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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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直怕小皇帝不曉得厲害, 雖是敵軍, 也忍不住為之辯解一句:“皇、皇上。那衛聶可是遼國第一神將, 在北遼如天兵下凡,從未吃過敗績。更是力能射虎,諳熟兵法, 還……” “比你如何?”小皇帝略感詫異地打斷他,“你能不能同他打成平手?” 耿直是他的教習師傅,小皇帝雖不知天高地厚,自忖天賦異稟, 但也不得不承認耿直的武藝確實超群, 一人之力打倒二十個禁衛軍不在話下。 但耿直深知什么為自知之明,慚愧汗顏道:“微臣恐怕,遠非其敵手。” 趙清更是困惑, “竟讓你也如此畏懼,是何人也。朕倒真想見識見識,我大周人才輩出,難道竟無一個男兒,能勝得過北遼彈丸之地一粗鄙武夫?” 耿直羞慚,“這個……恐怕朝中只有于大人能與之一較長短,且微臣估計,勝算亦不甚大。” “于濟楚?唔,不久前母后才提拔他做了巡御司指揮使,是個人才。”趙清摸了摸下巴,“你沒事兒的時候找他來朕跟前坐坐,喝喝茶,共商對策。” 耿直一直留意著于濟楚動向,“于大人今晨到公主府喝茶去了。” 趙清負手,小臉一時無比糾結。 他年歲雖小,可懂得的事兒卻不少,三年前于濟楚強迫他皇姐在后花園說悄悄話,親昵地動手動腳這段往事他可還記著,雖則皇姐推開了他,但于大人這番單相思是確鑿的事兒了。 如此三人,竟也喝得下茶么。小皇帝搖頭晃腦地琢磨。 清秋蕭瑟,公主府里枝折花落,紅翻翠駢,池水膩生。 柳黛煮茶的手藝愈發精湛了,于濟楚已又滿了一杯,茶燙嘴,一次只輕呷一口。上次趙瀲還存著一籃子菱角,今日貴客上門,自然都取出來待客了,趙瀲剝菱角已熟能生巧,一盞茶功夫盛了好幾只,君瑕側臥在一旁竹簡半搭著臉,秋陽恬淡,自層層劫后余生的綠蔭下篩出來,流淌在他的微白如瓷的肌膚上,他慵懶地垂下了一只手,半在空中虛晃著。 左右他耳中沒任何聲息,連公主同于濟楚說了什么,他也沒一句讀出了唇語,索性便放棄了。 趙瀲很是過意不去,朝于濟楚一點頭,“真是對不住于大哥。”謝弈書前科累累,連帶著她都不好意思面對于濟楚。 于濟楚微微垂眸,看不大出心緒,只道:“謝珺騙我良多,實在不差這一回兩回,只是當年有件事,卻想同公主言明。” “何事?” 于濟楚看了眼半耷拉著眼似無所事事如老僧入定的君瑕,回過眼來,清潤的面龐浮出一朵頗為含蓄的笑容來,“這人——那年謝家恩寵隆盛,太后與攝政王為公主和謝珺賜婚,但謝家亦有所覺,自知恐怕謝氏福祚不長,由不得謝弈書肆意胡為,謝尚書因而千方百計想同太后退了婚事,但太后均不允。” 指尖撥動著青花細瓷,敲出長短不一的清音,趙瀲若有所思,情緒不明地道:“原來謝尚書不滿意我。” “這倒也不是。”于濟楚輕一笑,也不知是何況味,“情勢復雜,謝尚書也是無奈為之。謝珺恐怕攝政王對謝家動了殺心,我那日去竹樓,他攔著我私下里說過一些話,現在我可以肯定那些話定教公主聽去了。” 那日趙瀲隨著山秋暝赴溪邊垂釣,她釣了一條七寸長的大草魚,便歡喜地用鉤子掛著魚,得意揚揚地跑回竹樓拿給師兄看,不料卻聽見了一些不該聽見的話。 趙瀲從舌根品出一絲苦澀,忙塞了一小塊白嫩菱角咬在嘴里,回眸望了眼君瑕。 他半睜開眼,笑意吟吟,也不知他們說了什么,但終歸是沒好話罷……他又不是個什么好人,從小到大,被他騙得最慘的倆人聚在一起了,當著他一個半聾半啞的人,能說的自然不是夸贊他的話。 于濟楚的嘴唇淺淺地曳開一絲波浪,清茶的苦味在舌尖彌散開來,“他說,他自知此生是沒甚么好命了,老天既給了他這么副得天得厚的容貌,這么聲名煊赫的十三年,大抵是為了早早收回的,他要是死了,婚約仍在,怕公主日后為此耽擱。” 趙瀲撇著嘴嗤一笑,“他真是為我好,是個好師兄。” 這些話其實趙瀲早不放在心里了,既然十年前此人對自己已經不懷好意,十年后她又狠狠在他這棵歪脖樹前栽了跟頭,自然也只得任命。 于濟楚緩慢搖頭,“他那時也不過十三歲罷了,哪里知曉什么人情世故,那番話教公主聽去了,自然是不會暢快的。只不過他本意不是將公主推給……我。” “嗯?” 于濟楚自失地笑道:“他本意,教我日后若對公主動了心,一定不必顧忌他。日后我若要擇妻,不妨先試著追求公主……” 簡而言之,就是讓于濟楚日后娶老婆將她放在第一位考量。趙瀲懂于濟楚的意思,但真是沒法原諒某自作主張自以為是的男人,遂將他的手腕圈住使勁兒一捏。 君瑕吃痛,一雙清澈眸子無辜地望著趙瀲,趙瀲心軟至極,只好輕手輕腳地放松些,倒成了主動與他十指交纏。 她恨自己心軟。 君瑕騰出左手撫了撫竹簡,心道,可能是為著一樁陳年公案,約莫是他說的那幾句混賬話。 他后來也知道于濟楚對趙瀲曾剖白真心,不吃醋不在意自是不能的,只是他將死之人,公主還有大把年華,于濟楚人中龍鳳,無論如何看,這位年少時結拜的義兄都是趙瀲絕配的良人。他曾想法設法撮合倆人,試圖從公主府抽身離去,只可惜—— 還是沒法真對趙瀲狠下心,撂開手。 于濟楚道:“其實除卻這些,還有別的緣故。” 趙瀲越聽越糊涂,“唔,難道不是他未卜先知,覺得我必然嫁不出去,故而搶先留個后手?” 于濟楚目光沉重起來,趙瀲亦微微心驚,覺得他這突然而至的凝重叫自己胸臆間一口氣都沒喘明白。 他道:“他托付的不止有公主,還有北境河山。” 大周重文抑武日久,朝野上下根本沒有能征善戰之輩,從謝珺祖輩開始,武將在周朝便均已如閑置的繡花枕、埋于野地的斷折鉤戟。木雕成的武將,泥塑就的文官,粉飾太平之辭洋洋灑灑,而遼國犯境屢屢進逼。 于濟楚自幼習武,志在四海,兩個小少年曾有過約定,將來必定投筆從戎,遠赴邊疆殺敵衛國。 大周碩果僅存的文昭公主,將來自然不能嫁給軟腳蟹了,就連趙瀲自己也瞧不起汴梁大多勛貴子弟。只是謝珺當年的話,趙瀲只聽了一半,以為他是不顧自己意愿,將自己強推給于濟楚,其實并不然,他本意是想教日后于濟楚多對她上幾分心,若是喜歡,便主動追求,不必再有所顧慮罷了。倘若成了駙馬,他自然也會青云直上,能持刀劍為大周護國。 從謝珺走后,兩個人的心愿,變成了一個人的,他殫精竭慮,夙興夜寐,無非是為了早一日登上仕途,踏上少年盟約之中的荊棘之路。 趙瀲低頭沉默良久,心緒不寧,“我聽說,衛聶已動身前往汴梁來了。他……仿佛也想娶我。” 君瑕緩緩揉了揉耳朵,覺得有幾分癢意。 雖不至于聽出來兩人在說什么,但大略能明白——他虧欠于濟楚的不少了,這樁沒有下文的口頭之約,是束手束腳的一道枷鎖。 在于濟楚似正要開口時,君瑕出聲截斷:“衛聶恐怕是沖著我而來。” 趙瀲隱忍地抿了抿干澀的嘴唇,手指溫柔收攏,面朝著他緩慢地比劃唇語;“你好生待著,不許惹是生非。” 相處久了就會發覺君瑕這人是真的皮,同謝弈書一般的皮。 雖不至于讓往東偏要往西,但他總會做些出人意表,教人兩頭為難,恨得牙癢癢又偏拿他無可奈何之事。 君瑕看了眼趙瀲,低聲一笑:“他覬覦的是我的夫人呢。” 趙瀲真想將他這層皮笑rou不笑的皮囊揪下來,看看里頭淌著什么壞水兒,扮了個鬼臉。“那又如何,他想對付的還是我的男人呢。” 于濟楚:“……” 他想,他也應該起身告辭了。 待于濟楚衣袂輕飄飄匿于折角之后,趙瀲才舒了口氣,低聲道:“這么好的于大哥,我是哪只眼瞎呢。” 這番話純是趁著這廝聽不見,故意作喃喃狀,感慨一聲自己被君瑕將心拿得死死的。有些人朝暮相對亦不至生情意,有些人短暫相處便情根深種,本來便說不明白。趙瀲深深感慨,倘若他看上于濟楚了,如今哪有如此多的破事兒。 君瑕忽散了笑意,微微癢著的耳朵一揉,便鉆入了風聲。 他突兀地掙開了趙瀲的手,在她詫異地垂眸時,某人攥著竹簡蓋住了臉,從竹簡下泄露出一個悶悶不愉的聲音:“眼下治了也還來得及。” 趙瀲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便驚喜著抱住了他的腰,“不治不治,陪你一道瞎也挺好的。” 她從君瑕的掌心下將竹簡緩緩抽出來,見他已閉上了眼,趙瀲輕輕一笑,格外珍惜同他在一起的時光,連睡著都不想浪費半分,便趴上來,親吻了一下他已闔上的眼簾。 “我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真的。”趙瀲唯恐哄不好吃醋的心肝寶貝,又發誓又告饒的,鬢發間兩只秀氣纖巧的耳朵都紅透了。 他輕輕勾起一絲如煙的笑意,將趙瀲送上來的纖腰環住了,鎖在胸口。 晌午的風聲便如此在耳畔溜過,云霧似的散了又涌,延綿不絕。幽僻的院落,竹風蕭然之間,疏枝陰翳下靜臥的身影恬然如畫…… 十月初,衛聶率輕騎兩百入城,太后與皇帝親迎。 第75章 君瑕的耳疾在數名太醫兩股戰戰地用藥醫治之下終得痊愈, 但這兩回著實嚇壞了趙瀲,至于她每日清早醒來第一件事, 便在趴在他的胸口檢查他的眼睛耳朵, 問他能不能說話,得到肯定的回復她才可稍稍安心。 轉眼間衛聶率人入城, 太后將人安頓在驛館,大臣們也大多想與衛聶商議兩國休戰之事, 不如趁此機會, 大肆滿足其一切不合理請求。 但趙瀲又心知杜明,衛聶來者不善, 要的是她。 衛聶給她寫了第一封情書之時, 太后連夜傳她入長坤宮, 當晚, 太后便問她意下如何。 雖則太后本人并不樂意將掌上明珠遠嫁,但倘若趙瀲同意了,也未為不可, 她還尚未拿準主意,便問詢趙瀲心意。趙瀲那時方才及笄,甚是沒心沒肺,將情書上下對著燭火朗照, 耐心讀完, 嫣然道:“這北遼夷人仇視南人,沒想到竟寫得一手好辭賦,真是表里不一的偽君子一個。” 太后心下詫異, 微微攢眉,“所以,莞莞不愿嫁?” 趙瀲負手輕笑:“不愿意,我不太喜歡孔武有力的武夫,偏愛病秧子,要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能在我懷里嬌滴滴含情脈脈的美男。” 太后當時便板起了面孔——趙瀲這要的恐怕不是駙馬,而是男寵。 堂堂公主,成何體統。 趙瀲掌控人慣了,她是公主,又習得一身武藝,本身心氣兒堪比天高,那時候心里沒什么人,照她對未來夫君的想法,自然是不愿意委身人下的。 趙瀲將收到的太后宴請靖南王的紅帖,隨手插在香枕下。 天光破曉,她翻過身來將尚在夢中的美人抱住,微微欠身,在他的耳垂后舔舐了一小口。趙瀲正心滿意足要起開時,無意之中撥開君瑕耳后的發絲。 如松云的鬢發蜿蜒而下,趙瀲將它都一把握著收攏,略感驚疑地發覺君瑕耳后一顆小小的朱砂痣。 有點印象,應當不是第一次看到。 但好像還有更久遠的印象…… 十年前,趙瀲在草叢戲蝶時不慎踩著一條毒蛇,被那條窈窕尤物下了狠口,疼得她“哇”地一聲就哭了,慘叫哀嚎連連。當時謝珺本在垂釣,捧著卷書閑讀,聞聲直起了身,隔著丈許遠,草叢林深,小姑娘只冒出一個腦袋且哭得鼻涕眼淚一把,他蹙了蹙額道:“唔,你可是又裝了什么老鼠夾誆我前去?” “蛇……蛇……師兄……” 趙瀲最怕那玩意兒,又不敢動,怕那家伙去而復返又給她一口,被咬得小腿挪騰不得,酥酥麻麻的快失去知覺。 謝珺忽變了臉色,撥開草叢便沖了過去,“莞莞?” 他將人抱著坐下來,撩開趙瀲的褲腳替她吸毒。 她忐忐忑忑,生怕自己活不長了,“謝、謝珺,我不會死吧?” 謝珺吐出一口黑血,嗤笑:“小丫頭片子,沒大沒小,我救你一命,你倒又直呼其名了。” “師兄。” 謝珺撕下一條白帛,替趙瀲纏在小腿上,他自幼隨山秋暝學習醫術,一般蛇毒他曉得如何控制,見傷口顏色并未轉深,便曉得是條毒性不烈的蛇,知道趙瀲沒事了,才松了口氣。 他走到小丫頭跟前蹲下來,“上來。” 趙瀲生怕自己小命不保,可憐巴巴將眼淚抹了,爬上了他的背。 謝珺愛騙人,她打定主意,等下他說什么,她便反著聽。 結果他說,“毒不礙事,死不了人。” 嚇得趙瀲“哇”地又哭了,鼻涕眼淚一把抹在他的雪袍上。 “……” 謝珺皺著眉,將她不安分扭動的小屁股一拍,“我勸你還是安分點兒,要是再鬧,毒素竄入身體就真要命了。” 趙瀲委屈巴巴,被他兇神惡煞地一喝,便乖巧了,皮實了。中了蛇毒之后,趙瀲確實有點暈乎乎的,人一安靜下來便格外易犯困,她眼前昏黑起來,山路顛簸,趙瀲顫顫巍巍的目光緩緩上揚,正好看到他耳后隱匿在細碎絨發間的朱砂痣,像一朵小小的火焰,燙得人心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