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雪一點不緊張，她是未成年，徐芳是農村來的，她們兩個是沒門路沒錢，但是她手里握著程林峰的軟肋。

    他要維護蘇玥，蘇玥的名聲，不能讓她家知道她給人當了小三，還未婚先孕，他要為蘇玥肚子里的兒子籌謀，不能讓兒子生下來就是黑戶口。

    離婚，程林峰比誰都急。

    “婚姻法？法院？律師？”程林峰冷笑了一聲，“怎么，你覺得你媽應該從我這里拿走一半的財產？”

    “不是。”程曉雪立刻回答，嘴角挑起一抹笑，“一半？你打發誰？”

    “打發？你說，好好說說，你要多少?！背塘址逭f得極慢，帶著一種威脅的意味。

    “現金，我們要百分之八十。三間店面，我們要兩間?！迸c程林峰的慢不同，程曉雪說得又快又穩，“干壩村的房子，我們不要，我們要渝縣這里的單位福利房，和雙樂市的房子。”

    “曉、曉雪？”徐芳有些結結巴巴，她雖然大腦很混亂，也沒什么主意，但知道現在在談的是離婚條件。

    她和他夫妻這么多年，她很清楚程曉雪提出的這些條件，會激怒程林峰，程林峰也絕不可能答應。

    “……哦，還有，現在的債權，你和我媽平分，債務，你一個人承擔?！背虝匝┓路饹]有注意到徐芳的話和快要爆炸的程林峰，“以后我的學雜費、撫養費，你得出，具體怎么算，再說。傷病意外，你得負責。我媽的精神損失費和……”

    “哈哈哈哈！”程林峰用一陣狂笑打斷了程曉雪，“我還真不曉得我有個這么厲害的女兒，學習上是個豬腦子，我的所有情況，你暗中打聽得清清楚楚？這種口，你也敢開？”

    “我剛剛不是說了，沒有我不敢的?！背虝匝┪⑽⒁恍?，“你出軌在前，家暴在后，我和我媽讓你凈身出戶，也是法律允許的范圍內，我沒那么做，仁至義盡?！?/br>
    “碰！”程林峰把拳頭狠狠砸在床板上，赫然而起，“仁至義盡？你真是有臉，我、我！”

    一邊說著，他一邊又想去找皮帶。

    “別動手，對誰都沒好處。”程曉雪用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說道，“你是文化人，這里是法治社會，動手傷人，可以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法律責任？”程林峰捏著拳頭。

    “你不清楚的法律條文，你可以去查查?！背虝匝┎患膊恍斓恼f道，“你當初就不該為了單位福利房，把我接來縣城念書，這么碰巧，我有同學的爸是律師，我經常去他家玩兒?！?/br>
    學習委員許書凡的爸許木白還真是律師，只不過她和許書凡一點也不熟，但程林峰從來不關心程曉雪，當然不清楚真假。

    她突然知道這么多，總要扯一個由頭。

    “你威脅我？”程林峰依舊是站著，惡狠狠的盯著程曉雪，“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威脅我？”

    “你完全誤會了，我還沒開始威脅?！背虝匝┮彩钦局?，仰著脖子和他對視，“聽好了，我的條件你辦不到，我媽就不和你離婚，這才是威脅?！?/br>
    程林峰死死的盯著程曉雪：“程曉雪，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哈，你希望蘇玥沒有結婚，大著肚子丟人現眼嗎？”程曉雪直接把話挑明了，“你希望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是黑戶嗎？”

    頓了頓，程曉雪繼續說道：“不離婚，拖著。你要是家暴，我就去你店里鬧，去報警，去婦聯，去上訪，讓你和蘇玥出名。鬧一鬧，再進入調解，孩子到時候呱呱落地，這離婚程序可能都還沒走完?！?/br>
    程林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卻發作不得，程曉雪的每個字都說得很有道理，如同尖刀，直指要害，他只能粗著嗓子狠狠的問：“你到底是從哪里知道這些的？！”

    他和蘇玥的事很隱秘，更別提蘇玥懷孕，他都是前兩天才曉得，程曉雪哪里來這么大的本事，查到這些？

    “這不重要，我說了，人在做天在看，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丑事兒，你以為藏得?。俊背虝匝┍梢牡恼f道。

    一段幾乎讓空氣凝固的沉默，程林峰似乎慢慢冷靜下來了，眼神從噴著怒火，恢復到了冰冷。

    “你的條件不可能。”程林峰平靜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情。

    “那么你想想你覺得可以接受的條件?！背虝匝]有逼迫，“我給你半個小時時間，我需要處理一下我媽的傷口?！?/br>
    撂下這話，程曉雪攙扶著徐芳去了自己的房間，又找來了棉花和酒精給她清理傷口。

    “疼不疼？”程曉雪一邊吹著，一邊柔聲問道，“幸好口子不大，過兩天應該就沒事了。”

    “曉、曉雪，家要沒了?！毙旆家话盐兆〕虝匝┑氖?，語無倫次，淚眼婆娑，“你爸他……”

    “我沒有這樣的爸爸。有你有我，就是家?！背虝匝┱J真看著徐芳，“這樣的男人，你還要對他抱有希望嗎？等著他對我們拳打腳踢，逼向絕路？”

    徐芳死死的咬著嘴唇，似乎都要咬出鮮血來了，半晌憋出了一句話：“他從前沒問我要過錢，也從來沒有對我動手，這是第一次，我、我……”

    “呵，他這是在逼你，逼你自己提離婚?！彪y怪從來沒有聽過徐芳說起過，程曉雪心下明白了。

    以要錢為借口，動手打徐芳，之后各種為難，讓徐芳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自己提離婚，他一個字兒都不用給，還能把徐芳氣回農村去。

    上一世，徐芳沒說這些，程曉雪看到的是，程林峰以擴店和買房裝修為由，一分錢不拿，為了她學雜費，徐芳在村口跪了一整天，才從外婆那里要回了春節程林峰給的五千塊中的三千。

    之后高一開學一個禮拜，兩人離婚，徐芳凈身出戶，程曉雪后來從程林峰口中得知，徐芳說只要程林峰能幫程曉雪念上市里高中，就同意離婚。

    想到這些，程曉雪覺得眼眶又發酸，徐芳不夠聰明能干，卻用最傻的方式做著所有她能為她這個女兒做的。

    第四章 條件

    “媽，他都承認他做的那些事，這種人不值得再為他浪費任何感情。”程曉雪揉了揉眼睛，必須讓徐芳堅強起來，“但你還有我，不能隨便被他欺負。”

    “不能被欺負……對，我得保護你?！毙旆妓坪跽褡髁艘恍?，拿帕子擦了眼淚，眼底有擔心，“我怕他威脅報復你，怎么辦？我們是不是不提那些條件，和平一點？”

    “媽，按照他現在無情無義的表現，你覺得乖乖離了婚，他就會放過我們嗎？”程曉雪將利害關系說得十分清楚，“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還有了孩子，他要他的新生活，他希望的是我們永遠消失，把他的這段過往徹底抹殺。”

    徐芳張大了嘴，放佛明白了什么。

    事實上，程曉雪上一世所經歷的，也確實如此，徐芳被逼瘋，她差點就輟學回農村，后來是有人幫助，她才把書念下去，考上了大學。

    程林峰和蘇玥，都不會放過她們。

    “我知道他念了大學后，就再也瞧不上我們母女?！毙旆即瓜骂^，突然又抬起頭來，“曉雪，為了你，我也得跟他拼，跟他爭！不能這個狼心狗肺的，把我們趕回村里窩一輩子！”

    徐芳每一個字都很用力，眼中有一種光芒：“我要讓你念書，最好的高中、大學，過上好日子！”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好！”程曉雪明白自己就是徐芳最大的動力，“媽，你相信我嗎？”

    徐芳看著自己的女兒，平時十分頑劣，調皮又不愛學習，頭發幾乎都快是板寸了，看上去，就是一個假小子的模樣。

    可此時此刻，卻給她一種可靠和堅定的感覺。

    “嗯！”徐芳無比堅定的點頭，縱然眼睛還是紅的，但淚花已經擦干了。

    “那就按我說的做。”程曉雪壓低了聲音，“一會兒，無論出現什么情況，你都不要害怕，更不要被他威脅，我有分寸?！?/br>
    “好?！?/br>
    半個小時之后，程家廚房的四方桌前，程林峰坐一邊，程曉雪和徐芳坐在另外一邊。

    面對這個拋棄妻女，逼瘋徐芳的人渣，程曉雪覺得自己心態擺得很正。

    沒有帶上恨意，保持了理智平靜，她要利用這個事情，為自己和徐芳謀到盡可能大的好處。

    九十年代中后期，雖然不是八十年代擺個攤都很容易發財的神奇年代，但是也有無數的機遇。她需要啟動資金，對程林峰，她沒有客氣的道理。

    剛剛那些條件只是個幌子，她當然知道，程林峰不可能答應，她當然也知道，不能魚死網破，她還有大好前程，絕不能在這里就搏命般搏上一切。

    她可以踩著他的底線，但不能逼到程林峰狗急跳墻。

    現在的談判，才是正式的較量。

    “現金，可以和你媽平分?！背塘址逑乳_口，冷漠的語氣，就像是在談生意，“買房裝修后，現金只有兩萬?！?/br>
    九六年的兩萬，也不算是個小數目了，畢竟九六年的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就三四百塊。

    “這樣就沒意思了，要我算算你三間店鋪的營業額和大致利潤嗎？”程曉雪說道，“布店的現金流是最大的，你跟我說你只有兩萬，我看著像三歲嗎？”

    “你想怎樣？”程林峰嗓子壓著，也是在壓著怒火，“你既然知道店里的現金流量大，那些錢是不能算在正常的現金里的。”

    “兩萬都給我媽?！背虝匝┴Q起兩根指頭，“不能再少了?！?/br>
    因為買房裝修，程曉雪清楚兩萬是程林峰的極限，布店程曉雪有其他打算。

    程林峰咬著牙答應了。

    “好?！背虝匝┰谠缇蜏蕚浜玫谋咀由相оУ挠涗浿?，“現金兩萬歸我媽。”

    “至于房子和店鋪，我跟你明說，雙樂市的那房子和所有的店鋪，我都絕對不可能讓出來?！背塘址逭f道，“店鋪給你們就等著關門大吉，你們根本不會經營，你考慮清楚?！?/br>
    程林峰覺得這是第一次了解程曉雪，他從來沒有放在眼中的野丫頭，竟然給了他一種忌憚的感覺。

    如果不是他非要離婚，他都懷疑，是程曉雪在策劃這一切。

    “好，干壩村那房子和渝縣這里的單位福利房歸我們。”程曉雪痛快得不得了，直接在本子上寫下了這一條。

    程林峰臉色大變：“這房子不能便宜你們！”

    “別逗我了，這叫便宜我們？”程曉雪厲聲說道，“農村的破房子是分的，單位福利房是你用極少的錢買下的產權，四十平米，一萬塊都沒花到吧？而市里的房子，我猜，大概花了將近十萬吧?！?/br>
    雙樂市的房子，位于市中區，是這個年代的黃金地段，也是為數極少的商品房，價格在九百元一平米左右。

    這是程林峰要和蘇玥做新房的，程曉雪早就知道他不會放手這房子。

    “這房子，有一半的錢是蘇玥出的！”程林峰脫口而出。

    “跟我有什么關系？”程曉雪一步不讓，“雙樂市的房子，我們不爭不搶，這渝縣的房子，絕對不會退讓?！?/br>
    因為后來，渝縣將被直接規劃為雙樂市的一個區，二十年后，是炙手可熱的富人區，這套房子的價值，比雙樂市那里的強多了。

    雖然那處房子處于市中心，慢慢的，淪為了拆遷區，不過因為地價貴，一直沒有開發商吃得下，到程曉雪重生前，那房子都還拖著，沒有拆下來。

    “我得好好想想?！背塘址鍥]有辦法一口應下來。

    “好，我們不著急?！背虝匝┪⑿Γ爸劣诘赇?，你說不給我們，我也同意，但我有一個新方案，我寫在這里了，這里還包括我的撫養費的給付規則。”

    “你還要撫養費？”程林峰額頭青筋猛跳，“人心不足蛇吞象！”

    “哦，還有，我準備考市一中，你既然要走了市里的房子，你得市里給我和我媽租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租三年。”程曉雪打斷程林峰的話補充。

    “你過分了！”程林峰一拍桌子。

    “火氣別這么大?！背虝匝┛粗塘址寤鹈叭?，覺得特別痛快，“不過分啊，都是你能做到的?！?/br>
    第五章 我考得上

    租房也不貴，只是麻煩。

    “你得想想，談妥了，我保證我和我媽絕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否則，我三天兩頭找你這個父親要錢去，你愿意之后鬧，還是一刀買斷？”

    程曉雪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寫得十分規整的本子遞了過去。

    “離婚協議？”程林峰看著上面的字。

    程曉雪一直在記錄，他以為只是記一些條件，而現在送到他面前的，已經是一分十分完整的離婚協議了，連落款處都寫好了，就差他和徐芳簽字按手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