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云舒想起章爺爺每況愈下的身體,張了張嘴,最終選擇沉默。 今夜夜色很美,浮云散去,明月從順著窗內,灑下一地清冷的月光。 也許因為月色很美,也許因為樂聲悠揚,也許因為章斯年垂眸坐在床邊的姿勢太好看。 除了道謝的話語外,沉默了快兩天的云舒開口和章斯年聊起天來。 “我第一眼在犬舍見到花生糖,犬舍老板和我說澳洲牧羊犬終身只會認定一到兩個主人時,我就決定要它了?!?/br> “那時我父母剛剛去世沒多久,我爺爺幫著我jiejie接收公司的事情,家里經??湛帐幨?,只有我和保姆。還好它一直陪在我身邊?!?/br> “它那時候很小一只,大概就,”云舒伸手比劃一下,“還沒有我的小臂長。剛出生沒多久,眼睛上的藍膜還沒有脫,隔著犬舍的柵欄,軟軟的舌頭舔我的掌心。抱回家以后,那時毛還很短,軟軟的肚子貼著我,晚上一起睡覺,睡得特別安穩?!?/br> “長得特別快,一周就能長大一大圈。沒過兩年,就是你之前見到的體型了?!?/br> “他剛到我家的時候可笨了,走路都能撞到玻璃門,然后趴在門前楞半天反應不過來,當然,它好像一直都沒有很聰明。我看別家的澳牧甚至能和主人一塊健身,我當時看著很羨慕,也教過它,但它怎么都學不會。” “我剛來s市讀書的時候,沒有帶它過來。但聽我爺爺說,它天天趴在門口等我回來,飯都不好好吃,就心疼了。飛回去把它接過來,租了個房子,三年都在學校外面住著。” “早幾年它身體還好的時候,我溜它都是劃著滑板溜的,它跟在滑板后面,跑得可快了。那畫面,要多拉風有多拉風,那時候大學城周邊,沒有人不知道我兩?!?/br> …… 云舒話說的沒有什么連續型,只不過是絮絮叨叨說著一些和花生糖的瑣事。 章斯年也不打斷她,靜靜坐在一旁聽著。 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著,手腕搭在曲起的膝蓋上,修長的手指拎著透明玻璃杯的杯沿,背脊略彎下來,放松的靠在沙發椅背上,神色慵懶,但看著她的目光卻格外專注。 cd播完最后一曲,室內安靜下來,只有她微糯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云舒語音一滯,指尖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 章斯年輕笑起來。他五官清俊無比,在氤氳的燈下一笑,更是風采十足。 但在云舒看來,卻更像成年的大人寵溺任性的小孩。寬容又平和。 章斯年起身,修長的身影擋住了燈光,不甚分明的影子罩云舒身上,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指尖和發根摩挲的觸感,讓她有種自己是正在被安撫的小狗的錯覺。 “不早了,快睡吧。” 語音溫和,云舒卻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跟著慢了半拍。 “嗒——”房門輕輕闔上。 云舒伸手將放在床頭的眼罩拆開一片,罩在眼上,水蜜桃清甜的香味隨著覆在眼上漸漸升起的溫度溢散在空氣里,順著呼吸,連心里似乎都沒有那么苦澀了。 心臟跳的似乎有些快,但聽著章斯年遠去的腳步聲,又覺得內心一片安穩。 第26章 也許是那晚吐露了心事, 也許是章斯年送的大狗玩偶起到了安慰作用,云舒總算不再一夜一夜的失眠。 章斯年深夜看完文件,在云舒房門口觀察幾天, 見著門縫里沒有光亮透出, 總算安心下來。 雖然云舒偶爾還會拿著花生糖往日用的一些東西愣神,但相比花生糖剛走的那幾天, 狀態已經好了不少。 天氣已經徹底進入盛夏,陽光明亮,穿過樹葉間的間隙,透過玻璃窗,一縷一縷照在章斯年身上。 他在水龍頭下洗著一串葡萄, 一顆一顆,掛著水珠,晶瑩剔透, 裝在透明果盤里面。 他最近一個項目做完,難得擁有了一個不用加班的周末。 云舒坐在廚房邊的吧臺上,帶著小花的拖鞋脫在高腳凳子旁,光著腳,小腿晃晃悠悠, 手上抓著個小勺子,挖碗里面的粉色冰激凌球。 一大口塞進去, 眼瞇成一條縫, 嘴角微微上揚,唇瓣上還沾著一點沒舔干凈的奶油, 小花貓似的。 “嗯~~超級爽!” 章斯年看她這模樣,輕聲笑了笑。 云舒順著笑聲看過去,看著章斯年眼睫低垂,專注的洗著手中那幾個葡萄,紫色葡萄的映襯下,指節白皙,有種玉石一般的質感,嘴角揚起一絲清淺的弧度。 他今天穿了件淺色的polo衫,平日用發膠攏在腦后的頭發松散落在額前,一派閑適,明明已經快30歲了,卻看不出什么歲月的痕跡,倒是比學校里的那些男生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云舒莫名看楞了神。 “想什么呢?”章斯年洗好葡萄,抬頭,正好和她的目光對上。 云舒收回目光,心跳的有些快,握著勺子的手無意識的在碗里挖來挖去,原本淺粉色的冰激凌球被她挖成了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沒什么。” 花生糖剛走那陣子,她也總是坐在那愣神,章斯年以為又有什么勾起了云舒的回憶,低頭裝盤時輕輕嘆了口氣。 他將一旁的西瓜切成一塊一塊,碼仔盤子里,連著裝著葡萄的果盤一塊端著,放在吧臺上,坐在云舒對面。 “怕熱多吃些水果,這些冰的吃太多不好?!?/br> 大人對于生病的小孩總是比平日寬容,他大概也是出于類似心態,最近對云舒越發縱容,很多生活上的小事,比如東西亂扔,沒有坐相之類的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云舒貪涼實在是貪的有些過,這才剛熱起來沒幾天,冰箱里半個冷凍層都放滿了她買回來的雪糕和冰淇淋,最大的那一桶雪糕,比家里最大的湯碗還大些。 這幾天他只要見著云舒的時候,手里不是拿著雪糕就是拿著冰激凌,冷凍層的存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減少。 “今天再吃最后一個冰激凌球!”云舒端著空了的冰淇淋碗,含著勺子,右手舉起做發誓狀,“真的最后一個!” 章斯年笑著搖搖頭:“你先把水果吃完?!?/br> “嘴也擦擦干凈?!?/br> “啊。”云舒臉有些紅,下意識舌頭舔了圈嘴邊上,甜甜的。 正伸手替她抽紙的章斯年正好看到她粉色的舌尖擦過嘴角的一幕,抽紙的動作一頓,輕咳一聲,將手收回來:“吃水果吧。” “好?!痹剖鎻墓P中挑了塊西瓜,剛剛吃了甜食,再吃水果,沒有什么甜味,不過西瓜沙沙的口感吃起來還是很好。 章斯年剝葡萄皮很有技巧,薄薄的皮從上端剝開,下端還是連著的,像朵花似的,最后拿食指托著果rou還沾著皮那一點,將一整顆葡萄吃掉,葡萄皮規規整整放在一旁的小簍子里。除了指尖沾了些汁水,其他地方都是干干凈凈的。 云舒手里抓著西瓜,一時都看呆了。自己因為吃西瓜沾了一手汁水的手,縮了縮。 “對了……”吃了幾口,云舒才想起來,“我朋友,晚上約我出去刷街?!?/br> 正在剝葡萄皮的章斯年頭抬起來,目光淡淡的掃了過來:“我以為上次大病一場也該長點記性。” “我……我……我……”云舒本來覺得自己出去玩理直氣壯,但一想到章斯年連夜照顧她,連班都沒去上,對著這目光忍不住一陣心虛,“我查了今天天晴,不下雨?!?/br> “那天是臨時計劃的出門,這次是參加的學校滑板社的社團活動,c大、f大、t大一塊,很多人,就在大學城這一塊,車也不多?!?/br> “大家一塊,很安全的?!?/br> “我這次一定帶手機!” “而且,上次生病,主要還是因為下大雨,不是因為我去刷街嘛?!痹剖媛曇粲行┪?。 章斯年對這種帶著幾分危險的運動著實沒有太多好感,但看云舒一副興致沖沖想去的模樣,還是妥協。云舒最近心情都不算好,出去轉轉也許會能改善一些。 “想去就去吧?!?/br> “哎——”云舒沒想到章斯年會這么快松口,手里抓著西瓜,猛的抬頭看他。 章斯年擦干凈沾了水果汁液的手,眉眼溫和:“手機一定要帶,注意安全,早點回家,別讓我擔心?!?/br> 他說的無比自然,可“回家”和“別讓我擔心”兩句話卻一直在云舒耳邊盤盤繞繞。 “我剛剛說的話,記清楚了么?” 云舒回過神來,嘴角上揚的弧度格外明顯,眼睛瞇成一彎新月,放下西瓜,舉手保證:“六點出去,最晚不超過九點,我就回來。” 章斯年笑了笑,起身上樓:“剩下水果吃完。不吃完不準去吃冰淇淋?!?/br> 云舒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都吃完哪里還有胃再去吃冰淇淋嘛。 “一天最多兩個,要是被我發現偷吃。最近不是街頭很多給快遞員的提供免費冷飲冰柜,我都給你捐那去,算是做好人好事了?!闭滤鼓暌贿吷蠘且贿呇a充。 云舒徹底垮了臉,內心十萬分后悔剛剛沒好好品味那個冰激凌的味道。 —— 話說太滿,容易被打臉。說的便是云舒這種情況。 云舒蹲在臺階上,避開嘈雜的人群,給章斯年打電話:“滑到快要結束,正好就到了學校南校區這邊,不是有個很大的呃,花園廣場,靠近圖書館這邊?!?/br> “一群人就想pk一下,學長說還指著我撐c大滑板社的門面,不準我走?!?/br> “要到什么時候?” “看這架勢,”云舒頓了頓,咽了口口水,“十點多吧?!?/br> 章斯年腦子里估算了一下距離,他們住的小區靠近c大北校區,云舒結束后踩著滑回來,得要一陣子時間,回來都得十一點后了。這么晚了,不是很安全。 “我開車過來接你。” “哎——別。”云舒握著電話連忙擺手,擺完才想起章斯年隔著電話,并不能看見。 “你太有名了,一過來大家都認識?!?/br> 前金融學院掛科千人斬的威名,在整個c大,應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當年發在學校總群里的選課攻略里,浪費學分也盡量別上的名錄下,他可是永遠都排在第一位。 想到這,云舒忍不住輕聲笑了一下。 “我把車停在圖書館下面的停車位上,你結束了自己過來。” “云舒——在那磨蹭什么呢,快過來?!边h處傳來滑板社長的喊聲。 云舒也不和章斯年客氣:“好的,那邊在叫我了,我得過去了。” “你小心些?!闭滤鼓甑吐晣诟赖健?/br> “嗯。” 大概是章斯年囑咐的影響,真到要上場時,云舒問旁邊人借了付護具帶上。 “喲,你不是一向不帶護具的。” “場地不熟悉,小心些比較好?!痹剖娴皖^將帶子系緊。 章斯年導師,見時間還在,就走到離停車場不遠的那個花園廣場上看一眼。 這一看,簡直是將他嚇到心臟都驟停幾秒。 旁人劃著滑板從七八節高的臺階上就這慣性直接跳下來已經讓他覺得危險性很高了,云舒到好,滑板蓄力后,直接跳上了樓梯旁邊的不銹鋼扶手,板子中間搭在扶手上,平衡掌握的很好,出溜一下從樓梯上滑下去,落地時還不忘炫個技,手扶著滑板尾端,控制滑板在空中轉360度才半蹲著踩著滑板落下地來。 落地時卷發飛揚,在周圍人的喝彩聲中,下巴微微抬起,滿臉都是得意的神色。琥珀色的眼睛在光下閃閃發光,像是灑滿了星星。 本來還計劃著等下要將等下一見面就要將這個時刻在危險邊緣試探的姑娘好好教育一下什么叫做“君子不立危墻,不行陌路”,此刻突然熄了心思。 罷了,最近難得見她這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