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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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唐只是著緊趕來時才想的說辭,急匆匆的難免不能自圓其說,被公主這么一逼問,瞿唐登時語塞,慌亂地扯了一塊遮羞布要掩上:“她家中一窮二白,她哭著要我養她父母,否則不肯委身于我!” 柳黛登時柳眉倒豎,怒叱:“你胡說!” 趙瀲方才與柳黛在這兒等了兩炷香時辰,聽其言察其行,覺著是個進退有度、頭腦清楚的姑娘,倒不像是作偽,反而這個瞿唐起眼不搭后語,一身的……她探身湊得近,鼻尖將那酒香一過,不覺挑了挑唇,面色一沉冷冷笑道:“這一品花紅只有東籬居有窖藏二十年的陳釀,感情準駙馬方才來時,正在東籬居與小倌兒喝酒?” 這話一出,四下嘩然變色。 東籬居什么地方,那是汴梁最大的小倌兒館,要說新河瞿家的貴公子養幾個美少年,傳出去最多讓人玩笑幾句,但名門世家的公子出去嫖,就真得教人笑破口! “公主我……” 他還待解釋,趙瀲插著腰便是一腳踹下去,正中瞿唐胸口,他砰一聲便往后倒。 柳黛咬著嘴唇,暗道痛快。 那瞿唐還要解釋,匆匆忙忙爬起來,趙瀲又彎下腰左右開弓賞了他四個大嘴巴子,倨傲地一抬下巴,“婚事作廢,剩下的,你繼續交代。” 眾人盯著這個揚眉吐氣的公主目光灼灼,新奇地凝著她,這公主雖無弱柳扶風之姿,可眸球烏靈閃亮長眉連娟,微睇綿藐,爛爛如巖下電,竟很是著人眼,不免教人新鮮,一時心癢癢者不知凡幾。 瞿唐被幾個大耳刮子摑得眼暈,好半晌才找回一點聲音,忙不迭叫苦:“公主你這就是冤枉我了,我……我家中亦有一品花紅!” “更該打!”趙瀲顰著柳眉,冷笑道,“一品花紅皆用初生男胎的胎發泡就,埋在桃花樹下,男子年滿二十梳攏之夜,便將酒取出與恩客飲合巹酒,瞿家有,是你家中還買回去了一個?” 瞿唐這會子是真傻了,萬萬沒想到公主竟會知道東籬居的一品花紅的故事,眼見著一個一個謊言被趙瀲當眾戳破,瞿唐真是進退維谷,正要說話,趙瀲又冷冷笑道:“還要買賣家仆?我大周律例,私販長工是死罪,新河瞿氏如此大的家業,如此盛的名望,難道不知道?” “公、公主!”瞿唐心道這門婚事是保不住了,大不了他棄了這潑婦不要,可萬萬不能再給家族蒙羞,“沒有的事兒!” “沒有?” 趙瀲看了眼柳黛,她不閃不避,用眼神告訴趙瀲瞿唐在說謊,要說此時,趙瀲真是不信也信了,冷然道:“甚好,既沒有,本宮才遷至公主府,家中尚缺著幾個粗使的奴仆,你回家瞿氏二老商量著,趕緊將人放了,他們倘使愿意離開瞿家另謀營生,本宮倒很愿意接納他們?!?/br> “是、是。”瞿唐低著頭一個勁兒應是。 趙瀲回汴梁的馬車教太后坐著催回宮了,她不再理會這事,讓玄甲護衛牽了一匹棗紅馬來,趙瀲看了眼馬兒,回頭去,瞿唐以為還有什么吩咐,然后“轟”地一下,他高挺的鼻梁被趙瀲的狠拳頭出其不意地用力一砸,剎那間人仰馬翻鼻血橫流,仰倒不動了…… 趙瀲搓了搓手,牽著馬韁繩翻身上馬。 公主當街揍人,百姓們心道還是那個熟悉的公主……于是個個哈著腰退開,趙瀲低罵道:“什么破駙馬,什么破眼光!” 她玉手一揚,駿馬長嘶,飛起一片塵灰,一人一馬已飄然遠去。 回頭趙瀲在公主府搜腸刮肚,極盡辭藻修繕之事,才堪堪寫出一篇言辭懇切能交代前因后果的文章遞入內宮。 在遞到宮里頭時,趙瀲便心想著,她不如請兩個捉刀代筆的謀士到家里來,平素寫個信也不用這么費力。 太后正守在趙清跟前,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趙清乖巧地臥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地,只是臉色蒼白,神容虛弱,沒甚么光彩,太后將趙瀲給的信拆開來一讀,便沉怒地闔上了信,趙清便問道:“母后是在為皇姐的事cao心么?” 太后聽兒子這虛弱的聲兒,只得心軟,回過頭去。 趙清舔了下干澀的嘴唇,給母后擠出一個明朗如春陽的笑容,“等將來朕大了,朕給皇姐置一個大金屋子,把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都賞給她,嫁不出又如何,看旁人說什么?!?/br> 太后一愣,隨即蹙著眉點了點他的鼻子,“你被你皇姐帶壞了,日后少聽她胡說!” “哦?!壁w清往被子里縮了縮脖子。 豈料趙瀲竟真是個實戰派,在確認嫁人這塊兒實在行不通之后,她索性便換了一條途徑,當真往府里請了兩個謀士,對外是如此宣稱的,可在朝在野,公主這個放蕩yin.亂的名頭是徹徹底底摘不下去了。 一搬出皇宮,便立即豢養美男……甚至有人私底下議論趙瀲,造謠她早在宮里時便與宦官勾搭了。 但罵瞿唐,罵他始亂終棄、為非作歹的聲音卻弱得很,可見這太平世道里頭,男女總是不公平的。 早十年前,汴梁不知哪里學來一股怪癖熱潮,時興女子裹小腳,不少女兒已遭荼毒,幸得趙瀲習武的,覺得女子裹腳實在難看不方便,又變相羞辱女人,雖管不著旁人,但她自己嚴于律己,堅決不裹! 趙瀲表達對美男的熱忱尋求之后,不出三日,公主府里來了兩個。 一個是站著進來的,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面容樸素憨直,一笑起來臉頰便瀲滟開兩個梨渦,看起來羞澀得像個雛兒,腰間斜插著一管從不離身的竹笛,趙瀲看了眼手里的木牌,他的字跡確乎不錯,姓盧,名子笙,是街頭叫賣的字畫先生。 盧子笙被趙瀲一看,從耳朵到臉頰都是大紅,低著頭看著破草鞋里鉆出來的一只腳趾頭,一動不敢動了。 另一個,卻是由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推著輪椅進來的。但趙瀲委實為之驚艷,一見便不能移眼。趙瀲忙翻了翻另一只木牌,君瑕,姑蘇人氏,販棋為生,在汴梁亦有產業……趙瀲懵懵懂懂地想著,他應當不是像盧子笙那樣揭不開鍋了,但既不短吃喝,來公主府做甚么? 趙瀲蹭地朝君瑕端詳而去,但見他一襲素白雪綃云紋長袍,籠著薄似云的寬幅衣袖,兩肩宛若削成,身姿瘦頎秀美,袖中斜托出來的一只手,骨節分明,又細又白,宛如罩在云霧之間,面容清貴蒼白,如琢如磨,眉眼既清冷而又嫵艷,透著一股堪比皇權富貴人士的慵懶,又有種桀驁不馴的意味。 只可惜,趙瀲細一打量,才覺得他黑如玉珠的眼眸,竟無半分神采。 敢情是又瞎又瘸么。 第3章 君瑕這種慵懶,介于半夢半醒之間,令人有種下一瞬他便會撐起懶腰的錯覺。 趙瀲帶著點好奇微微折腰,手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晃成了無影手了,君瑕眉目一展,笑吟吟地道:“公主不必試,在下心不瞎。” 他這么副挑不出半點瑕疵的尊容,一笑,便猶如秋日高曠的澄空,如浸潤梨花之春水,溫和秀雅,說不出那般猶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之感。 趙瀲僵了僵,她的手晃動有風,連他的鬢角的幾根黑絲都拂動了,趙瀲突覺得自己搖晃的那只手實在愚蠢短陋、不真誠至極,“那先生這腿……” 輪椅背后的少年回道:“先生上山采藥時不慎受了點傷?!?/br> 趙瀲眉眼微顰,將記錄著君瑕的木牌一翻,的確,他在姑蘇有幾家產業,除了販棋之外,還有一家藥鋪,汴梁的這家也是香藥鋪,他來汴梁是來收租的。這么看來,君瑕雖說不上富有,但溫飽絕對不成問題。 見她面露懷疑,少年低了頭,將先生看了眼,然后鎮定道:“我家不短吃喝,我的月俸也不需公主掏腰包,先生能養活我,只是先生為公主辦事,請公主每月賜給我們一株人參。先生病體纏身,要這個養身?!?/br> 趙瀲點頭,明白了,“那行,我的公主府里藥材是不缺的,你們家先生既然身子不適,我也不讓他做重活兒。先生既然販棋,想必棋藝精湛,我閑來無事,正好缺個棋友打發時日呢?!?/br> 君瑕揚起下巴,那張白皙若瓷的臉,漆黑無瀾的眼沒有神采,卻又分外引人琢磨探尋,在趙瀲心神一分之時,意外覺得有幾分說不上來的熟悉之時,君瑕又低了頭,“多謝公主收留?!?/br> “哈哈哈,沒事沒事,小事情小事情!”趙瀲覺得這兩人很不錯,底下人辦事越來越靠譜了。 至少,一個看著心思純凈、沒有心機,另一個么,不管他秉性脾氣如何,單單就這張臉,擺在家里實在賞心悅目極了。 文昭公主府,從前院到后院,中間有一徑流水,架著一方石橋,兩側都是垂花落藤,趙瀲平素起居都在前院,后頭一個拂春居,一個粼竹閣,都是清幽僻靜的所在,正好安頓兩個新來的男人,如此看來,別人說她養男人也沒錯。 趙瀲是一點不生氣,除卻在宮里頭時與宦官閹豎糾纏不清、假鳳虛凰的事,讓她聽了心里有點膈應,想她堂堂一個身長七尺余的皇家公主,再怎么對美色沒追求,也要愛身材奇偉的大丈夫……這種謠言竟然也有人信。 但最教趙瀲頭疼且有點心驚的,是這種謠言不知不覺傳到皇宮里頭去了。太后本來便不同意她待字閨中,以女兒身,養幾個男人在家,認為不成體統,眼下謠言四起,她更是反對,連夜將趙瀲傳到宮里頭去了。 回來時,趙瀲耷拉著腦袋,心說可算是皇弟機靈,知道裝病,本來好了大半又驟然暈厥,嚇得母后趕緊叫太醫診治,趙瀲躲過一劫。 她下了鳳車,將頭頂上那繁麗礙事的頭冠給摘了,披散下一頭如墨如云的發,揉了揉脖子,正好走到正院,一樹明朗的月光底下,少年正推著君瑕在前院漫步,主仆二人似在低頭看著溪水。 趙瀲一蹙眉,身后的婢女便察言觀色,道:“這君先生真忒不知禮數,他哪里是能隨便到前院走動的人呢。” 不知是否是眼瞎耳聰的緣故,趙瀲仿佛看到君瑕正低頭舀水,動作一頓,便又坐直起來了,那背影甚是纖瘦優雅,恍如謫仙,趙瀲眉頭更皺,扭頭喝道:“閉嘴。” 婢女怔了怔,被公主一喝,便立即委屈地抿嘴不言了。 趙瀲這幾個婢女是從宮里帶出來的,那些勤勞細致的長處是一點沒有,嚼舌根、挑撥是非倒個個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她現在想從宮外頭買幾個貼心的至少是看著順眼的婢女回來。 見她還委屈上了,趙瀲煩躁地一揮手,“兩位先生都是貴客,不得妄議,以后不許再讓我聽見此類話語,否則府規處置?!?/br> 說罷,趙瀲先是一窘,初來乍到,那曾定什么府規,全是由著宮規順嘴一說,她看了眼正被少年緩緩推起來往后院走的君瑕,教婢女先退了,自己忙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先生留步?!?/br> 正是初夏,重重綢衣被換下來,君瑕只合著一身淡如流水,仿佛看得見內里肌理的薄衫,趙瀲雖不至于是汴梁人有口皆碑的“浪蕩公主”,但至少她對美色是有極致的追求的,盡管君瑕這雙漆黑的眸珠并無光澤,但映著皎皎明月,這身慵懶隨性、貴比公卿的氣度還是讓人折服,無法移眼的。 少年皺眉頭道:“公主不歡迎我們到前院來,小人這就帶著先生回去?!?/br> “殺墨?!?/br> 君瑕含著責備的聲音,讓少年委屈地閉了口,只往趙瀲身上橫了一眼。 原來這少年喚作殺墨。 倒挺有意思的,趙瀲道:“先生,我也是初來這邊,別說府上幾個不成才的奴婢,便是我也不曉得什么規矩,公主府里還沒有一套能上行下效的規矩,所以有賴先生,這事我想與先生商量著先試行著,慢慢來?!?/br> 君瑕扶住了輪椅一側,微笑,他做表情時目光是不動的,平靜得猶如一片無風的深水,“從我眼盲之后,再懶得提筆了,一兩個字尚可,多了總是參差。公主——” 趙瀲打斷他,“只是詢問,先生既經營著幾家店鋪,想必在管理一莊一院上是有些心得的,我就問問,提筆這事我來?!?/br> 君瑕微微頷首,“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不過才說了一兩句話而已,趙瀲卻覺得莫名安心。 君瑕住在后院的粼竹閣,正逢月圓,千竿碧竹在花墻下樹樹著色搖曳,猶如晶瑩的霰雪,將池水敷染得猶若蔓生藻荇。君瑕和殺墨的身影隱匿在竹籬門之后,趙瀲從石橋上踱回來,這時,隔著一重樹影,只聽聞拂春居里傳來一曲悠揚若訴的笛聲。 笛聲穿過水影花梢,落入耳中,便有種別樣的少年情愫,既單薄又可愛,赤誠而動人。 府里有這種笛聲,趙瀲摸了摸下巴,倒也挺好的,吹得不像是街頭賣藝的,總一個凄凄慘慘,她順手仍倆銀子,還得染一身頹喪回家。 這幾日相安無事,趙瀲與瞿家的婚事是徹底黃了,新河瞿氏惹上了官司,太后召門下省審議,正緊鑼密鼓地要給瞿唐定個罪。 瞿家想必也正戰戰兢兢在家搜腸刮肚地想說辭、想對策。 從出事之后,趙瀲除了罵了自己“眼光不好”以外,對此事便不予置評,沒有嫁出去這個消息傳滿汴梁,足夠讓貴女圈抖三抖了。趙瀲最好的密友蕭淑兒嫁到了平原,聽說已經懷上了二胎,真真是要三年抱倆,她又不能時?;貋?。 當年蕭淑兒上花車之前,還拉著她手不松開,淚眼迷蒙地說道:“將來,我不在跟前,你想必會孤孤單單的,再找個人罷?!?/br> 趙瀲沒心沒肺,甩袖子道:“全汴梁只有你家,你老父六品小官,你卻不攀附不怕我的。要再找那么個人,哪兒那么容易?!?/br> 蕭淑兒那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但想到趙瀲不愛人欲言又止,這一去又不知幾時回來,便直言了,“大家伙兒主要不是怕你,是怕你親娘?!?/br> 這個,雖然怎么聽都不是個味兒吧,但絲毫不錯。 經歷過十年前那場浩劫還能在朝堂碩果僅存的,誰要敢說一句不怕太后,她敬誰是條漢子! 蕭淑兒便舉薦道:“你年幼時,不是有個伴讀么,她生得憨了些,但性子卻是個直的,說不準您能與她玩得好?!?/br> 趙瀲一想,確實是有這么個人,叫什么來著? 燕婉。 顯國公家里的小女兒,人長得憨憨的,說話也細聲細氣,好像有人掐著她脖子似的。讀書時她便不怎么用功,偏巧趙瀲也是不安分的,屁股像陀螺,不時東張西望。在她淘氣用彈弓打窗外的柿子時,不一留神打偏了,正中老先生的屁股,于是趙瀲一不做二不休,頑劣地將彈弓往燕婉手里一塞…… 后來她就被送回家了。 從那以后趙瀲便再也沒見過燕婉,也不知她是否為著那樁陳年舊事記恨過自己。 但誰沒有個年少氣盛、不懂事的時候兒,趙瀲從小就不愛擔當,倘使不是這么多年被太后揪著耳朵耳提面命地教導過來,今時今日還是那么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兒頭。雖則眼下也并沒有好多少。 趙瀲還以為和燕婉的緣分就這么到頭了,沒想到她的十六歲時辰禮,竟邀請了自己,以及一眾貴女到她們家的芍藥園賞花。 都是這把年紀還沒嫁出去的老黃花菜了,趙瀲本著這么點意思,也是想去的。 看了眼自個兒身邊的幾個婢女,趙瀲想到前不久,元綏花了一百兩銀子從數百名丫頭之中挑了一個最美貌溫順的婢女的事跡,嘴唇一撇,笑而不言。 與君瑕在竹風里臨著花籬門下棋時,趙瀲便信口提了一嘴。 君瑕眼睛不便,要靠聽著她落棋的聲音,再偶爾探手摸一下,才能確定她下在哪兒了,被她一說話,便分了神,君瑕拈著白子舉棋不定時,趙瀲的思緒回轉來,看了眼棋盤,哈哈大笑,“啊呀,先生,下了十六盤,我終于有機會翻盤了!” “是么。” 君瑕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按下棋子,徹底截斷了趙瀲的黑龍,白棋聲勢又起,幾個眼都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