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勁：“哪兒不一樣？”

    “跟咱們不一樣，跟你以前泡的也不一樣，跟那個……”說著用下巴點點剛才推酒妹消失的方向，“跟那個更不一樣?！?/br>
    說完，于濤湊近楊勁：“這些都是假的，那個可是真的。”

    楊勁握著酒杯，盯著杯中酒映出的光怪陸離，想起李清一走出房間前說的那句話：“我看你的每一眼，對你說的每句話，跟你做的每件事，都是真的。”

    于濤捅捅他：“唉！難道不聯(lián)系了？還是玩夠了？”

    楊勁叫聲嘀咕：“人家不理我了?！闭f得跟真的似的，眼里似真有失落。

    于濤沒能體會這成意思：“別呀！還能叫出來嗎？”

    楊勁也沒跟上他的節(jié)奏，他把心里想的說了出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我遇到了一個好姑娘?！?/br>
    于濤繼續(xù)自說自話：“叫出來叫出來，你老弟我還沒體驗過呢，你剛才說什么來著？接近本真，我也想接近……”

    語未畢，只聽到清脆的一聲——啪！楊勁把酒杯墩在吧臺上，聲音不大，玻璃杯四分五裂，殘酒沿著吧臺邊緣淋漓滴下，楊勁在眾人注目中帶著醉態(tài)瀟灑離去……

    第71章

    ※※※※※※※

    網(wǎng)絡(luò)結(jié)結(jié)實實改變了人類的生活。

    比如朱日和, 如果沒有旅游社交分享、沒有導(dǎo)航、沒有app訂房優(yōu)惠、沒有軟文寫手推波助瀾, 蕓蕓絕不會知道這個地方。

    朱日和，位于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旗, 為公眾所知的, 是個軍事訓(xùn)練基地，也是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

    越是神秘的地方，一旦開發(fā)了旅游業(yè)，越能吸引一批喜歡獵奇和探險的人。

    不知道蕓蕓在哪聽說了這個地方，削尖了腦袋要來玩。群寵振臂一呼, 眾人赴湯蹈火。

    李清一也在隊伍中。

    此行醞釀頗久, 一行人懷著期許, 在慢車上作天作地，十幾個小時轉(zhuǎn)瞬即逝。

    小灰灰從學(xué)校出發(fā), 地理位置上, 小灰灰離朱日和更近，且他所在的城市交通發(fā)達，所以是他先到的朱日和站, 在出站口等大部隊。

    人多勢眾愛作妖。

    雖然主事的大管家小強沒來, 可眾人作興不減，在網(wǎng)上定購了文化衫，直接寄到下榻旅館。

    眾人下了火車轉(zhuǎn)客車, 在客車上，桃子大姐神秘兮兮地搞了個抓鬮，把文化衫按抓鬮號碼先分配了。

    日暮黃昏, 到了目的地，眾人皆傻眼。

    此地酷似美國西部，四六不靠，放眼望去，四下皆是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真的有牛羊，錯落鑲嵌在輕緩起伏的地平線上，與日落交錯，頗可成為一景。

    接駁的小面包直接開進無圍無擋的景區(qū)，帶著羊味的紅臉小司機連句話都沒扔下，就跑沒影兒了。

    眾人才意識到，他們可能被軟文“套路”了。這地方與其說是旅游圣地，不如說是當?shù)啬撩耖_的農(nóng)家樂。

    天高皇帝遠，沒有小面包，誰也走不出這片草原。

    擺在眾人面前的，是幾個蒙古包，白底鑲嵌著鮮艷的花色，總算給翠綠的草原一些點綴。

    李清一瞬間明白，為什么草原牧民喜歡穿顏色鮮艷的衣服，怎么說呢？除了曠遠無邊的綠，總要有些異色，人才會鮮活。

    既來之則安之?；@球群信奉苦中作樂，個個豁達樂觀。

    為了抵御急驟下降的氣溫，也為了躲避頗為凜冽的寒風(fēng)，眾人沒爭沒搶，把住處分配完了。

    李清一和桃子、蕓蕓幾個女生住小蒙古包，男生們和其他幾個散客住大蒙古包。

    住宿條件肯定不好，蕓蕓有點自責，眾人安慰了她幾句，說去哪玩不重要，和誰玩最重要，明天早點起，看草原日出，順便玩?zhèn)€老鷹捉小雞。

    吃過晚飯，桃子按照抓鬮號碼下發(fā)文化衫，李清一拿到的是地球圖案，小灰灰是月亮。

    其他人也相繼發(fā)現(xiàn)，這半袖t恤質(zhì)地不怎么樣，可圖案是花了心思的，都可以配成一對一對。

    “賺錢的”“花錢的”配一對，各自半顆心形配一對，“意中人”和“意中人”配一對。抓鬮抓來的，當然是亂點鴛鴦，一胖一瘦倆大男人配一對的，也都嘻嘻哈哈接受了。

    小灰灰沒說什么，李清一也不想掃興。

    草原天黑得晚，晚飯后，大家都沒睡，兩個住處竄來竄去，打撲克、藏貓貓、被抓鬮確定的臨時情侶打情罵俏，總之沒有消停。

    李清一穿了件長袖法蘭絨格襯衫，把“地球”半袖套在外面，走出蒙古包，朝太陽落下的方向走。

    上一秒太陽剛剛隱去，西方地平線一片暖哄哄的光。

    她雙臂環(huán)在腰間，走向晝夜交替之處，不急不徐，腦中也如這草原一般，空空蕩蕩……

    小灰灰趕上來，沒有喊她，氣喘吁吁地與她并肩而行。

    沒走多遠，夜色占據(jù)上風(fēng)，氣溫又低了一度，他把藏青色連帽短風(fēng)衣脫下來，披在李清一肩上，自己內(nèi)穿里面的半袖——胸前一彎月亮。

    李清一雙手抓著風(fēng)衣領(lǐng)口，看了會太陽落下的地方，下了決定說：“咱們回去吧。”

    風(fēng)從下擺灌進去，把他t恤鼓了起來，更顯得整個人空空蕩蕩。

    他躲過一陣疾風(fēng)，重新看著李清一說：“不回?！?/br>
    樣子很是怡然，仿佛這冷啊風(fēng)啊都不是事兒。

    這句話，李清一聽出些別的成分，或許，可能，有那么百分之零點五的……撒嬌？

    李清一沒再堅持：“那就再走一段？”

    小灰灰?guī)退讯田L(fēng)衣的帽子，他手挺涼，觸到李清一的耳側(cè)，觸電般地移開了，重新環(huán)抱自己時，下意識把手在衣服上輕輕蹭了一下，李清一注意到了。

    小灰灰回頭看一眼，蒙古包離他們有一段距離，加上風(fēng)向不明的疾風(fēng)，他的話只有李清一聽得到。

    他說：“他們沒再為難你吧？”

    李清一愣怔片刻，才意識到，小灰灰說的“他們”是調(diào)查組。

    李清一扯扯嘴角，搖了搖頭。

    “那你單位的同事呢？他們……這事一鬧，他們很可能知道你跟……”

    李清一打斷他：“同事們更不至于?！?/br>
    事后不久，調(diào)查組撤離，楊勁沒再公開露面，據(jù)雜志社的人說，楊勁的辦公室，由教育局秘書處負責打掃，工作人員將個人物品送還楊勁，他本人沒再來單位。

    但有些話，李清一不便跟小灰灰說。不知道雜志社怎么傳的，也不知道楊芽跟李清一辦公室的同事怎么說的，鄰桌的女同事婉轉(zhuǎn)問過李清一，想知道她跟楊勁的關(guān)系，到底是什么性質(zhì)、進展到了哪一步。

    凡此種種，李清一各各小心應(yīng)付。倒是總編來得簡單直接，他把李清一叫到面前，說楊勁走了，他也無意帶誰走，你如果還想端雜志社這碗飯，就還是煞下心來好好干，雜志社培養(yǎng)一個編輯也不容易，我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心血，雜志社用人之際，我對你個人不存偏見，既往不咎。

    小灰灰不疑有他，又怕接下來要說的話讓李清一有更大反彈，就望著地平線，認真地點頭再點頭。

    “我小舅舅，楊勁他，已經(jīng)上班了?！?/br>
    李清一知道。

    小灰灰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把你手機給我。”

    李清一：“干嗎？”

    小灰灰伸出手，迎著風(fēng)看她。

    李清一把手機掏出來，遞到他手上。

    小灰灰按亮：“密碼？”

    李清一報了一串數(shù)字。

    小灰灰品匝了一秒，無序數(shù)字，不是什么人的生日。依序按下，手機解鎖了。

    他邊劃動手機屏幕，邊問：“你這密碼是什么意思？”

    李清一裹緊衣服，看著漸變色的天空：“沒什么意思，只是解起鎖來比較方便。”

    確實，四個數(shù)字相鄰，手指只需劃動1.5個小圈。

    小灰灰默不作聲，抱著手機按了好幾下，才還回來。

    李清一接過手機：“你干嗎？”

    小灰灰表情頗為得意：“我把他給踢了?！?/br>
    李清一朝穹廬般的天空翻了一個白眼。再點開兩個社交群，“您已將xx移出群聊”的提示被頂出好遠，群里已炸鍋。

    “幼稚?！崩钋逡惶ь^看小灰灰，并無被冒犯的憤怒。

    小灰灰說：“咱們回去吧？”

    李清一點點頭，剛想轉(zhuǎn)身，風(fēng)衣帽子兩側(cè)被小灰灰扯住，她的頭被固定，高個子男孩抓著帽沿迫使李清一仰起頭：“go隊，這個禍是我惹的，多多少少，這件事情跟我有點關(guān)系，我想讓一切歸位，讓時間退回去年的今天，我想讓你笑?！?/br>
    突如其來的正經(jīng)話。面料掩著耳朵，聲音傳遞受阻，但李清一聽得真切。

    一陣風(fēng)吹來，小灰灰別過身，擋在上風(fēng)口，低頭湊過來，繼續(xù)說：“你以前那么高興，每天都那么高興。只要你高興，我……你把我當作什么，我都沒關(guān)系。”

    第72章

    ※※※※※※※

    廣袤的草原, 道路細若游絲, 有輛車時隱時現(xiàn)，終于駛近了, 居然是輛越野。

    那輛越野車行駛在通往度假村唯一的路上, 漸行漸近，居然在離小灰灰和李清一最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想必是自駕的游客。這個時間，草原暗沉沉、陰森森，車停在路中間，有點詭異,章、李二人扭頭觀望, 那車卻猛地竄出去, 暴戾地揚起身后塵土。

    go隊隨小灰灰走進大蒙古包，楊勁正坐在外圍, 手捧一個紙杯喝水, 興味盎然地看他們打撲克。

    蒙古包沒有床，大家都要席地而睡。

    剛才，大家已對突然造訪的楊勁表示了關(guān)切, 他說了, 自駕來的，早上出發(fā)，幾乎沒休息, 開了將近十二小時。

    他一改對生活品質(zhì)的要求，居然說這住處也不錯，接地氣。

    楊勁怡然自得, 看著牌局、喝著水，反倒是小灰灰和go隊愣在那里。

    有人說：“小灰灰，剛好你回來了。你小舅舅說了，要挨著你睡?！?/br>
    小灰灰沒回應(yīng)，移過半步，將go隊擋在身后，表情凝重。

    另一伙人喊李清一：“go隊，快來，我這關(guān)老也打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