好有些恍惚。 倘若他們還是市井中的他們,她會很期盼做他真正的妻子,他夢想著做大將軍那就去做,家里的生意她來cao心,兒女的事情也交給她來。 其實,當初若應了這門親,也挺好的。 罷了,還是不去想那些假如了吧。 自梳理打扮起,她就一直聽著嬤嬤宮女們翻嘴皮子,議論著皇帝娶她多么多么情深。反正她這個正主只會呆坐著犯傻,嘴碎的下人便盡情去議論,不必擔心被掌嘴。 這個道:“瞧這袖子上墜著的東珠,顆顆價值連城。喏,還有這鳳袍上的鳳凰尾巴,是秀坊的三十多個宮女沒日沒夜趕制出來的。嗨呀,嘖嘖嘖……陛下什么好的都給皇后娘娘。” 那個說:“要我看,身外之物都是虛的,不離不棄才是要緊的。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愿意娶一個不能持家的主母……這還是一國之母呢。” 這個又道:“可不,唉……我jiejie不過是生了病,又不是惡疾便被休回了娘家。” 那個也說:“就是,就沒見過幾個對咱女人好的男人。還好咱們在宮里討生活,若碰上個好主子,那日子過得不知道多舒坦。” 苗小柔:“……” 都誤會了,你們。 因她“瘋”著,梳妝完畢一出門就有兩個嬤嬤特意來攙她,一路從合正宮攙扶到大慶殿,在那里見到了同樣婚服上身,被襯得格外喜慶的白睢。 少年滿臉的笑,大庭廣眾之下牽著她的手,一起又是跪又是拜,后又領她入座受內外命婦拜見。全程她一字未言,要說什么全都由白睢代勞,她只管把白睢牽牢就是。 白睢也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一根手指頭都沒松開過。 等終于走完了過程,她便被送進了春暉堂。在那里又聽了許多吉祥話,吃了生餃子被問“生不生”,后又飲了合巹酒,悶頭暗道這大婚比民間婚禮也繁縟太多了吧。 她盼著快些結束,好讓她摘掉頭頂千斤重的東西。 等一屋zigong女討了喜錢退下,她就連“呸”好幾口,倒了幾杯水來涮口,一天累下來不免生出幾分煩躁:“……生你奶奶生!累死了。” 吃了半口生餃子,還是生韭菜餡兒的,犯惡心。 白睢也煩了,早就盼著能與她早些獨處。 從昨晚起他就興奮得沒睡著,今日在大慶殿望穿秋水才等來苗小柔,牽起她的手就沒舍得松開。溫柔小雪中她一出現,那盛裝的打扮,嬌美的紅妝,便將他那顆金剛鉆一般堅硬的心碾得粉碎,想當場抱住她的大腿喊“奶奶,咱倆真成親吧”。 這天底下,苗大彪最美! 齜牙咧嘴揉脖子,喊鳳冠跟銅鼎一樣重,說話粗魯不溫柔的她也最美! “來來來,小爺給你取下來。” 少年樂得伺候她,替她取下沉重的鳳冠,又主動為她揉揉脖子肩膀,趁機多摸幾把某人滑嫩的肌膚,心里頭美滋滋。 騙到手了,說什么都不會再放走。 只是如何再把美人心也騙到,少不得還需下些工夫。 心跳得飛快,苗小柔罵罵咧咧的跟他抱怨,借以掩飾著自己的緊張與害臊:“把我臉涂成猴屁股,我卻不能拒絕,難看死了,有水么,趕緊給我擦擦。” “擦什么,好看。” “好看頂什么用,我糊得難受。” “我覺得好看,特別……美,比仙子還美。” 這小子今天喝了半罐子蜂蜜了么,說話甜絲絲的。她抿唇笑了,輕輕推開他的手,轉回身來:“怎么的,你小子還見過仙子?” 少年馬屁精上身,一時沒忍住捧住了她的臉,將她的嘴巴擠成了小嘟嘴:“見過啊,面前就有一個,是仙子中的仙子。”他笑瞇了眼睛,左看右看,忍住了親下去的沖動,“皇后娘娘,奴才嘴甜不甜,可有賞?” 苗小柔掙脫他討厭的手,若不是臉上本就撲了一層厚厚的胭脂,她臉紅的樣子又該被他嘲笑了:“賞,喏,賞你一顆大紅棗。” 順手從盤子里拿了一顆遞給他。 白睢接過來,嬉皮笑臉地咬了一口,驟然發出感嘆:“忽然覺著,咱倆湊一對也不錯,要不湊合湊合過吧,嗯?” 作者有話要說: n久之后,白睢:“我特么為什么不把腳剁了,一腳下去差點把媳婦兒踹飛。” 郭慧心:“活人被話憋死,了解一下。” 苗小柔:“今天又是套路滿滿的一天(男主角肯定帶資進組了)” —— 涼了,三個原因,要么我失寵了,要么有盜|文了,要么我寫崩了。拒絕承認第三種,所以首先求個留言,然后開個防|盜~(明天開防盜哈,嗯……還沒決定比例) 第45章 湊合湊合過? 瘋言瘋語的, 誰要跟他湊合。 苗小柔啐了他一口,話都懶得搭。 白睢厚顏無恥,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強行給她灌輸起不切實際的觀點:“我就把這正妻的位置給你,就憑咱倆這過命的交情,將來一星半點兒委屈都不會讓你受。反正你說了不嫁人,留在我這兒豈不兩全。否則百年之后你哪有子嗣祭奠,如此豈不成了孤魂野鬼,跟我姓了白, 你想想是不是就沒了這個問題。”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一國之母的位置也不能這么隨便呀。苗小柔在妝臺坐下,一一摘下身上的首飾, 沒覺得這是個香噴噴的餡兒餅:“哼,那我還想出宮做生意呢, 待你后宮還不得悶死我。” 白睢追在她屁股后頭繼續賣力:“這沒問題,給你名下整他十幾處私產, 你就日日打算盤數銀子,爺準你隨意出宮。咱倆還是哥們兒,除了表面關系有了變化,其他一概不變。更何況,將來自有庶子喊你一聲母后, 會孝敬你一輩子。這么好的事,要不是咱倆關系鐵,能便宜你?” 喲, 這還是便宜她了。 苗小柔看著他半晌沒說話,看得白睢都心虛了,良久她才轉回來指著他的鼻子,拉下臉生了氣:“你個混賬!是不是根本沒本事還我自由身,騙我來著?!我告訴你,白睢,信不信我會成有史以來第一個鬧和離的皇后!” 白睢怕了她的大紅指甲,哈著個腰忙解釋:“哪里的事!我就這么說說。你要是想離開,我沒有吊著不放的道理,何必坑害自家彪奶奶呢,是吧。不過是覺得……湊合過下去不是更好么,這才跟你提一嘴。你看你,什么脾氣,說兩句就惱了。” 苗小柔張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垂下眼睛,思忖一陣,悶悶地梳著自己的頭發。突然后知后覺,她發現自己好像上套了。 ——三歲這明明就是開竅了嘛! 毛崇之說過,白睢對她是有男女之情的,只是尚未開竅,竟以為自己患了心病。如今仔細把他做的那些事串起來看,這小子定然不知幾時悄悄懂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使勁兒回想,大約是在從慎刑司出來之后。自那時起,白睢嘴里便時不時冒出幾句討人喜的話,又時常來和她膩歪,賞賜不斷。對,就連看她的眼神都軟了,少了一股子愣頭少年的傻氣。 開竅無疑了。 然后這王八羔子就對她下手了。 他能夠跟郭放周旋,那腦瓜子,那嘴皮子不知比她強了多少,趁她毫無防備一出手沒有說不手到擒來的。不過是月余的光景,三言兩語便哄她以妻妾身份隨軍,今日剛嫁了,又迫不及待想把她說通留下來不走。 她就說了嘛,奇了怪了,渾似有只手在她背后推著她走。若不是某人太冒進,自己又素來能猜懂他幾分心思,又經毛總管提醒過,她今兒根本察覺不出來。可如今稀里糊涂上了賊船,成了正兒八經的皇后,送入洞房了才反應過來是白睢在給她下套,縱使察覺出來了也無法。 心里頭喜憂參半,像是喝了蜂蜜又吃了口苦瓜。 “啪——”是梳子被拍在案上的聲音。 白睢已從鏡子里看見了大彪的表情,那眼底一閃而過的慍怒讓他打了個激靈,不知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他確信,大彪肯定不會發現的,這個套他下得天衣無縫,許是不高興方才說她脾氣不好? “好了好了,我嘴笨,是我脾氣不好。” 你還嘴笨,嘁,那天底下就沒有會說話的人了。 苗小柔垂下眼皮子,有許多話想說卻不能說出口,只得斥了一句:“快去給奶奶弄盆水來,這個妝太難受了。” 白睢狗腿子一樣去了,如此殷勤,不正是從側面印證了她的猜測么。她一個人坐在鏡子前面,暗暗又往深處想了些。 那她該怎么辦?心跳得飛快,渾身有些熱,好想褪了這身衣裳。 如今一頭鉆進圈套,都嫁了才發現這個問題,要脫身已晚矣,這一下子急死個人了。 這段時日她看了許多皇后傳記,發現她們絕大部分都出身勛貴之家,能助皇帝丈夫穩固江山。這樣的皇后博學多才,什么都見識過,管理起后宮也得心應手。而且,她們家族龐大,在后宮的內斗之中也不用擔心被拱下來。 出身不高的皇后也有,但多是盛世之君強勢帝王的妻子。這樣的帝王,倒并不太看重門第,反喜歡小鳥一些的。 可看看白睢,這小子連個皇權都沒握穩,是急需助力的。自己出身卑微,又是這樣不堪一提的容貌才情,更是個不下蛋的,又怎能幫到他。倘若將來有了合適的女子做三歲的皇后,屆時…… 不失為一個離開他的好機會。 想明白了,便沒那么生氣了,雖被那混賬十八般連環套騙得嫁了他,這不還有機會離開皇宮的么。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那要不要把這當作真的婚姻,暫且將自己麻痹,珍惜這一段時日,好好做他的妻子?幾乎沒有考慮過,她就有答案——不要。 感情的事,如果不想要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牽扯,最好一開始就不要起這個頭。情愛有如泥沼,伸一只腳想探一探深淺,結果誰也出不來。 她對林恒是喜歡,對白睢是掏心挖肺寧愿隨之赴死的愛,只怕一腳下去這一輩子都爬不出來了。再要因為什么不得已的矛盾鬧得不愉快,這份兒一起長大的情分,可就全毀了。 她自小便學會拿主意,自問是個清醒的,決計辦不來這樣的糊涂事。正是因為她愛白睢,她寧愿把世間最好的一切爭來給他。 沒一會兒白睢回來了,他讓宮女端了一盆溫水來,親自擰了帕子給她。 苗小柔藏起自己的百轉心思,嘴上笑著:“喲,這么殷勤?” “嘿,自己媳婦兒不得自己疼。” “少貧嘴,留著這些話以后跟你正牌媳婦兒說去吧。”她擦干凈臉,總算覺得舒服了,像個沒事兒人一樣還跟他斗嘴。 這一年多來,在宮里養尊處優,她這臉白了好多。可從鏡子里看,胭脂好像沒洗下來似的,臉蛋依然紅彤彤。 許是有些熱的緣故。 回頭,見白睢已經將婚服除下掛在衣桁了,里頭穿的是件大紅的中衣,夠喜慶的。他熱得不停用手給自己扇著風,嘴里念念有詞,好似在說“這地龍太他娘猛了”。 現下已到了冬日,外頭下著雪,地龍早幾日便開始用了,昨日也沒覺得有這么熱呀。苗小柔也將婚服脫了,穿著中衣找了本書來給自己扇風。 剛扇了幾下,袖子里的蓋頭就掉了出來。 白睢眼尖,一手擦著額頭的汗,一手撿起來,問:“這是什么?” 她趕緊奪了回來,垂眸咬咬嘴皮子,嘆道:“是我娘給我繡的,想我成親的時候用……今日雖然假意嫁給你,但以后多半也不會再有昏禮,我將它帶在身上權當告慰我娘在天之靈,告訴她,她的女兒好歹也是嫁了。” 那鴛鴦戲水的蓋頭繡得挺好,細看針腳卻是一般,想是苗夫人在病中繡的,身子熬不住能繡成這樣已經不錯。 白睢想起整日里總是病怏怏的苗夫人,心情便沉了些許,忍不住牽住苗小柔的手:“原來是岳母大人給你的,那還不快蓋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