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身后阿照跟小江子踉蹌跟了兩步,又給內(nèi)侍太監(jiān)擋在門外。 *** 趙宗冕將西閑擁在懷中,手掌心里是她的手,跟冰一樣。 “你是不是瘋了?”他又氣又恨,不住地搓著她的手,又把自己的一件裘衣拿來,給她圍在身上,“你就那么篤定朕一定會叫你進(jìn)來?” 西閑靠在他的肩頭,又給他的衣衫裹住,久違的桂露的氣息將她迅速包圍,好久不見,居然有種奇怪的安心感。 只是太冷了,冷的讓她現(xiàn)在還在哆嗦:“皇、皇上、這不是叫我進(jìn)來了嗎。” “你……”趙宗冕咬了咬牙,“這會兒也還可以再扔出去。” “那、那就扔出去吧。”西閑嘆了口氣。 趙宗冕瞪著她,仿佛不能置信。 西閑抬頭對上他的雙眼:“我……我知道,皇上、你……舍不得。” 趙宗冕一震。 “好冷啊。”西閑往他懷中靠了靠。 趙宗冕不由把她抱緊了些,可又后悔自己這個動作,于是說道:“怎么不冷死你。” “冷死我也罷,”西閑道:“橫豎后宮佳麗三千,千嬌百媚,好的多的是,一個林西閑算得了什么。” 趙宗冕細(xì)看她的神情,想看出她這話是真心還是玩笑。 西閑探臂,從他腰間探過去抱住:“皇上真的想讓我死嗎?”身子正慢慢地暖回來,她的聲音也柔中帶著一點溫軟,恰到好處地撩在趙宗冕的心頭上。 趙宗冕卻不能答,這還是西閑主動抱他,她的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趙宗冕覺著她或許會聽見他正在慢慢加快的心跳。 他有點惶惑,但更多的是歡喜,于是哼道:“不許瞎說,再說那個犯忌諱的字,信不信真把你扔出去。”話雖如此,手臂卻下意識勒的緊了些。 第119章 0727一更 勤政殿的門扇緊閉, 顧恒立在殿門前, 望著里頭輝煌的燈影。 他仿佛能聽到里頭兩人的低語。 卻只能緩緩轉(zhuǎn)身。 背后淺淺的光落撒在他的肩頭, 清俊如畫的臉浸潤在薄暗的陰影中,微垂的眉眼顯得尤為清冷。 勤政殿內(nèi), 趙宗冕低頭, 目光在懷中這人的容顏上描繪來去。 趙宗冕問道:“為什么這大半夜自己來請罪?” 西閑道:“你知道。” “因為殿上那些人說的話,終于知道怕了?” 西閑不回答。 趙宗冕又問道:“那是真的來請罪,還是給什么人說情呢?” 西閑道:“別的臣妾管不了, 也不會左右朝廷的行事, 但只有一件,別讓泰兒離開我……皇上怎么降罪都成。” 趙宗冕哼道:“朕就知道, 如果不是為了那小家伙,你又怎么會肯這樣做?上回沖撞朕也是因為他, 你心中大概只有他吧。”他的口吻里有無奈,又有些微冷。 西閑坐直了些,轉(zhuǎn)頭望著趙宗冕, 他的目光沉沉, 是無法掩飾的不快。 “泰兒是我親生的,他還這樣小, 什么也不懂,就算有一萬人對他好, 終究不及他的親生母親想的周全, 真心疼愛。” 趙宗冕顯然是不愛聽, 皺著眉轉(zhuǎn)開頭去, 卻并沒打斷西閑。 西閑看著他生氣的樣子,輕聲又道:“可我心里當(dāng)然也有一個人,只是那個人太過強大,不可捉摸,亦有許多人敬畏喜歡。相比較而言,我所謂的喜歡,便只是微不足道而已。” 趙宗冕驀地回頭:“你說什么?” 西閑垂眸道:“孔子說,遠(yuǎn)之則怨,近之則不遜,臣妾只能在這遠(yuǎn)近之間,順其自然罷了。” “什么孔子孟子,”趙宗冕道:“你前一句說什么?” 西閑默然看著他:“皇上自然知道。” 趙宗冕:“朕要你自己說。” 西閑卻偏不開口。 趙宗冕重將她攬住,有一份蠢蠢欲動的歡喜從心里涌出來,竟讓他有一種類似垂涎的感覺。 他的喉頭動了動:“小閑,你說明白,你心里那個人……” 西閑道:“為什么皇上還要繼續(xù)追問,你因皇后遇刺而負(fù)傷的那日,我親眼看到你身上的傷,你可知道我那時心里在想什么?” 趙宗冕的心怦怦大跳:“想什么?” 西閑道:“我曾經(jīng)想過,如果你那會兒支持不住去了,會牽連多少人的性命,我也曾想過,你如果去了,我跟泰兒只怕是最先給拿來祭刀的。但是……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趙宗冕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西閑抬手,手指在他胸口輕輕地劃過,仿佛隔著衣衫,觸摸那傷口的所在。 西閑道:“我滿心里所想的,是你。是你……是你的生死,僅僅只是你的生死。”她的聲音很低很低,低到趙宗冕幾乎聽不清。 突然他想起那生死一線的時候,他昏昏沉沉在虛無的淵藪中無法掙扎,亦不能醒來,直到那個聲音從虛空里響起。 他忽然間就有了強烈的求生之感,也突然間無比地清醒起來。 當(dāng)西閑在耳畔說:“你好起來,我更喜歡。” 那瞬間,他幾乎就能立刻從床榻上起身,將她緊緊抱入懷中。 趙宗冕扶著西閑的臉頰,叫她微微抬頭,他看見她眼中閃爍的淚影。 西閑說道:“你為什么還要問我心里有沒有……其實我也不敢問自己,可是想起來當(dāng)時那瞬間的心情,我想……那已經(jīng)是答案了吧。” 那的確已經(jīng)是答案了。 *** 鎮(zhèn)撫司的行事雷厲風(fēng)行,只用了三天時間,很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枝枝葉葉查明。 古御史所彈劾的那些的確屬實。 于青青之父早亡,家中只有一個兄弟。原本潦倒度日,全靠于青青接濟(jì),直到新帝登基,泰兒給封為太子之后,突然身價倍增,炙手可熱。 因林牧野為人古板嚴(yán)苛,就算眾人能進(jìn)林家的門,但要他幫著辦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非但不能,反而可能把自己栽進(jìn)去。 幸好還有于青青這一條門路。 那些習(xí)慣歪門邪道之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鉆營的機(jī)會,登堂入室,相送于娘舅各色禮物,金銀珠寶,乃至田產(chǎn)宅地之類。 這于家娘舅給眾人吹捧,逐漸飄飄然起來,又有一些當(dāng)官之人因知道官場里的門路,便指點他如何游走其中,借太子之名行事,竟果然給他拉虎皮扯大旗的做成了一些惡事。 鎮(zhèn)撫司將于家賣官鬻爵,仗勢欺人,結(jié)黨營私等行徑一一稟明。 趙宗冕聽的詳細(xì),也看的明白:“這老丈人不是挺精明的嗎,當(dāng)初罵朕的那一封彈劾奏疏,可是入木三分,怎么輪到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就看不明白了?” 鎮(zhèn)撫司來回話的是之前跟趙宗冕賭博輸?shù)木獾腻X爺,聞言笑道:“皇上有所不知,這林御史人雖是清廉,可是架不住燈下黑呀,他又自覺治家嚴(yán)謹(jǐn),自己身邊的人是絕不會出這種事兒的,故而大意了。而且這于氏也很是巧言令色,林御史之前大概也聽說了些閑言碎語,卻都給于氏遮掩過去了。” 趙宗冕記得那婦人:“娶妻當(dāng)娶賢,說的很對呀。”情不自禁感慨了這句,卻突然愣住,“娶賢……哈,哈哈。” 錢三爺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旁邊的顧恒卻撇了他一眼。 趙宗冕咳嗽了聲,又道:“還有一件兒,這林牧野自己既然行的正坐得端,那當(dāng)初怎么給兒子挑了這么一個不賢惠的媳婦?” 錢三爺?shù)溃骸罢f來這本是一件好事的。當(dāng)初林御史進(jìn)京趕考,因為盤纏用盡十分潦倒,多虧了當(dāng)時于家祖父慷慨解囊,助了他一臂之力,后來林御史高中,又跟楊氏結(jié)親,并未忘了恩人,可那會兒于家卻已經(jīng)開始落魄……于父身死,于是那祖父臨死前便求林牧野照料他家里兩個孩子,一個是于家長兄,一個就是于青青了。” 趙宗冕聽到這里,嘆道:“原來是這樣,倒也是情有可原。自古以來的長輩們仿佛心思都一樣,要托付后代,無非是婚姻嫁娶……” 錢三爺見他雖然感慨,卻仿佛另有一層意思。 只是不敢琢磨,悄悄問道:“皇上,如今一切查明,該如何處置?” 趙宗冕道:“林家的人可動了嗎?” 錢三搖頭:“畢竟是貴妃娘娘家里,沒有皇上旨意,臣等怎敢妄動。” “懂事,”趙宗冕笑笑:“那于家呢?” 錢三咳嗽了聲:“于家的人已經(jīng)給看了起來,只等皇上令下。” 趙宗冕才說道:“你這投鼠忌器做的也不錯了,好吧,把于家的人都拿下,按罪論處就是了,另外他們不是自詡皇親嗎?既然是皇親,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但凡牽扯其中的,該殺的殺,不用手軟。” 錢三笑道:“皇上圣明。” 趙宗冕想了想:“還有一件,這于家之所以能狐假虎威,跟林牧野那兒媳婦脫不了干系。你去告訴林家,把那于氏休了,這種不賢惠的婦人留著也是禍害。” 錢三聽了,就知道趙宗冕有意保全林家,所以單把于青青摘出來料理,忙答應(yīng)了聲,領(lǐng)命出門。 趙宗冕看著桌上那一疊卷宗,想到自己方才所說“娶妻當(dāng)娶賢”,微微一笑。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便回頭問顧恒道:“那個……遠(yuǎn)之則怨,近之則不遜,是什么意思?是孔子說的。” 顧恒問:“皇上打哪里聽說的?” “是……”趙宗冕多了個心眼,“你只管先說就是了。” 顧恒道:“孔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意思是婦人跟小人是最難相處的,跟他們過于親近,他們就會變的肆無忌憚,但如果疏遠(yuǎn)了他們不理會他們,他們則會對你心生怨恨。” 趙宗冕起初還恍然大悟地笑道:“孔老夫子說話果然有道理,可不就是這樣嗎?” 顧恒不動聲色地問道:“皇上怎知道這一句?” “還不是……”趙宗冕才要回答,突然間覺著不對,他一拍桌子,滿面不信:“豈有此理,竟然把朕比做……” 他雖沒有說完,顧恒已經(jīng)了然了,眉峰一挑,唇邊流露幾分笑意。 *** 鳳安宮。 于琦正流淚道:“求娘娘明察,此事跟我們不相干,我父親是才回京不久,又是在太常寺?lián)伍e職,又怎會跟那些罪人有所牽連呢?” 吳皇后道:“在宮里頭,不必哭哭啼啼的。可知這樣也是犯忌諱的?你也不用著急,如果你父親是清白的,鎮(zhèn)撫司是不會冤枉好人的。更加不會牽扯到你。” 于琦忙擦干了淚,起身行禮:“多謝娘娘開恩。娘娘就是妾身的再生父母了。” 吳皇后笑道:“萬萬別這樣說,我只是覺著你不錯,且又是貴妃的親戚,貴妃她礙于親戚相關(guān),所以不想招惹嫌疑……我豈能不知她的苦心,自然是會幫她的。” 原來上次除夕后,于琦又?jǐn)x掇于青青,想要她說服西閑在趙宗冕面前美言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