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這酒吞童子人真的不錯,雖然長得特別社會,但性子豪爽,特別爺們兒的那種,跟他混久了還能發(fā)現(xiàn)這家伙意外的純情。 至于總是來串門的茨木童子,他不發(fā)病的時候也還行,但每回登場就左一個摯友右一個摯友,光聽臺詞就讓人腦仁疼,堪稱平安京第一酒吞實力吹。 這兩人平日里沒啥事做,就在籌謀著江山社稷,鬼族天下,有時候來了興致還約著在門口打打架過過招,弄得飛沙走石,風起云涌,而且每次還總拖著江九幺來當裁判。 她看起來真的有這么閑嗎? ……好吧,她好像真的很閑,但茨木這家伙就不能別每回都明里暗里地假意打到她可以嗎?! 嘖,真是氣人得緊,都怪酒吞這家伙當初扯了那句他大爺?shù)呐恕?/br>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江九幺在鬼族的生活也慢慢平穩(wěn)了下來,而這一過就是十幾年,她也順利地從掃把精變成了職業(yè)米蟲。 但太平日子過久了,早晚都會來點新波折,比如某一天她正在山坡上遛彎,遠遠就瞧見了出門好幾天的酒吞童子回來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滿臉緋紅,渾身都透著股甜膩勁兒,一副春天到來萬物復蘇的樣子,嚇得江九幺以為這是日久生情要跟她告白了。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酒吞童子確實是戀愛了,不過愛的是這次出行遇到的一個名叫紅葉的女鬼。這糙老爺們羞紅臉的樣子還挺有趣的,看得江九幺捂著肚子在山坡上打滾狂笑。 她以為自己是要吃上好兄弟的喜酒了,但劇情的發(fā)展遠比她想象的更加狗血,什么他愛她,她卻愛他,他又不愛她。 “安倍晴明?!”江九幺在聽到酒吞童子頭號情敵名字的時候驚得原地跳腳,她震驚地繼續(xù)說道,“是那個很厲害的陰陽師安倍晴明嗎?!” “嘁,那個家伙有什么厲不厲害的?!紅葉竟然看不上本大爺,喜歡那個人類!” “嘖嘖嘖。” 江九幺抱胸一陣唏噓,她窩在深山老林里太久,連這么號人物已經(jīng)名震江湖了都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辦?” “呵,紅葉終有一天會醒悟過來,知道本大爺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這話說得很狠,但事實上,酒吞童子就開始走起了他的苦情路線,他口中的鬼女紅葉對他根本不屑一顧,終日留在紅葉林等著與她相約的晴明大人。 酒吞童子卻對紅葉用情至深,慢慢地連自己的宏圖壯志都丟在了腦后,他離開了自己的領地,徘徊在紅葉林外,終日醉生夢死,喝喝睡睡,就好像只有在夢里他的紅葉才會對自己展露笑顏一般。 茨木童子見摯友為了一個女人變成這樣,他痛心疾首,最后忍無可忍決定用極端的方式逼迫他早日清醒,恢復成往日那個實力超群、君臨妖族巔峰的男人。 就這樣,隨著兩個大佬的先后離開,鬼族的半邊天塌了,附近的妖邪便趁虛而入,欲代酒吞統(tǒng)領鬼族,但才攻打到門口就被個從未見過的女妖一掃把拍回原形,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酒吞和茨木的手下也對她唯命是從,還一口一個大姐頭。 一時間平安京里流言飛起,都說鬼族的新統(tǒng)領是個女妖,她實力非凡,氣勢驚人,只憑一人之力就將酒吞及茨木二人打出鬼族地界,所有人都在猜測她是哪路妖怪,但從未有過個確切答案。 江九幺覺得這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牛逼真是會撿大的吹,她不過是喝了酒吞童子十幾年的酒,現(xiàn)在替他看看家而已,怎么就莫名其妙變成了鬼族統(tǒng)領了?要是讓那些人知道她不過是個掃把,還不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些被她拍飛的人是真的沒有再活著回去過,因為有人替她收拾了一切,哪怕只動了她一根手指頭,都被他碾成了rou渣。 就這樣,江九幺渴望的低調路線從未被執(zhí)行過,而在妖怪的口耳相傳間,她的形象已經(jīng)變成新一代女魔頭,甚至引來了各路陰陽師的注意,其中也包括了那個一直躲在暗處的家伙——那個與安倍晴明有著同樣容貌,卻走著截然相反的路線,每天只知道搞事搞事搞事的黑晴明,而他也正是當年白狐葛葉與安倍保名兩人生下的兒子,那個小時候總往她懷里鉆的童子丸。 黑晴明,又或者說童子丸,他擁有兒時的所有記憶,他記得母親的離去,記得信太之森的大火,記得那個擁有九尾的男人,當然也記得他摯愛的女人。 春天繁花盛放,夏天蟬鳴不止,秋天會將遠方的山巒染成紅色和黃色,而冬天則會被白雪裝飾起來。 黑晴明的目的便是破壞此等美景,讓災難降臨人間,既然如此,他手里的牌必須越多越好,而身為三大妖怪的玉藻前自然也是他計劃里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于是,他放出了鬼族女妖殺人無度的消息給到平安京的陰陽師,同時又派出了手下最值得信任的大妖怪。 那晚,江九幺正霸占著酒吞童子的大床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忽然間她聽到了一只熟悉的樂曲,她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屋外。 “……柱子哥?” 沒錯,這只曲子正是當年在竹林里萬年竹教她的。 她又喜又怕地跑了出去,然后在月光下瞧見了一個陌生的背影,那人穿著一身月牙色的狩衣,金色的發(fā)絲隨風輕揚,背后是一雙黑羽翅膀,他正閉眼吹奏一只碧綠的橫笛,像極了當年她弄丟了的那只。 “你、你是……” 淚水在瞬間脫離了眼眶的束縛,但她來不及叫出那人的名字,就被忽然展翅騰空飛起的他以狂風之勢進行猛烈的攻擊。 但江九幺已經(jīng)不是當年可憐巴巴的小帚神了,她站在原地受著對方的龍卷風般的力量,但在大風過境后仍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雖然雙腳已經(jīng)深陷在泥地。 “你長大了,終于會飛了。” “……” 那清冷的男人聽到這話倏地睜大了眼睛,他收回翅膀落到地面上,看著面前的女人震驚得久久不語,好半天后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叫出了她的名字。 “……阿星?” “嗯。” 她背手歪頭,回了一個久違的坦率笑容。 第78章 <78 橫掃天下(二十三) 平安京近日傳聞,極北鬼族之地那須野有一女妖為禍蒼生,虐殺百姓,手段毒辣,所經(jīng)之地無不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極有可能是當年在信太之森的大火中逃離的金毛白面九尾狐玉藻前。 鳥羽天皇在那須野領主須藤権守貞信的請求下,下達命令編成討伐軍,又任命三浦介義明和上總介廣常為將軍,派遣八萬軍士出征那須野。 歷經(jīng)數(shù)日,討伐軍到達那須野,卻立刻受到來自鬼族眾妖的猛烈攻擊,他們像早已知曉此番進攻一般,以至討伐軍尚未見到那為禍的女妖,便被其手下眾妖打得潰不成軍,損失慘重。 三浦介義明與上總介廣常兩位將軍遭到鳥羽天皇狠狠的訓誡。隨后,暴怒的鳥羽天皇發(fā)兵三十萬,并請全國各地的高僧大師前來相助。討伐軍回到那須野附近,他們剛剛安好營,主要將領正在營地開會,卻不想天上忽降暴虐狂風。除了三浦介和上總介二人反應迅速地逃出營帳,其余將領皆被狂風卷起摔死在地上,腹內五臟無一不被搗爛扯碎。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令全軍激憤,他們連夜集結欲攻入鬼族敵營。 是夜,鬼族地界的大將營帳內,一個年輕的長發(fā)女人正窩在榻上喝得酩酊大醉,她霸占了酒吞童子的大床,又掏空了他所有的藏酒,光是她這幾日喝空的酒瓶子就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此人正是快化身成座山雕的江九幺。 她以前不懂酒吞童子為何終日抱個酒葫蘆過活,雖然他總扯個借口說酒治百病,但在她眼里,這酒也就能治治他的相思病。 不過現(xiàn)在,她倒是懂了。 有人說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可這酒吞童子的藏酒就跟假冒偽劣商品似的,怎么喝都暖不起來。 就在江九幺準備策劃個平安時代版的315打假日的時候,營帳外忽然傳來前方急報,第一哨兵的山童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扯開嗓門大叫著—— “不好啦!不好啦!人類打過來啦!” 江九幺聽到這話覺得好笑,她將手中的酒壺朝天上一拋后揮了把衣袖走了出去,這沒有一點前提的動作嚇得山童一個貼地飛撲,勉強接住了酒壺。 她一路走上山崖,遠遠朝討伐軍所在的方向看去,還真是烏壓壓的一片,原以為他們之前吃了虧就不會再來了,沒想這還變本加厲了。 鬼族的一幫元老將領聞訊趕來,以夜叉為首的激進派已按耐不住殺戮之心,恨不能現(xiàn)在就沖下山,將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頭殺個片甲不留。 江九幺借著酒勁兒一巴掌拍在夜叉的腦袋上,又狠狠瞪了眼其他蠢蠢欲動的家伙:“干什么呢?!當老娘死了嗎?!還聽不聽老娘說話啦?!” 夜叉被拍得一肚子都是氣,忍了再忍才冷哼一聲作罷,甩了個拉長的臭臉后沒再吭氣。 “行了,你們也別急著出手,先試試他們有多少斤兩再說。” 江九幺冷下了聲音,她在掩下眸子的同時抬起雙手,在幾番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比出來的手勢后,她朝幾日前才發(fā)生過戰(zhàn)事的山崖下施了法術。 頃刻間,泥濘的土地中忽然立起數(shù)以百計的棺材,隨之出現(xiàn)的是一支死氣沉沉的詭異軍隊,有的濕濕噠噠,有的渾身焦黑,有的血rou模糊,他們正是之前戰(zhàn)死于那須野的討伐軍先行部隊。 那些剛集結到一起的士兵看到了遠處晃晃悠悠過來的僵尸,頓時嚇得不敢動彈,尤其是當他們發(fā)現(xiàn)那些僵尸還穿著和他們一樣的兵服。 死里逃生的三浦介義明與上總介廣常見狀后立刻下令進攻,士兵忍著砍殺同胞的不適沖上前給了化為僵尸的他們致命一擊,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攻擊對他們都不能造成傷害,不管是腦袋被砍掉,還是四肢被削斷,那些僵尸都會無數(shù)次重組驅殼繼續(xù)前進。 “妖、妖術!!” 討伐軍驚恐地高聲疾呼,紛紛四下逃竄。 眼下的形勢得到了控制,江九幺滿意地收回了手,這跳跳哥哥的復活技能往別的方向發(fā)展發(fā)展還是挺有用的。 她自嘲地笑了一聲,這么一折騰連酒都醒了大半:“看來他們一時半會兒攻不上來。” 知難而退最好,這場仗打得本來就沒有意義,但隨便受人挑撥就對他們起了滅族的念頭,還是該讓他們吃些苦頭的。 “對了,酒吞大人的行蹤找到了嗎?” “還、還沒有。” 江九幺嘴角抽抽,她發(fā)誓等再見到那家伙,一定要問他討要薪水,自己拍拍屁股跑去把妹,把鬼族老小全部丟到她頭上算怎么回事? “我也是時候回去睡大頭覺了。”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對身后正不滿地看著自己的夜叉說道,“之后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夜叉同學。” 江九幺自動屏蔽他的惱怒,又晃晃蕩蕩地回了大將營帳。 從之前的先行部隊到現(xiàn)在的僵尸兵團,人類的討伐軍沒有從鬼族那兒討到半點便宜,那些僵尸不吃不喝不睡的持續(xù)進攻讓身為人類的他們根本無法抵抗還擊。眼見討伐軍的頹勢已無力挽回,鳥羽天皇派遣的第一批陰陽師、僧人和法師終于在第四日趕到,他們將亡靈煉化為法寶,打退了僵尸的進攻,又和趕來的鬼族部隊僵持起來。 有人牽頭破了鬼族的法術。 江九幺趟在榻上朝山崖下望去,目光很快鎖定了在人類與僵尸之中穿行的男子,他束起銀發(fā),穿著一身藍色狩衣,年不過二十,但氣質沉靜,面對僵尸群的攻擊不慌不忙地施以不同的破解之法,時不時還指導兩句其他的陰陽師。 不得不說,這人天資過人,卻也眼熟得緊。 可不就是當年白狐葛葉與人類的孩子半妖童子丸,而從其他陰陽師的稱呼來看,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擁有了新的名字—— 安倍晴明。 搞了半天,在酒吞童子那復雜狗血的戀愛關系中占了重要戲份的人物就是童子丸,那個響當當?shù)年庩枎煱脖肚缑鳌?/br> 一不小心,她還認識了個名人。 這個發(fā)現(xiàn)令人驚喜,而更驚喜的是在這天夜里,本該是雙方休戰(zhàn)的時間,那位名人竟出現(xiàn)在了鬼族的大將營帳內。 江九幺那個時候正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琢磨著今后該怎么辦,余光瞥見了那個從營帳外走進來的藍色身影。 她不緊不慢地從床上坐起來,單手托著下巴后上下打量起眼前面帶溫和笑容的男人,然后試探著叫了聲:“童子丸?” 男人輕點了下頭,嘴角的笑意加深:“……好久不見。” 嘖,還真是他。 若是換作過去,這樣的他鄉(xiāng)遇故知,她早就沖了上去給他一個結實的擁抱,甚至可以將他拎起來轉上三十個圈,夸他一句“你還真是出息了啊”。 不過現(xiàn)在,江九幺可沒有這份心情,畢竟妖怪跟陰陽師很難熱絡到一塊兒,哪怕他們曾經(jīng)交好。 “你怎么有這個閑工夫來這兒看我?” 安倍晴明卻跟沒聽到她說話似的,兀自問道:“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江九幺笑了笑,她將寬大艷麗的衣袖亂舞一通,答得特別不走心:“好極了,都混成女霸王了,能不好嗎?” “……” “尤其是前些日子,我還遇到了個老朋友,他是個老實人,幾句話就漏出了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更是好得不行。”她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但那樣子卻比哭還難看,她拍了拍肚子神經(jīng)兮兮地說道,“我可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足足五只妖怪在肚,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安倍晴明垂下眼瞼,他在沉默片刻后輕聲對女人說道:“你離開那須野吧。” 她不明就里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