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未婚夫他總懟我、[重生]煥然新生、給前男友當(dāng)嬸嬸那些年、必須活下去的理由、喜歡我的人太多怎么辦、被高冷男主看上了[穿書]、嬌寵在七零[重生]、佛系上位日常[娛樂圈]、[綜]不得善終、我就喜歡你不笑的樣子
“為什么皇上還不來!再讓人去催!今夜他必須來!” 趙瀲朝殿外怒吼,“邵培德,你還杵在長坤宮作甚,還不去將皇帝請來!” 殿外,邵培德?lián)u了搖拂塵,長長地發(fā)出一聲嘆息。 他是攝政王跟前的人,又伺候太后多年,皇帝想必最恨的便是他了。他也去過皇帝寢宮,可趙清豈會聽他一個奴才的。 邵培德仰頭望天。 冬日里,鮮少見到這般繁星了,于九重宮闕之上隱曜。 人死了,或許便會化成天上一顆星,他不曉得,攝政王是否也早已成了那顆始終守著長坤宮,守著太后的星。 攝政王薨逝的前天夜里,他飲了酒,傳邵培德去說話,酒意闌珊之間,他問道:“太后,這些年可曾主動向你提起過我?” 不知曉太后究竟對攝政王說了什么,教他如此難過。 邵培德忍不住嘴唇哆嗦,“提過,不下一次。” 趙蛟笑了笑,手指擦過酒水浸潤的薄唇,自嘲道:“我曉得你至今效忠的還是本王,本王如今只想聽真話。” 邵培德跪了下來,“奴說的就是真話。太后娘娘,心里愛著您,這些年對先帝陛下一直是虛與委蛇,刻意獻(xiàn)媚邀寵,因?yàn)樘髮ο鹊蹮o法動情,奴便每月里都要為太后備下催情香,否則恐怕露出馬腳。王爺心里明白,倘若不是太后得寵,入主中宮,王爺今時今日恐怕仍在徐州任刺史。” 趙蛟“哈”一聲,酒水一灑,滿衣皆是。 “任刺史,有何不好?” 趙蛟嗤笑道:“我若不回來,韓貞還是本王記憶之中的韓貞,她不會長袖善舞,同本王說些半真半假、若即若離的鬼話!” 剩下的那一只酒盅,隨著趙蛟隨手一揚(yáng),“砰”地摔落在地,砸成了碎片。 邵培德心弦一震。 趙蛟輕笑道:“本王如今,剩下些什么呢?” 她愛太后入骨,即便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只想孤身遺臭萬年,舍不得將她拉下馬背。她要除的人,一個一個都不在了,趙蛟將自己一雙手弄得血污斑斑,將大周山河撬開了一條裂縫,罪無可恕。 “這封信,你留著明日之后交給太后。”趙蛟將懷里的信摸出來,交到邵培德手中,邵培德順從地接過,也滿心酸楚難言。 趙蛟淡淡一嗤,“本王這一生,是注定敗給了太后……” 他仰頭,長笑三聲,便不再言語。 那日之后,攝政王薨了,邵培德才明白攝政王那晚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如今,太后也…… 宮外傳來鐘鳴隱隱,那是過了子時三刻之聲。 再跟著,長坤宮里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如一鍋本已燒開小聲啜泣的水,驟然沸騰…… 邵培德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扭頭,這時只見趙清急匆匆地來遲,“母后!” 趙清三步并作兩步地闖入長坤宮,震耳欲聾的哭聲,讓他的步子卻猛然一停。 太后薨了。 那叱咤風(fēng)云,把控了朝堂十余載的女中巾幗韓太后,香消玉殞,終于如一顆流逝于北辰宮頂?shù)牧餍牵碌牡坌墙K扶搖而上。 上哀慟,舉國為太后服喪七日。 皇帝更是日著孝服上朝議事。 太后落葬前,趙瀲依著母后遺言,將她的尸骨偷了出來火化,并親自送到了城郊無字碑,將她的骨灰與攝政王葬在一處。 這是太后生前最大的心愿,為人子女,趙瀲無法不幫她完成。盡管她明知道此舉對不住她父皇,但,當(dāng)年父皇依仗權(quán)勢對太后行巧取豪奪之事,確然對不起兄弟在先。更何況父皇的陵墓之中,多少殉葬的太妃宮人陪著,而攝政王,只留下一塊無字孤冢罷了。 太后身死之后,遠(yuǎn)行兗州的周國大軍開始履傳捷報。 遼人兵分三路南下,但自古中原之地百姓人煙阜盛,遼國卻地廣人稀,積攢三年只屯兵五萬,兵分三路更是勢單力寡,鄧燮讓君瑕、于濟(jì)楚更領(lǐng)兵兩萬人,正面應(yīng)敵,自己則引遼國主力請君入甕火攻。 鄧燮計策奏效,傷了遼兵兩千,出師大捷。 隨后,于濟(jì)楚領(lǐng)兵始終正面應(yīng)敵,死守關(guān)隘,堅持不放遼人入關(guān)。 君瑕率人長驅(qū)直入,于兗州見野道上與衛(wèi)聶狹路相逢,衛(wèi)聶思及在周國數(shù)度被辱,冤家路窄一時起了殺心,雙方交戰(zhàn)。 周國的軍隊說到底欠了幾分氣候,見著北遼的戰(zhàn)神,愈發(fā)不敢前進(jìn),未戰(zhàn)先怯。 君瑕一人抽出長劍,如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主將尚且不畏生死,周兵受到鼓舞氣勢大震,拼死與衛(wèi)聶軍隊一戰(zhàn)。 不久以后,見野道上,后方被趕來的鄧燮大軍包抄。 衛(wèi)聶殊死一搏,才帶領(lǐng)六千殘兵突出重圍,損兵折將,元?dú)獯髠?/br> 趙瀲一個人躺在府中養(yǎng)胎,已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她時常做的,便是一個人發(fā)呆,仰望著金色的日絲穿過初開的花朵,映出斑斕的春色。 春天真的來了。 冷了一個寒冬,趙瀲已經(jīng)快忘記春天是什么顏色了。 去年這個時候,君瑕還在裝瞎扮瘸,殺墨將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推進(jìn)公主府來,趙瀲第一眼見到,便驚艷得怦然心動。 倘若她那時知道君瑕后來會那樣騙她,拿騙人當(dāng)家常便飯,興許打從一開始趙瀲能管住自己那顆心? 可是,好像被騙習(xí)慣了,都不覺得他有多么可惡了。 趙瀲躺在君瑕走前時常躺著的那條藤床上,將愈發(fā)臃腫的雙腿緩緩伸直。她打了個哈欠,亂花真是迷人眼,才看了一會兒便困了。 如今的汴梁冷清了不少,大抵最能鬧事的就是她和元綏,一個個都嫁了人,再也鬧騰不起來了,一個與丈夫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一個守著不歸人已經(jīng)過了半年。 趙瀲一直在想,那天在驛舍,她半睡半醒之間,君瑕對她說了句什么,但那時候太困了,沒聽真切,只隱隱約約想起了一個“姑蘇”,他說什么“姑蘇”,趙瀲卻一籌莫展。 渾渾噩噩地睡了小半個時辰,趙瀲便悠悠醒轉(zhuǎn)。 忽然肚子傳來了動靜。 她“啊”一聲叫出聲來,侍女們心中咯噔,惶惶然地扔掉了手中的活,“公主!” 傳太醫(yī)的傳太醫(yī),叫穩(wěn)婆的叫穩(wěn)婆,剩下兩人手腳并用地將趙瀲扶回房內(nèi),趙瀲心中怕極了,肚子傳來一陣一陣的劇痛,仿佛要撕扯開她的肚皮,她哼哼著慘叫起來。 穩(wěn)婆很快來了,因是頭一回給公主接生,也緊張得要命,自己倒先深呼吸幾口,這才小聲急促地催促趙瀲,教她慢慢放松,用力,呼吸…… “啊——” 趙瀲是頭一回生孩子,穩(wěn)婆說第一回生總是難受一些的,這孩子比預(yù)計的早來了半個月,其時各人都手忙腳亂的,穩(wěn)婆也不安心,一個勁兒地安撫趙瀲。 趙瀲生著生著,想到還遠(yuǎn)在外地的男人,委屈難受地哭了起來,一邊痛哭一邊慘叫。 “君瑕……” 公主力盡暈厥,穩(wěn)婆只隱隱地聽到一個微弱的呼聲。 公主喚的是駙馬的名字。 趙瀲暈暈乎乎地,在夢里也忘了疼痛,只知道呼吸有些急,她映著光亮跑過去,穿過狼煙彌漫的戰(zhàn)場,親眼目睹了一個又一個大周兒郎接連倒下,他雪白的身影穿梭在血光濃霧之中,衛(wèi)聶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馬背上,如俯瞰螻蟻般勾起嘴角。 他手一招,“放箭!” “不要——”趙瀲撕心裂肺地哭喊,君瑕似有所覺,他回頭怔怔然地凝視著她,衣袍、臉頰、手背上全是鮮血,他的劍被打落了,凌亂的發(fā)絲,發(fā)端滴著鮮紅的血珠…… 萬箭齊發(fā)如麻,將他的身影吞沒。 趙瀲仿佛被一個繩索緊緊地縛在原地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他箭鏃朝他身后涌來,密密匝匝地捅在他的背上…… “夫君!” 趙瀲猛地掙動了一下,徹底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一坐,身上便撕扯地疼,扯得五臟六腑都疼,夢境太過可怕,趙瀲嚶嚶嗚嗚地要哭,一瞬間竟沒想起來,恐懼得瞳孔一縮:“我……我孩子呢!” 她伸手去摸肚子,鼓了幾個月的大肚子,癟了。 第93章 趙瀲茫然地伸手指, 揉了揉。 真的……沒了,空了。 “哇——” 趙瀲忽然就哭了, 這一聲哭得響亮至極, 仿佛是要將身體和心里的痛都嚎出來。但是往常又不至于此的,她身邊竟沒有一個人服侍! 眼光朦朧里, 她瞧見兩扇拉開的木門,雪白衣袍的男人抱著襁褓邁了進(jìn)門。 趙瀲便怔住了, 只剩下小心翼翼、不可置信的抽噎聲。 夢里的血腥味仿佛還飄在鼻尖, 夢里,被萬箭穿心的男人, 此時正抱著襁褓, 匿著淡淡一層金色的日影, 如鍍了曦光般灼目, 正微笑宴宴地看著她。 “你……” 趙瀲要下床,但才掀開被褥便知道自己逞能了,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 還沒有力氣,她重重地吸口氣,要往床上倒。 “莞莞。”君瑕上前兩步,將趙瀲的腰肢攬住, 扣在了懷中, “莞莞。”他又喚了一聲,聲音又輕又溫柔。 就像一個夢。 趙瀲有點(diǎn)不愿醒來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如果能成全她,她就不要醒過來了。 “君瑕。你回來了。” 趙瀲說話的聲兒都直打哆嗦,喃喃地,似說給自己聽。 君瑕知悉這半年他不在,趙瀲獨(dú)自一人在汴梁,經(jīng)歷了許多事,太后薨逝,想必也讓她難受不已,他也說不上安慰的話,繞過趙瀲的腰,將她掐入掌心的指頭一根一根掰出來,淺淺地摩挲著。 “我們的兒子。” “兒子?” 趙瀲怔了怔,忙低頭去看襁褓里熟睡的嬰兒,小小的一團(tuán),皮膚泛紅,眼睛沒睜開,但鼻梁嘴唇,都像極了君瑕,她怔忡無言。 好半晌都沒有反應(yīng)。 “莞莞。” 趙瀲猛地抬頭,額頭撞上了君瑕的下頜骨,兩人都吃痛,趙瀲疼得揉著自己的額頭——居然是疼的? “你……”趙瀲平復(fù)下來的心跳瞬間又被打亂,她急促地呼吸著,臉頰上布滿香汗,“你、你是真的?” 君瑕微訝,意會過來之后,失笑著替她揉額頭,“可能不是,但假了可以換。” 趙瀲的嘴唇微微顫抖,又是好半晌無言,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確實(shí)比半年前皮膚黑了一些,右臉上有一條傷痕還沒有完全恢復(fù),新生的肌膚粉粉嫩嫩的,比先前瞧著多了幾分血色,也許是長時間奔波,他的眼尾淡淡地暈著幾絲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