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方氏啞聲:“你怎么知道?” 吳妃笑出聲:“蠢貨,我怎么知道?你們自以為聰明得計,卻想不到都給人玩弄在掌心里而已……死也不知是怎么死的。” 方氏竟不懂這話。 吳妃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她緩緩吁了口氣,此刻突然有一種真正揚眉吐氣的感覺。 心情輕快了好多,吳妃凝眸想了會兒,笑望著地上的廢妃:“你還記得當(dāng)初我離京時候,你跟我說的話嗎?” 方氏不答。 吳妃道:“畢竟這么多年了,你不記得也是有的,那會兒你握著我的手滿臉笑地對我說,雁北風(fēng)沙大,讓我保重身體,這樣以后有機會回京的時候才能再相見。” 吳妃的臉上浮現(xiàn)譏誚的笑:“那時節(jié)你有恃無恐,覺著我或許會死在雁北,那副惺惺作態(tài)的嘴臉,我想起來就作嘔,現(xiàn)在……可又怎么說?誰又能想到的光景。” 半晌,方氏終于道:“是啊,哪里會想到,……當(dāng)年我在王府里被你欺凌的時候,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你這種金枝玉葉也會向我低頭。” 吳妃微怔,眼中浮出些許慍怒:“你還有臉說,我們吳家對你們方家不薄,你們一家卻在背后捅刀子,害死了我父親跟祖父……甚至整個王府的人。如今天道循環(huán),終于輪到你們血債血償,哈哈。” 廢妃聽著王妃的笑,輕聲道:“你以為不是我們家,老王府就會安然無恙?皇上早就想處置異姓王了,偏偏老王爺還是能征善戰(zhàn)的,這樣一根戳著眼珠子的刺,皇上不拔下來扔了,還留著當(dāng)寶貝不成?老王府倒臺,是早晚的事兒。” 吳妃笑道:“是啊,所以今兒,害死我一家的罪魁禍?zhǔn)祝餐瑯釉炝藞髴?yīng)了。包括你們,一個也逃不脫,我要看著你們一個個的死!” 廢妃道:“娘娘興頭這樣高,我怎么聽說前兒王爺遇刺,傷重危殆了,娘娘為何不寸步不離地在鎮(zhèn)北王身邊守著,那可是你的唯一的靠山了呀,若有個三長兩短……你這么迫不及待的來我面前耀武揚威,可別是秋后的螞蚱,轉(zhuǎn)眼落得比我還慘的下場。” 吳妃俯視著她:“你說的對,所以我先來斬草除根,免得你們這些反骨之人又得喘息的機會。另外,你就不用擔(dān)心我了,有這機會,給自己挑個不怎么難受的死法吧。” 廢妃道:“看娘娘得意之態(tài),好像鎮(zhèn)北王即刻就能登基稱帝,封你做皇后了?想想真是叫人感嘆,當(dāng)初你還看他不上,覺著文安王才是堪值得倚靠的良配呢。” 此刻在吳妃身邊的都是她的心腹,倒也不怕廢妃這些難聽的話。 吳妃索性道:“是啊,人都有看走眼的時候,幸好上天眷顧,把個真龍賜到我身邊,不像是meimei你,花團(tuán)錦簇地做了一場太子妃的春秋大夢,現(xiàn)在突然間夢醒了,這滋味如何呀?” 這一句話像是刀子一樣尖利。廢妃嘴角牽動,咬牙切齒道:“吳貞,你好得意啊,可我奉勸你不要高興的太早,你忘了鎮(zhèn)北王身邊還有個林西閑嗎,論樣貌人品心智,論在鎮(zhèn)北王心中的重量,你覺著你能比得上她?” 吳妃臉色微變。 方氏像是捉到了她的痛腳般,繼續(xù)說道:“我是當(dāng)不了皇后沒錯,可我看你也未必就能走到那一步,還有一件兒,你好歹也嫁給鎮(zhèn)北王那么多年,除了當(dāng)初小產(chǎn)那一胎,連個動靜也沒有,到底是你不能生,還是鎮(zhèn)北王根本不喜歡你?就算給你登上鳳位,生不出皇子的皇后是什么下場,你比我清楚。哈哈,你想在我面前炫耀,的確是該趁早,若是遲了……也從云端上掉下來可怎么是好呢?” “你住嘴!”王妃色變。 兩邊嬤嬤上前,將方氏摁在地上,不許她出聲。 王妃道:“我看你的確是活夠了。不如今日就送你上路,哦……對了,我不能生,你倒是不錯,還有一個尊貴的小郡主呢,你說我該怎么處置她?你要帶她一起上路呢,還是……” 方氏變了臉色:“吳貞!她才九歲!” 王妃道:“我差點忘了,原來已經(jīng)九歲了,那陪著meimei你去似乎有些可惜……”她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放心,我會替你好生照料她,讓她吃穿不愁……” 方氏正狐疑,吳妃回頭道:“記著提醒我,廢妃還有個小郡主呢,回頭把她送到教坊里去,好生給人調(diào)/教調(diào)/教,將來伺候人的時候,才不至于笨手笨腳的被人打罵。” “你、你不能這樣做,”方氏聲嘶力竭道,“郡主是金枝玉葉,你這樣做是要遭天譴的!” 吳妃盯著她道:“你們方家在皇帝面前出賣王府的時候,想沒想過要遭天譴,我弟弟那會兒才只有四歲……如果真有天譴,能容得下你們方家一門逍遙自在位極人臣嗎?天譴……笑話。” 方氏呆呆地看著她,突然掙扎起來,她跪在地上求道:“娘娘,你要殺要剮我都認(rèn)了,只是不要為難小郡主!求你放了她!” 吳妃緩緩起身,輕描淡寫地?fù)崃死C滿了鳳凰花的寬袍大袖:“你終于記得自己該怎么做了?這個卑躬屈膝,下賤可憐的樣子,才是你本來該有的模樣呢。太子妃?呵。” 吳妃邁步往外走去,身后方氏叫道:“娘娘,娘娘……郡主娘娘,求你饒了她……” 在聽到“郡主娘娘”的時候,吳妃腳下一停,然而很快,她便一咬牙,仍是昂首出門去了。 當(dāng)監(jiān)牢的大門重在身后關(guān)上的時候,吳妃聽到方氏的詛咒聲,陰森森地傳來:“吳貞,你別高興,我的手沾著血,你的身上也不干凈……我就算死了也會睜著眼,等著看你怎么下來找我!哈哈哈……”她像是瘋了一樣,大吼大叫,但聲音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京郊,六十里鋪。 悅來客棧的二樓,文安王洗了手臉,接過尹西園遞過的帕子擦拭了,回頭看著桌上的數(shù)盤菜肴,毫無食欲。 尹西園道:“連日里王爺心事重重,是不是覺著這會兒不是上京的最好時機?” 文安王道:“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京內(nèi)的情形實在是太撲朔迷離了。” “那為何我們還要趕的這樣急?不如先回去,等消息確鑿在動身。” “遲了,人家已經(jīng)都知道了,這會兒再回去更是欲蓋彌彰,而且……”文安王長吁了聲:“不管如何,如今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時候,我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尹西園一笑,勸說道:“既然如此,王爺暫且把這些煩心事放下,用些飯菜,連日里趕路,食不知味寢不安枕的,看著王爺都瘦了。” 趙宗栩揉了揉太陽xue:“只怕頭發(fā)都花白了吧。” 尹西園笑道:“說哪里話,王爺正當(dāng)盛年,且容貌英俊也跟當(dāng)初西園初見王爺?shù)臅r候并無不同,反而更多了些穩(wěn)重儒雅之氣。” 趙宗栩笑道:“你就是會哄人,已經(jīng)近不惑之年,談不到英俊不英俊了。” 正吃了一會兒,外間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尹西園忙出門查看,不多時回來稟告道:“有事。” 在文安王審視的眼神注視下,尹西園道:“是鎮(zhèn)北王妃。” 文安王雖做足了應(yīng)對一切變故的準(zhǔn)備,但聽了這個消息,仍是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遲疑了一瞬才道:“快請。” 一襲黑色衣袍,帽子遮住了大半邊臉,鎮(zhèn)北王妃拾級而上,由尹西園引著進(jìn)了房中。 門在身后關(guān)上,王妃緩緩抬頭,風(fēng)帽拂落。 文安王道:“娘娘怎么夤夜前來,可是京中有什么大變故?” 王妃臉色肅然道:“我有幾句話,想當(dāng)面詢問王爺。請王爺如實告訴我。” 鎮(zhèn)北王妃走到桌邊,抬頭看向文安王道:“鎮(zhèn)撫司的那場行刺,跟王爺有沒有關(guān)系?” 趙宗栩震驚道:“你指的可似宗冕重傷這次?我在路上才聽說此事,所以加緊趕路,又怎么會跟我有關(guān)?” 吳妃盯著他的臉色變化:“可我是臨時要去鎮(zhèn)撫司,此事只有貼身的人知道,若不是王爺?shù)娜诵惺拢€能是誰?” 趙宗栩擰眉:“京內(nèi)的時局不穩(wěn),在這種關(guān)頭,宗冕是頂梁之柱,只有他在才能穩(wěn)住一切,我怎么會選在這個時候如此胡為?如果宗冕有個不測,皇上自然可以趁機施為,重新掌控,難道到時候皇上會饒了我?” 這的確是大道理。 趙宗栩見吳妃沉默不言,才又問道:“你既然來了,我正好一問,宗冕如何了,傷的可要緊?” “幾乎……沒命了。”吳妃眼圈發(fā)紅,眼中泛起淚光。 趙宗栩看在眼里:“此事當(dāng)真不與我相干。宗冕起事,藩王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若倒臺,大家都活不了,我怎會糊涂到那種地步,要自斷生路呢?” 吳妃深深呼吸:“這件事不跟王爺相干,那我就放心了。” 趙宗栩道:“可按理說宗冕的武功高強,又怎會傷的如此之重?” 吳妃垂淚道:“那些人不知為什么,一個個都沖著我下殺招,王爺他、他是為了護(hù)著我……” “他們?nèi)绱酸槍δ悖y道是太傅方家?” “我本來也是這樣以為,早命人細(xì)細(xì)拷問過,方家的確有幾個門客死士,事發(fā)后緝捕了兩人,卻都否認(rèn)說有此事。” 趙宗栩滿懷狐疑,既然沒有頭緒,只得暫時按捺:“宗冕既然重傷,你為什么又在此刻出城?應(yīng)當(dāng)好生照看才是。” 吳妃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她忙道:“我是來通知王爺?shù)模鯛斶@次,最好不要進(jìn)京。” 趙宗栩道:“這是為何?” 吳妃道:“我想……宗冕他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他或許已經(jīng)在懷疑王爺,王爺若是這會兒去,宗冕氣怒之際,也許會對王爺下殺手。” 第103章 0721三更 這一夜, 西閑倒是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她本來不想讓泰兒在這里混鬧, 生恐他碰著趙宗冕的傷, 誰知這孩子不玩則已,一但上了床,就再也別想把他弄下去。 眼睜睜看泰兒在趙宗冕身上爬來爬去, 樂不可支, 西閑也不便再說什么, 幸而趙宗冕也沒流露出厭煩的表情, 至多是用一種略有些奇異的眼神打量泰兒罷了。 期間奶娘送了一次吃食進(jìn)來,泰兒也乖乖吃了, 他吃飽之后, 困意涌上來,便靠在趙宗冕的身旁,蜷縮著身子乖乖地睡了。 西閑道:“我叫奶媽把他抱走吧。” 趙宗冕看看那孩子安逸的睡容:“不用麻煩了,就留他一次,下不為例。” 西閑道:“那……” “你也不許走。”趙宗冕看出她的心意,“這床又不是容不下你。” 不多會兒, 太醫(yī)又進(jìn)來送藥, 又給他診脈,看傷勢,折騰了一陣兒, 才終于安靜了。 西閑起初還留意觀察, 不知不覺中也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 竟是一覺天亮。 她突然想起如今的情形,驚得睜開雙眼,卻見泰兒仍趴在身旁睡著,趙宗冕卻不見了。 “王爺……”西閑喃喃一聲,忙翻身下地,才要往外,就聽得垂簾后是趙宗冕道:“好了,我知道,你別總皺著眉,既來之則安之嘛。” 接著是顧恒那略帶冷淡的聲音響起:“以后這些事,王爺好不好跟我交個底兒,或約略透露幾分,莫非你看著我們急得焦頭爛額,心里格外高興?” 趙宗冕笑道:“可不是怎么的,終于給你看出來了啊。” 西閑聽他兩個似在說正事,便不再聽下去,放輕了腳步回到床邊,轉(zhuǎn)頭望著熟睡的泰兒,想到這兩天的驚心動魄,此刻雖然難得的風(fēng)平浪靜,西閑的眼神卻略有些黯然。 正出神中,身后趙宗冕道:“怎么就起來了。” 西閑回過頭,見他緩步進(jìn)來,姿勢略有些僵,想必是顧及身上的傷。西閑忙下地迎著:“殿下怎么就貿(mào)然起來了,若是牽動傷處,不是好玩的。” 趙宗冕道:“太醫(yī)看過了,說我這一夜沒死,就不會有大礙了。”他低頭瞧了瞧泰兒,“這孩子真是,睡著了看著倒是乖巧。只不過以后不能讓他跟咱們一塊兒睡了,省得養(yǎng)成了這壞習(xí)慣,礙事的很。” 西閑只當(dāng)什么也沒聽出來,垂首道:“王爺,如果這里沒有別的事了,我想帶泰兒先回王府。” “不用著急,顧恒才來說王兄已經(jīng)快到京城了,我們就在這里等他回來吧。”趙宗冕笑了笑,又道:“另外還有一場好戲,翰林學(xué)士跟幾個內(nèi)閣大人都進(jìn)宮了。” 昨晚上成宗跟趙宗冕那場對峙,像是驚雷急電的交鋒。 西閑道:“皇上……皇上會怎么做?” “皇兄那么睿智,應(yīng)該清楚自己該怎么做,”趙宗冕淡淡道:“留一個活兒子,總比留一個死太子要強。” 西閑便不做聲了。趙宗冕看她一眼又道:“另外還有個好消息,那個東宮廢妃昨晚上在鎮(zhèn)撫司里自縊身亡了。” 這雖然是西閑想要的,可卻不能稱之為“好消息”。 西閑道:“她自盡了?” 趙宗冕道:“自盡也好,他殺也罷,橫豎她早該死了。就由她去吧。” 西閑想起昨天王妃出宮時候的身影,此刻后知后覺,才察出幾分殺氣凜凜。 她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趙宗冕,拿不準(zhǔn)這個人對此事到底知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