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這兩個孩子雖是雙生, 性格卻天差地遠(yuǎn)。 卻聽趙宗冕咳嗽了聲:“如今他是太子侍讀,進(jìn)出宮門……你難道沒有聽說?引得那些女官、嬤嬤, 宮女太監(jiān)們, 一個個春心蕩漾。別說是一個章充容了,真怪不得她。” 西閑聽到前一句還忍笑,聽到最后一句, 忖度片刻,回頭道:“皇上這話何意, 就像是一個美人好端端走在路上, 衣衫整齊, 行為亦沒有放蕩之處, 卻被登徒子覬覦, 難道反怪這美人有罪嗎?” 趙宗冕聽她如此說,微微心虛:“你……你干嗎說這個。” 西閑道:“只是打個比方罷了。” “朕也好意, ”趙宗冕咳嗽了聲:“他這樣大年紀(jì)了,還不成親,你看連潛兒都要成親了,他們家難道不著急?” 西閑淡淡道:“他們家是否著急臣妾不知, 只看著皇上像是挺著急的。” 趙宗冕不禁失笑:“混賬,你膽敢嘲諷朕。” “臣妾不敢,”西閑垂了眼皮,片刻后道:“皇上若是著急,大不了就也給他賜婚就是了。” “你真這么想?”趙宗冕湊過來,握住她的手臂,隱隱地竟有些期盼。 西閑蹙眉:“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 趙宗冕盯了她片刻:“那你覺著章清怡如何?” 開始聽了這話,西閑是不信的:“章充容?” “什么充容,她早就是庶人了,”趙宗冕漫不經(jīng)心道,“近來朕突然聽說,自從她離宮后,在家里很不受待見,而且她畢竟曾是入宮的人,這樣出去,只怕無人敢娶,豈不是害了這個女孩子的一生?” 西閑覺著很稀罕,他竟然關(guān)心起章清怡的終生,這簡直像是老虎對著羊羔落淚,決定今天吃草。 于是只靜靜等他說。 果然趙宗冕又道:“這章清怡雖然蠢笨了點(diǎn),可對蘇霽卿倒是一片真心,就算事發(fā),也并沒有把責(zé)任推到蘇霽卿身上,可見是有情有義了。她的出身又不錯,相貌也過得去……配蘇霽卿如何?” 西閑道:“皇上的口吻,倒像是已經(jīng)覺著兩人天作之合,拿定了主意的,怎么又問臣妾?” 趙宗冕笑道:“還是小閑明白朕,不過這件事朕是不能開口的,畢竟說出去不好聽……” 西閑道:“皇上的意思是想臣妾去說?” 趙宗冕笑瞇瞇問道:“你跟蘇霽卿不是兄妹相稱嗎,你去說自然比朕開口要妥當(dāng)。” 他拐彎抹角的一大通,無非是想如此。 西閑心里清楚,他還惦記著蘇霽卿跟先前的事呢。蘇霽卿一天單身未娶,就提醒著過去的種種,只是想到章清怡……也難為他了。 然而章清怡除了被廢黜嬪位的名頭差點(diǎn)外,其他的確沒有不好之處。 如果……蘇霽卿真的愿意的話…… 且如今也不是蘇霽卿愿不愿意的問題,既然趙宗冕動了心,若不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以后他的眼睛不免總是盯在蘇霽卿身上,不得安寧。 雖然為難,但,到底還是她開口比較妥當(dāng)。假如蘇霽卿十分為難不肯的話,畢竟還有為他周旋的余地。要是趙宗冕出面,那就沒什么商量可言了。 而且趙宗冕的意思,就是想讓她主動開這個口。 *** 這日蘇霽卿進(jìn)宮,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勤政殿前有許多人,其中一個看著眼熟。 他不由站住腳步張望,那人倒也機(jī)靈,一看見他,忙跑了過來,行禮道:“蘇侍讀進(jìn)宮了?可是有事嗎?”原來是跟隨西閑身邊的小江子。 蘇霽卿道:“公公怎么在此?” 小江子笑回道:“太子現(xiàn)在在勤政殿呢。” 蘇霽卿一怔:“是嗎?” “好像是考察太子殿下的學(xué)業(yè),”小江子笑嘻嘻道,“不過侍讀放心,奴婢方才偷聽著,太子回答的可好了。皇上不住口的夸了他好幾次。” 泰兒雖然才只五歲,行事卻比許多大孩子要強(qiáng),而且博聞強(qiáng)記,連太師先前考察他的學(xué)業(yè),都贊不絕口,應(yīng)付趙宗冕的話,應(yīng)該也是游刃有余的。 蘇霽卿笑了笑,又遲疑著問道:“皇后娘娘現(xiàn)在仍在甘露宮嗎?” “正是呢,娘娘這會兒只怕在陪著兩位小皇子,”小江子回答過后,突然有些醒悟,猶豫著問道:“侍讀……可有事交代奴婢嗎?或者……” 蘇霽卿還未開口,突然看見顧恒從旁側(cè)緩步走來。 小江子忙回身請安。 顧恒道:“你先去吧。” 小江子只得仍退回勤政殿外。 顧恒對蘇霽卿道:“聽說蘇家向著英國公提親了,倒要先恭喜侍讀了。” 蘇霽卿道:“多謝顧大人。” 自從蘇霽卿進(jìn)宮侍讀,不免跟顧恒時而見面,兩人之間雖不算十分親密,卻也自有一份惺惺相惜。 故而先前顧恒大婚的時候,蘇霽卿亦去赴宴。 顧恒道:“幾時成親,我定要多叨擾幾杯。” 蘇霽卿道:“一時倉促中還未定下日期,等訂好了,必會送上請?zhí)!?/br> 顧恒一笑:“那就再好不過了。” 兩人說到這里,突然間勤政殿的門開了。 蘇霽卿以為是泰兒應(yīng)答完畢,正準(zhǔn)備陪他回御書房,卻見是趙宗冕跟小江子說了幾句什么,小江子便屁顛屁顛地下臺階,直奔他兩人身邊。 “皇上吩咐,今兒太子殿下答的甚好,皇上高興,便答應(yīng)要帶他去異獸苑里騎大象。”小江子笑道,“所以讓奴婢告訴侍讀一聲,太子今兒請半天假。” 蘇霽卿張了張口,但一想到泰兒整天忙于功課,也很少有自在玩樂的時候,何況……難得趙宗冕心情好。 于是只一點(diǎn)頭:“知道了。” 顧恒道:“可要我陪著?” 小江子笑道:“皇上并沒有說,顧大人且自便就是了。” 顧恒想了想,有趙宗冕親自陪著,應(yīng)該是無礙的,不必他跟隨。 且放眼看去,見泰兒走在趙宗冕身前,仿佛也極興高采烈的,邊走邊指手畫腳地不知說著什么,看得出父子兩人都興致高昂。 又何必打擾他們天倫之樂。 小江子回話過后,便重又隨著圣駕去了。 這邊顧恒跟蘇霽卿面面相覷,顧恒一笑:“我陪侍讀回御書房吧。” 蘇霽卿本來想去尋西閑,告訴他自己從章清怡處所得的消息,但顧恒如此,一時開不了口,便同他一塊兒而行。 走了幾步,蘇霽卿突然想起來,因問道:“顧大人,我有一件事不大明白,想請教大人。” 顧恒道:“侍讀但講無妨。” 蘇霽卿說道:“上次大人來尋太子,是否見到了當(dāng)時章充容來尋我?” 顧恒道:“實(shí)不相瞞,是見著了。” 蘇霽卿心頭微震,繼續(xù)問:“那……顧大人可因此疑我跟章小姐有染?” 顧恒搖頭:“我從不懷疑三公子的品行。” 蘇霽卿對上他清冽的眼神,心中徘徊片刻,終于說道:“昨日我見了章小姐,方得知,有人假冒我的名義寫了約信給她,想必正是因?yàn)檫@信愈發(fā)誤導(dǎo)了她,以為我想穢亂宮闈……” 說到這里,蘇霽卿靜看顧恒。 卻見顧恒臉色平靜,并沒有十分驚愕的樣子,只道:“竟有此事嗎?” 蘇霽卿心驚,又問道:“我想,顧大人統(tǒng)領(lǐng)龍驤衛(wèi),宮內(nèi)的事,除了內(nèi)務(wù)司最為了解,只怕難逃顧大人的眼睛,顧大人……絲毫也不知此事?” 顧恒看他一眼,走到白玉欄桿前,從這個方向,還能看見趙宗冕跟泰兒那一行人正轉(zhuǎn)道而去的身影。 顧恒道:“我不瞞蘇侍讀,在這宮里,有些事是該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明知而假裝不知的。” 蘇霽卿的心一震:“但是……” “而且據(jù)我所知,我當(dāng)時撞見章小姐去尋侍讀的時候,應(yīng)該還沒有那信出現(xiàn)。”顧恒回頭看向蘇霽卿,“其實(shí)就算沒有那封信,該發(fā)生的事,也必然會發(fā)生的,那封信大概、只是讓此事加快了……侍讀覺著呢?” 蘇霽卿無法言語,只是直直地看著他。 顧恒道:“還好這件事并沒有導(dǎo)致人命,事到如今,卻也算是水到渠成,皆大歡喜。不管是……皇上,皇后娘娘,侍讀,還是章小姐,都得了相應(yīng)的成全。” 蘇霽卿忍不住后退一步:“難道、難道……” 顧恒垂了眼皮:“我知道侍讀關(guān)心的是什么,但是……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皇后的好。” 明明是暖陽當(dāng)空,蘇霽卿卻覺著背后一陣微涼,他想問這件事是顧恒所做,還是另有其人,但卻又有些不大敢出口。 顧恒回頭,他的眼神清冽如舊,看不出有什么藏私,也看不出有什么陰翳。 半晌,顧恒說道:“蘇侍讀的婚宴請?zhí)蛇€能給我嗎?” 蘇霽卿的心大亂,怦怦亂跳:“為什么?” 這問話莫名而來。 顧恒卻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他淡聲回答道:“其實(shí)你該知道為什么,只是……不要再說了。” 都是為了那個人,他們所惦記著的,想要她安好的那個人。 蘇霽卿只覺著一陣頭暈,他靠近欄桿,低頭想要讓自己鎮(zhèn)定。 卻無意中看見,從前方遠(yuǎn)遠(yuǎn)地有一道人影飛跑而來。 顧恒也留意到了,他看一眼蘇霽卿,轉(zhuǎn)身下臺階。 那人正跑到跟前兒,氣喘吁吁道:“顧統(tǒng)領(lǐng),皇上在勤政殿?” 顧恒道:“方才去了異獸苑,可有事嗎?” “太極宮那邊報說太上皇不好了,先前已經(jīng)請了娘娘過去,” 顧恒原本還淡淡的,聽到最后一句,忙道:“娘娘已經(jīng)去了嗎?” “方才奴婢過來的時候,鳳駕已經(jīng)往太極宮方向去了。” “為什么事先沒有人來通報?” “聽說是娘娘吩咐,說不必驚動顧統(tǒng)領(lǐng)。” 顧恒心中陡然有一股涼意滋生。 并不是為別的,只是為了這聽似尋常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