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有宮女端茶送上,西閑道:“你嘗嘗這茶,是祁門紅茶,叫什么天香。我覺著味兒很好。” 柳姬道:“我不愛喝茶,只愛喝酒。”話雖如此,卻仍是乖乖吃了一口。 西閑道:“這是前日宋翰林的夫人送的,他們老家是徽州人,還送了一方金絲端硯給泰兒練字呢。” 柳姬噗嗤笑了出來,差點把茶噴了,她擦了擦嘴道:“我的娘娘,這才幾日不見,你怎么就一副暴發(fā)戶人家的口吻了?什么紅茶什么端硯,這也拿出來炫耀。” 西閑淡淡笑道:“我怎么就暴發(fā)戶人家了,太金貴的東西要不得,這些能吃能用的,還罷了。你既然不愛吃茶,下次我看看有沒有送酒的,給你留著就是了。” 柳姬滿眼含笑,偷笑了會兒,才說道:“怎么突然開竅了?” 西閑又吃了一口茶道:“也不是突然……就是覺著,有些東西我可以不要,但是……不能給人就低看一眼。” “哦?” 西閑并不回答,只又問道:“你說,在這宮內(nèi),是被人無視好呢,還是給人忌憚好?” 柳姬也慢慢地嘗了一口茶,果然品出了些甜香滿頰,柳姬道:“被人忌憚,招人恨,自然不好。可是被無視的話,卻可能會被很多雙腳踩在底下,那自然更慘。” 西閑看著那紅茶朱紅透明的湯色,輕聲道:“是啊,我可以被無視,可我還有泰兒,他們今日小看了我,明日就敢小看泰兒。”說著一笑,“這個我絕不能忍。” 第114章 0725二更 除夕這夜, 皇宮家宴。 在京內(nèi)的皇親貴戚,朝中重臣,列國使團等都在受邀之列。 西閑跟皇后自也要列席, 本來皇后跟貴妃的親眷亦能進宮赴宴,只是皇后的親族早就零落, 雖有一些遠方眷親, 先前多不來往了,所以只有兩個同姓的旁枝搪塞。 西閑這邊倒是來的整齊,林牧野跟東來, 楊夫人同于青青,還帶著小兒子林翼,除此之外,卻還有個意料外的人, 竟是于青青的娘家堂妹, 喚作于琦。 楊夫人先帶了于青青, 林翼,于琦三人來至甘露宮給西閑請安,西閑瞧見他們倒也喜歡,可是那于琦,她卻素不相識,從沒有見過。 正疑惑中, 于青青說道:“回娘娘, 這是我堂妹琦兒, 她一向極仰慕娘娘, 所以今兒大膽特帶她進宮見識見識。” 西閑見那于琦生得瓜子臉,微吊的眼角,倒也有幾分姿色,一身紫色的繡花襖裙,頭上簪花帶釵,脖子上還帶著瓔珞,打扮的頗顯貴氣,只是這通身的氣質(zhì)有些壓不住,反而顯出幾分輕浮。 西閑一笑:“我從未見過,還以為是誰家的小姐錯跟了來呢。” 楊夫人在旁邊欲言又止,那于琦上前行禮:“妾參見娘娘千歲。” 西閑點頭,對阿照說道:“帶他們暫到外間歇息,拿一些果子給小公子吃。” 于青青本還要說話,見西閑不由分說打發(fā)了,那一腔子暗中練習(xí)了千百遍的花言巧語就無法傾訴出來,她自然不痛快,卻也不敢表露出來,只在臨出門的時候又對楊夫人使了好些眼色。 這一干人等出外后,西閑便問楊夫人:“那于家的姑娘是怎么了?” 楊夫人才說道:“他們家的老爺原本是領(lǐng)的外差,去年才回了京,又派了個在太常寺的閑職。不知怎么就跟你嫂子家里親熱上了,這姑娘也常去府里走動,卻顯得殷勤。” 西閑道:“他們是想干什么?” 楊夫人說道:“還不是因為近來說什么選妃的事?聽說好些高門大戶的人家尋門路想把女兒送進宮,這位姑娘偏生也有些姿色,所以居然起了這個念頭,我本來沒這個想法的,只是你嫂子跟我說,如今朝中的人多都向著皇后娘娘,將來安排進了宮的那些妃嬪們,豈不都成了皇后娘娘的人嗎?所以倒不如咱們也安插一個自己人進來,好歹也是你的幫手呢。” 楊夫人說到最后,就探詢地看著西閑:“我聽她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你覺著呢?” 西閑一笑轉(zhuǎn)頭:“母親難道忘了,當(dāng)初皇后娘娘那位表親的下場?” 吳箋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如今這女孩子還在教坊司里任人取笑呢。 楊夫人聽西閑提起此人,一驚道:“這么說是不成嗎?” 西閑淡淡笑道:“別說成不成,只先看嫂子的為人,就知道她的親戚能不能靠得住了。” 楊夫人忐忑起來:“這,這可怎么是好,我一時心軟經(jīng)不住他們求,就許他們一塊兒來了。” 西閑道:“我是想不通這些人,難道只要進了這宮里,就能一步登天嗎?難道就不會跟吳家小姐一樣萬劫不復(fù)?不過既然已經(jīng)來了,也不用再說別的,此刻再攆走他們,叫人看了笑話,他們心里也必然不服,興許還會再想著下次,就讓他們留下吧,也免得母親你不好做。” 楊夫人滿面不安:“西閑,我……我原本是因她那句給你找個幫手的話……” 西閑溫聲道:“母親不必自責(zé),只不過這些事你以后千萬別再插手了。我有沒有什么幫手也活到現(xiàn)在了,何況,若是自家的幫手反而變成對頭,那就不好說了。” 眼看時辰差不多,西閑問道:“太子殿下呢?” 孫奶媽領(lǐng)了泰兒出來,跟楊夫人見過,便一同往天熙宮。 正將到天熙宮之時,就見吳皇后的鳳駕迎面而來,西閑止步等候。 吳皇后下了鳳輦,笑道:“這樣冷的天,meimei何須如此多禮。”又見楊夫人在身后,便道:“夫人也都到了?” 楊夫人率眾人上前跪地磕頭,吳皇后忙叫人扶著她起來,掃了一眼在場眾人,目光在于琦面上停了停,笑道:“這是?” 于青青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倒是于琦道:“回皇后娘娘,妾的父親是太常寺祭酒,妾名于琦。” 吳皇后笑道:“是嗎?那 ……是貴妃的何親?” 于琦說道:“妾是貴妃娘娘兄嫂之妹。” 吳皇后“哦”了聲,對西閑道:“我著實羨慕meimei,竟有這許多知冷知熱的親戚。”又掃了會兒:“太子呢?” 泰兒從后面走出來,向著吳皇后行禮道:“參見皇后娘娘。” 吳皇后笑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泰兒說道:“方才那小孩子踢了我一腳,我打他呢。”說著往后一指,卻指的是林翼的方向。 大家個個色變,西閑忙道:“泰兒……說什么話?” 于青青不知林翼是不是真的踢了泰兒,卻更嚇得無言以對。 眾人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吳皇后笑道:“雖說小孩子打打鬧鬧是尋常,只不過太子殿下千金之軀,可別學(xué)他們一樣玩鬧呀,來,讓母后領(lǐng)著你到里頭坐著看戲去。” 皇后伸手要來拉泰兒,泰兒卻猛地縮手,口齒伶俐地說道:“謝謝皇后娘娘,我跟著母妃就好啦。” 眾目睽睽之下,皇后臉上的笑略僵了僵。 西閑皺眉:“泰兒,娘娘乃是好意,如何這樣無禮?” 吳皇后卻又說道:“童言無忌,meimei不用如此多心,好了,咱們?nèi)ヂ渥桑瑒e叫人久等了。” 于是迤邐來至天熙宮,舉目看去,卻見嘉賓滿座,衣香鬢影,加上燈火輝煌,映的如同天上人間。 更因為文安王的家眷也遷來了京中,所以今夜文安王妃,兩名側(cè)妃,以及膝下一名世子,兩名庶子并三名郡主都在座。 眾人見皇后同貴妃都到了,忙上前恭迎,吳皇后同西閑兩人越過人群,到上首分左右次序坐了。 泰兒卻依舊跟在西閑的身旁,因不見趙宗冕便問道:“父皇怎么還沒到?” 話音未落,就聽到:“太上皇駕到,皇上駕到。” 一瞬間眾人復(fù)都肅然而起。 頃刻,殿門口,是趙宗冕同成宗兩人的身影,一左一右地出現(xiàn),大家看見,忙紛紛地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成宗身著一件尋常的明黃色宮服,步伐緩慢,但因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還能看出精神不錯。 趙宗冕卻穿了一身正紅色滾龍袍,頭戴黑色翼善冠,腰間束著玉帶,腳踏同玄色宮靴。 他很少穿這種鮮亮醒目的正紅,突然著這樣一身,卻在貴氣威嚴之外,更顯得身姿挺拔,俊美無儔。 趙宗冕掃了一眼在場眾人,目光在西閑跟泰兒身上掃過,眼中多了幾分明亮的笑意。 等太子上座,喝令平身,眾人才都又站起來,分次序列坐。 皇家家宴正式開始,眾朝臣舉杯同恭賀皇帝跟太上皇。 成宗笑道:“我年紀越發(fā)大了,也懶怠動彈,本來今日不想來,是皇帝一片誠心邀勸,我才來湊這個熱鬧。亦不知明年還能不能看到如此光景。” 眾人一怔,卻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道:“泰兒覺著,太上皇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大家忙都看去,卻見說話的是坐在西閑身邊的泰兒。 在座眾人都想不到一個這樣小的孩子竟如此機靈,震驚的功夫,成宗大笑道:“好的很,我就借太子的吉言了。” 小孩子天真無邪,居然能口出此言,足見吉利,成宗眼中亦含笑,乃是真心的歡喜。 趙宗冕瞟了泰兒一眼,順道又打量西閑,卻見她雖帶著一抹笑意,但神情淡淡地,并不見十分喜歡,反像是有心事。 趙宗冕心頭一動,抬眸掃向林家人的方向,卻發(fā)現(xiàn)在座有個穿紫的女孩子,正半是膽怯半是盼望地盯著自己。 趙宗冕不動聲色地垂眸,舉杯跟群臣同飲。 趙宗冕畢竟是行伍出身,最是海量,今晚上只敞開了三四分喝,已經(jīng)是讓在座眾人抵受不住。 成宗因年紀大了,禁不住寒氣,聽了半處戲就先離席了。 其后等一整折戲唱罷,時候不早,列席眾人才都各自散去。 文安王因給趙宗冕力勸,也有了四五分醉意,給世子攙扶著謝恩,帶了家眷出宮而去。 那邊林牧野也攜帶家眷上前謝恩,于青青拉了拉于琦,此刻她不敢抬頭,卻也知道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眾人跪拜皇帝,趙宗冕笑道:“林御史,不用多禮,也不用跟朕謝恩,要謝就謝貴妃去吧。要知道朕對林家,也不過是愛屋及烏而已。” 林牧野臉色有點尷尬,勉強應(yīng)道:“是。” 趙宗冕吩咐了這句,不再瞧別的人,對西閑說道:“朕有個地方得去,要領(lǐng)著泰兒。” 當(dāng)著許多人的面,西閑不好問去哪里,就只把泰兒拉過來,俯身囑咐道:“好好跟著父皇,不要胡鬧,知道嗎?” 泰兒眨眨眼,乖乖點頭道:“知道了母妃。” 趙宗冕探臂把他抱入懷中,又對西閑道:“風(fēng)大了,瞧你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快回去吧,朕稍后再去看你。”親密關(guān)懷之情溢于言表。 西閑垂頭道:“臣妾遵命。” 趙宗冕又跟皇后道:“皇后也請自回去安歇吧。” 吳皇后道:“是。” 林牧野等都在身旁,這幾句話聽得明明白白的,等有膽大的抬頭看去的時候,那一抹出色的軒昂身影已經(jīng)去的遠了。 吳皇后便握了握西閑的手,帶笑說道:“皇上還另有事忙呢,咱們也回去吧。” 林御史等又叩送皇后跟貴妃,西閑回頭說道:“父親同母親等好生回去歇息,夜深風(fēng)大,留意身子要緊。” 簡略交代了幾句,便同皇后各自回宮。 是夜,西閑獨自臥床,思來想去,想不通趙宗冕是去了哪里,竟然還帶著泰兒。 本以為他或許是去探望成宗,可又不像,畢竟先前成宗才在席上,也不至于立刻又去。 她想不明白這件,便又想到今日跟著林家人來的那個于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