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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星漢燦爛,幸甚至哉在線閱讀 - 第175節

第175節

    “三叔父不會又要升官了吧。”少商都眼紅豬頭叔父的運氣了。

    程少宮表示他可以卜一卦看看那郡太守會不會死,結果差點被蕭夫人揍。

    蕭夫人拎著程止的耳朵叮囑了好半天,大致意思是絕不可以表現出半分期待升官的意思,反而要比十全大孝子還積極的服侍在郡太守的病床前。

    桑夫人笑瞇瞇道:“姒婦放心,除了料理公務,我讓子顧睡都睡到郡太守榻前去。”

    程止捂著耳朵一臉苦色。

    又過數日,少商收拾好行囊車馬,整頓好衛隊府兵,程少宮也算好了日子時辰,就在他倆要啟程的前一日,宮里忽然來人宣她陛見。少商趕緊脫掉懶懶散散的襜褕,換上皇老伯喜歡的端莊曲裾才敢進宮,一番轉折,少商在長秋宮西門外的漢白玉長階上找到了皇帝。

    皇帝坐在石階上,斜乜著她:“才放出去一個來月,骨頭就又松垮了,這身衣裳多久沒穿了,折痕都未熨平。”

    少商尷尬的跪在下方石階上:“那那……臥床休養,起身繁瑣,何必磋磨好衣裳呢……?”

    “如此說來,朕還得嘉獎你了。”

    “妾身不敢!”少商連忙道。

    “敢,這宮里沒幾件事是你不敢的。”皇老伯笑的胡須都飛起幾根,“神諳喪儀后,老五就啟程就藩去了。那日回來,皇后忽然說宮里好生寂靜,以前還有你和老五偷偷打架,如今一個個都要走了……”

    少商趕緊辯解:“妾身哪敢毆打皇子,只是五皇子心胸寬厚,妾身斗膽跟他鬧著玩,鬧著玩的!”

    “行了,你別巧言令色了,不過老五也不肯認就是了。好好一個大丈夫,動不動被你一個小娘子壓著打,真是把朕的臉都丟盡了——是以朕也不愿認。”皇帝幽幽道。

    少商呵呵干笑。

    皇帝望著西面方向發怔許久,久到少商感覺膝蓋跪疼了,老頭子總算開口了:“你別跪了,也坐下……唉,少商,朕這一生,是否做錯了許多事。”

    少商一愣,這才發現皇帝望的是永安宮方向,知道他想起了宣太后,一時黯然。

    “陛下怎么說這樣的話。”她道。

    皇帝道:“朕一生戎馬,暮年回首,才發覺許多人因朕的緣故死了。子晟的父親,二妹,神諳,還有許許多多……越是淡泊無欲,心地善良之人,越是死的早。”

    少商沉吟片刻,柔聲道:“陛下請勿妄自菲薄,當年天下大亂,生靈涂炭,若不是陛下力挽狂瀾,還不知要亂到何年何月!陛下之所以會作如是想,正是因為陛下心懷善意,始終顧念旁人。不論是宣娘娘,還是妾身,抑或是滿朝文武,天下臣民,妾敢指天誓日的說一句——能遇上陛下這樣寬厚的君主,都是我等的福氣。”

    皇帝聽女孩語氣認真無比,失笑道:“說的好,是以朕治理天下還算不錯了。”

    “何止不錯,如今天下太平……呃……”少商想到外面還有反抗度田令的武裝叛亂,有些難以措辭,“總之,如今國泰民安,休養生息,都是陛下的功勞!”

    皇帝狀似無意道:“嗯,既然如此,那你究竟在懼怕什么?”

    少商愣住:“懼怕?妾身懼怕什么,妾身沒有懼怕啊,有時妾身還嫌自己太大膽了呢。”

    “不,你只是看著膽大包天,實則如履薄冰。”皇帝似是什么都看明白了,“朕來問你,如今天下太平,你生于殷實人家,父母雙全,手足友愛——一無生死之憂,二無饑寒之患,你為何總是懼怕自己會有不測?”

    少商如遭雷擊。

    皇帝循循緩聲,繼續說道:“你明明與子晟情投意合,可你總是想著留條后路,子晟又不是心盲無知,是以你們才老是吵架……”他頓了頓,苦笑道,“自然,你留條后路也對,那豎子后來闖禍,還是多虧了你。可是如今呢?你遲遲未決,是不是還在懼怕。”

    少商全身發寒,捧著胳膊呆坐一旁:“我,我,妾身……”

    皇帝神情溫和,毫無威勢:“既然你有幸生于太平治世,又無家累,如今更是有人有錢,為何還要這樣驚懼,對自己的心上人也顧慮重重。難得一世為人,若總是瞻前顧后,會錯失許多動人的風景。”

    少商開始冒冷汗了,像被捉住偷看答案的孩童一般說不出話。

    皇帝嘆道:“這世上能叫朕敬佩之人不足一掌之數,皇后算一個。”

    少商疑惑的看他。

    “朕與神諳,這輩子都被命數推著走,事到臨頭,起事也罷,成婚也好,由不得你不答應,可是阿姮不一樣。當初朕擔心她受了委屈會后悔怨懟,可她卻說,并非人人都能遇到心愛之人,若遇上了,千萬別放手,寧肯傷痛一生,也好過后悔一世。她自己選的路,哪怕歲月磨礪,風霜侵襲,也絕不后悔。”

    少商傾羨道:“這的確是皇后娘娘會說的話。不過……”她頑皮一笑,“陛下,您是在自夸么。自夸皇后娘娘對您傾心不悔,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皇帝莞爾一笑,無奈道:“行了,你也該回去了,是明早啟程吧。”少商連忙答是,皇帝繼續道,“神諳說的對,你雖為女子,卻比尋常男子還要倔強,朕也不逼迫你,總之,你想嫁誰就嫁誰,大路朝天,自己挑一條罷。”

    少商拜倒告退,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看見皇老伯猶如一位午后曬陽的悠閑老人,正雙手負背目送自己。

    皇帝朝她揮揮手:“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少商心中感激,再次作揖后才離去。

    次日一早,三路人馬分別前后出城而去。

    張擅偷眼看著前頭肅穆騎馬的俊美青年,低聲問:“少主公怎么悶悶不樂啊。”

    梁邱飛湊過去咬耳朵:“昨日少主公提議小女君同行,小女君回絕了。”

    “我們順路么?”張擅疑惑。

    “稍微繞些路不就順了嘛。”

    張擅嘆道:“小女君也真是,就算做不成夫妻,也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梁邱飛深以為然。

    霍不疑緩緩舉起右手,梁邱起看見,高聲大喝:“啟程!”

    ……

    第五成從窗口覷著坐在車內的袁慎,輕聲問一旁的僮兒:“你家大公子怎么不高興啊。”

    那僮兒咬耳朵:“昨日公子去程家提議同行,程小娘子婉拒了。”

    “我們順路么。”第五成疑惑。

    “稍稍繞些路不就順了嘛。”

    第五成嘆道:“要說我在程家也住了段日子,程家上下都是和善仁義之輩,怎么程小娘子這般心如鐵石,就算做不成夫妻,也可以當做老友往來嘛。”

    僮兒不敢答話。

    閉目養神的袁慎摘下腰間玉玨,敲了敲車壁,然后袁家府兵首領高喊一聲:“啟程!”

    ……

    程少宮趴在車窗上,對車外一身騎裝英姿颯爽的胞妹道:“好端端的,你為何不悅。”

    “關你什么事!”

    程少宮竊笑:“我知道,昨日下午霍袁兩家都送了信來,誒誒,信上都說了什么啊。”

    少商重重一鞭子打在車廂上,恨恨道:“再啰嗦,就你來騎馬我去坐車!”

    程少宮嚇的縮回車內。

    少商翻身上馬,徑直騎到車隊最前方,揚起手中馬鞭,急躁的下令:“啟程!”

    ——它大姨爹的爸爸個十八代祖宗不積德!難得她收拾心情,想來一趟說走就走的心靈之旅,身邊帶著兩個前任未婚夫算怎么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1、接下來就是本文最后一個包袱,我埋了好久的梗終于可以用上了。看文到心累的親可以歇歇,等完結了再來看,有耐心的繼續磕吧,大家相逢一場也不容易,反正后面是逗逼的成分居多,婚后內容我會放在番外中。

    下面我說幾句閑話。

    2、我一直覺得劉野豬是我國歷史上皇帝中奇葩的存在。

    我們都知道歷來朝臣懟皇帝不懂事,最愛說‘長于深宮婦人之手’。很大程度上,這個論調也沒錯,那些開國皇帝們野性彪悍的氣質,越往后傳承就越弱,野豬是個典型的長于深宮婦人之手的皇帝,繼位時才17歲。

    不像嘉靖,好歹有在藩王府的經歷,17歲才進京;也不像□□,雖然長于深宮,但幼年就父母雙亡,權臣跋扈,這種處境并不美妙。

    可是直到景帝掛掉之前,野豬都過著有爹有娘備受疼愛的生活——在老媽這邊,他是王娡生了好幾個女兒才盼來的獨子,在老爹這邊,他是景帝登皇位后第一個兒子,野豬的媽和姨媽又都受寵(其實漢景帝最后五個兒子,都被王家姐倆包圓了)。

    這種典型的嬌寵環境下,他的性格養成就十分特別了,政治上出乎意料的老練狠辣,如我之前說的如何對付豪強大族,漢武帝是可以說是幾千年來皇帝中的翹楚了。

    每一次執行《遷茂陵令》,都是一次大規模的傷筋動骨哭天喊地無數親貴近臣來磕頭說情,然而野豬一滴滴心軟的意思都沒有,該死人死人,該翻臉翻臉,所以無論他后來怎么作,整個國內都沒有任何一支強勢的力量來跟他叫板。

    隋煬帝就是這點沒做好,國內功勛勢力強大,幾大軍事柱國力量還保留著當年征戰時的實力和彪悍氣質(如李二鳳這樣的柱國子弟稍聞動靜,就蠢蠢欲動要上場),這種情況下,楊廣居然敢遠征和修大運河,和當年苻堅征晉犯了一樣的錯誤——地基不穩,搭高樓很危險。

    不過,這世上不是所有皇帝都能像野豬一樣數十年如一日的懟匈奴,懟大臣,懟豪族,一直懟到贏,懟到天荒地地老。可以說到野豬死的時候,漢朝的□□面意外的平靜,幾個輔政大臣可以自由的互懟,而不必擔心會發生撼動家國基礎的豪族派系紛爭。

    都說劉秀是位面之子,其實我覺得武帝的性格才是bug,人都有軟弱猶豫的一面,不過這家伙好像沒有。

    第170章

    這是少商這輩子第三次離家遠行,前兩回……唉,不提也罷。

    其實原本蕭夫人希望她等到各地平叛結束再啟程,不過眼見此事非一朝一夕可事畢,蕭夫人最終還是松了口,主要也是由于少商此行要去的是豫州。托州牧梁老伯的福,這是天下少數幾個度田令執行順利的地方,境內基本風平浪靜,連夫妻間的離婚官司都照常打。

    路過潁川時,少商順帶看望了在家待產的曲泠君,還蹭回兩只孕婦親手所制的小小布老虎。曲夫人是真正的淑女典范,內外兼修,縫制的布老虎圓頭圓腦,敦實可愛,少商喜歡的不行,程少宮全程眼神鄙夷——不錯,這回只有他陪少商上路了。

    豫州地處中原偏南,俯瞰下去,地形猶如一枚豎立的蠶繭。頭頂上一左一右是司隸與兗州,腳底下是地廣人稀尚待繁華的荊州與揚州,西面數州郡只有零星叛亂,韓大將軍如同耐心的掃地阿婆,領著軍隊逐一清理,東面則是叛亂最烈的四州之一的徐州。

    為了防止叛軍或流民溜達到豫州境內,梁無忌顧不得即將臨盆的妻子,一會兒到西面捉幾路蟊賊,一會兒到東面堵著關隘,來來回回兩邊跑,忙的是焦頭爛額。

    而宣太后的家鄉就在豫州最南的弋陽郡,少商一行只要取正中那條官道,不靠近豫州東西兩面,就不會有什么危險。如此秋高氣爽,一路悠閑自在,少商甚至想著,等完成了宣太后的遺愿,可以繼續南下,去荊州的江夏看看王姈女士,據說這位小jiejie如今在當地頗有賢名,人皆贊其溫良恭順,是諸妯娌中是毆打丈夫下手最輕的新婦……呃?。

    “你與那位王娘子不是死對頭么?”程少宮無法理解這種‘友誼’。

    少商道:“我和姁娥阿姊還打過架呢,她還不是成了我姒婦?我等女子心胸博大,就是有嫌隙頂多是微風細雨,掀不起大風浪。不像你們男子,一個不好就興兵作亂,弄的腥風血雨,戰火連天!”

    少宮很想跟胞妹說說春秋戰國時期那些攪風攪雨的王女王后們,嘴唇動了幾下,最后還是縮回了馬車。胞妹以前就有很有決斷,不過做了五年宮令后更加自信果決,自己完全鎮壓不住。不但如此,胞妹居然還開始質疑自己身為兄長的資格了!

    “三兄我來問你。”少商抽空鉆進馬車,“當初阿母臨盆時大父正在重病,阿父又剛好在外頭,家里亂七八糟的。你說,會不會是接生婆弄錯了,其實早生一個時辰的是我,而不是三兄你。”

    程少宮無言以對了良久,只能道:“若是兩兒或者兩女,興許會弄錯哪個早哪個晚,你我是龍鳳胎,難道接生婆會記不清男女么?!”

    “這可難說,青姨母說了,當時她年紀還小,看見阿母昏睡過去了,急的團團轉,一直照看阿母醒轉過來,才得空問是兄妹還是姐弟。”

    少宮無奈:“我們都不是孩童了,何必糾結于這等小事呢。”

    “沒什么,我只是想對三兄發號施令的更理直氣壯些。”

    程少宮:……

    這日行至正午,車隊安營造飯,順便讓大家歇息歇息。

    少商笑瞇瞇的坐到胞兄身旁:“三兄啊,meimei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少宮背過身去不想理她,賭氣道:“我不讓你問你就能不問么。”

    “你知道就好。三兄啊,如今除了幾個阿筑他們幾個小的,我們兄妹大多已塵埃落定,你究竟如何打算將來啊。”

    少宮無端嘆息:“長兄叫我去他縣里學著當差,次兄叫我去徐郡幫他堪輿河川,阿父叫我跟他去軍營,阿母叫我學習管理庶務……可是,我自己卻想先游歷天下。”

    少商驚異:“哇,當差,堪輿,領兵,庶務,這些三兄都會嗎?”

    少宮大是得意:“自然都會,不信你去問阿母。”雖然蕭夫人老嫌棄他會而不精,但他其實是眾兄妹中最博雜多學的一個。

    少商頓時刮目相看:“既然三兄想游歷天下,為何這些年不走呢,是阿父阿母不答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