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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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西閑道:“不能諱疾忌醫。” “我知道。”趙宗冕皺皺眉,她的手在掌心里,雖然仍舊柔軟,卻冰涼。 趙宗冕小心地要抱西閑起來,陳太醫道:“王爺,這會兒最好不要動娘娘。” 他的動作一僵,喃喃無聲地罵了一句。 卻終于停手,只是自己俯身下去,小心翼翼地把西閑擁在懷中。 他身上還有血腥氣,以及一種說不出的清苦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西閑聽到趙宗冕在自己耳畔說道:“如果你有事,本王保證以后再不做這種濫好人,我會先把那兩個混賬東西捉回來千刀萬剮……” 西閑道:“王爺,別、賭狠說這些。” “本王說到做到。” 西閑看不見趙宗冕的臉,他埋首在她頸間,仿佛想用自己的方式跟她靠的緊密些。 西閑微微側臉,在趙宗冕耳畔道:“王爺可知道,那天你醉了,說起瑛姬跟那個孩子……我就知道你沒有那么狠心。你放了他們是不是?” 趙宗冕不言語。 瑛姬背叛了他,但他不是因為她跟了別的男人而怒,張斌也好,土匪也好,他最生氣的,是瑛姬居然想要他的命。 當他笑看鎮北軍將土匪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瑛姬也知道她錯的何其離譜。她仿佛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 趙宗冕冷笑道:“事實證明好人當不得,我想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卻想要本王的命。” 瑛姬看看他,又回頭看看山寨的方向,終于拔腿往那邊狂奔而去。 趙宗冕知道她無論如何是逃不了的,不緊不慢地隨著進了匪寨,卻見一地尸首,有些沒死的匪徒給官兵押著跪在地上。 瑛姬飛跑進后面一間屋子里,等趙宗冕破門而入的時候,卻見她懷中抱著一個很小的嬰兒,正在哄那孩子吃奶,竟是滿臉甜蜜滿足的笑。 瑛姬自知無法活命,只求他一件事,放過那小孩子,讓他好好地長大。 趙宗冕自然不是那種輕易心軟的人,瑛姬仿佛也知道他的脾性,不惜在他面前以死相逼。 瑛姬縱身跳崖,卻幸而給山上的松樹掛住。被救上來后,瑛姬死里逃生越加不舍,抱著孩子嚎啕大哭。 后來……趙宗冕就讓段先生帶了他們悄悄地離開,不知送往何方去了。 這不是什么值得四處夸耀的事,所以趙宗冕并沒對任何人提起,就算是西閑,也是她旁敲側擊探聽到的。 只是趙宗冕沒想到段先生給他編造了一個王府侍妾變烈女復仇的故事,……這也是意外收獲了。 但最令人扼腕的是,張斌并不知道瑛姬在那次之后,沒有再選擇墮胎,反而是把這孩子留了下來。 因為找不到瑛姬,他便離開了北研,等聽說鎮北王剿滅山寨瑛姬死了后,他知道沒這么簡單,在祁山徘徊的時候,遇到一名山寨的漏網之魚,那小嘍啰就把瑛姬如何做套,卻給鎮北王識破,逼得跳崖一事說了。張斌被人誤導,這才不顧一切地想要報復趙宗冕。 半晌,趙宗冕道:“要不怎么說……好人沒好報呢?我要是早點斬草除根,就沒有今日了。” 西閑道:“王爺若真的是連襁褓中的孩童都不放過的人,就不是大家愛戴的鎮北王了。” 趙宗冕微微抬頭。 四目相對,西閑忽道:“王爺,你跟孩子說兩句話。他、他會聽見的。” 趙宗冕瞪著西閑,他沒有辦法相信這句話,但是她用那種眼神望著自己,像是堅定不移地相信,也像是只要他說了,一切就會平安無事。 “王爺……”看出他的不愿,西閑又叫了聲,祈求似的。 陳太醫突然冒了出來:“這會兒孩子已經能聽見外頭的聲音了,且父母跟孩子之間感應最靈,王爺若是能跟他說說話應該有益……” 趙宗冕轉頭:“出去!” 陳太醫倒退兩步,卻不敢離開,仍站在門口觀望。 西閑反握住趙宗冕的手,把他的手慢慢地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趙宗冕渾身一震,本能地想抽手,卻又并沒有。 西閑道:“王爺……你試試,他原先動的厲害,現在卻安靜了好些,大概是睡著了。” 她的聲音很溫柔,趙宗冕卻突然鼻酸。 他看一眼西閑,又回頭望著腹部隆起的地方,終于,他低下頭去,側耳聽了聽。 好像真的有一種奇異的響動。 他受驚似的彈開,定了定神后,又小心靠近。 “果然是老子的種。”半天,趙宗冕突然嘆了聲。 陳太醫只好假裝沒聽見。 趙宗冕抬手在西閑的肚子上輕輕撫過,眼神漸漸認真起來,像是真的在看著那個……自己還沒有見面的骨rou。 “小子,”趙宗冕喚了聲,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表明自己的真心,但是……這會兒他忘了所有,“你給老子聽好了,你是老子的種,就不是個軟包的孬種,你得像你爹一樣,得自己撐著好好的,不能出事,別欺負你娘,別沒出息的欺負一個女人。” 西閑原本還笑微微的,聽了這兩句,眼中突然慢慢地涌出淚花。 趙宗冕的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小男孩,他被扔在偌大的皇城之中,孤零零的無依無靠,像是被放逐在大海上的孤舟。 他選了一個方向跑過去,卻因為跑的太急給絆倒在地,他跪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眼中包著淚,拼命忍著不讓落下。 “我知道你很辛苦,”趙宗冕低頭,額頭貼在西閑的腰間,他用很低的聲音說道:“但你得記著,不管多難,多少人踩你,都得重新站起來,不能死,得活著!” 心底的那個小孩子,也隨著慢慢地爬起身來,他抬手揉揉眼睛,倔強地抬頭。 就在他的正前方,湛湛藍天之下,是巍峨聳立的金鑾寶殿。 第51章 這日, 直到入夜, 西閑才從陸府回到了王府。 從初三到出正月, 這段日子西閑一直都靜養在真珠院里, 僥天之幸,那孩子的情形慢慢地也在轉好。 陳太醫一天天地看護,其驚愕自不必說,他曾經在京內太醫院當值, 是最經驗豐富的老太醫,卻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 見紅了后居然還能母子平安。 此事也飛快地在雁北城內外傳開, 得知林妃跟小世子皆都平安后, 大家紛紛說是鎮北王的王氣運氣,而在府內, 王妃等卻也贊是陳太醫的醫術高明。 但對陳太醫而言,在這種情形下轉危為安, 這已經不僅僅是什么醫術高明所能解釋的了的,至于運氣…… 回顧那天鎮北王跟西閑兩人在陸府內室的說話,陳太醫仿佛有些明白了。 陸知州府里, 陸夫人跟小姐陸爾思來探望過幾次, 西閑很感激陸爾思當日的挺身相助,打起精神同她說了許久的話。 陸家之所以如此殷勤, 其實也是陸知州心里有愧, 畢竟西閑是在陸府出的事, 幸而大事化作小事……且也幸而有陸小姐臨危不亂, 不然側妃出事,惹怒了鎮北王,就算他是堂堂地朝廷二品大員,也擔待不起。 這日陸家母女去后,小公爺關潛從外而來,正西閑困倦睡下了。 關潛見狀道:“別去驚動,我這就走了,也并沒有什么事。” 杞子偷偷地問道:“小公爺,您的傷可都好了?” 關潛笑笑:“不是什么大傷,也沒傷了筋骨,不要緊。” 正陳太醫從外面進來,聞言說道:“什么不要緊,差點都要傷著手筋,再深一寸可就成了廢人了。” 關潛道:“這也怨不得,誰叫我自己學藝不精,如果有舅舅那樣的武功,哪里還用得著這樣。” 陳太醫道:“小公爺還年輕,可別先學會了王爺那樣的威勇無前才好。” 關潛又是一笑:“我要學的可還多著呢。側妃先前還叮囑叫我好好跟著舅舅學來著。” 陳太醫進內,先悄悄地看了看西閑的情形,又出來問她一天吃多少東西,覺著如何之類,杞子跟奶娘一一回答,關潛本是要先離開,聽他問起這些來,便也站著聽了半晌。 直到他們都說完了,關潛才問道:“太醫,娘娘的情形是不是大好了?” 陳太醫道:“比先前那一場驚險已算是好的多了,只是還的仔細留神,就是苦了娘娘,這陣子哪里也去不得,未免乏悶。” 關潛笑道:“說到這個,我倒是才想起來,方才我回來的時候,正撞見陸夫人跟小姐出府,我聽夫人說,他們家把戲班子才送了過來,本是要早點送來的,只是因娘娘身子向來需要保養,所以未曾,這會兒既然已經沒什么大礙了,閑暇起來聽一聽戲,豈不是好?” 陳太醫笑著點頭:“這個法子不錯,又能消遣,又能養神。” 說到這里,里頭有宮女出來:“娘娘醒了,快進去伺候。” 關潛跟陳太醫忙站住腳,奶娘等便入內服侍,不多會兒杞子出來:“娘娘聽說小公爺來了,請您進去說話。” 陳太醫才說道:“我再去看看晚間的食譜,小公爺請。” 關潛入內,朝上拜見。 此時西閑已經換了一套衣裳,略收拾了一番,已經在軟榻上坐了,見他來了,便叫到跟前:“這兩天怎么不見小公爺?” 正月十五之后,關潛就已經從王府搬了出去到了軍營里,雖然王妃也說了仍舊留著他的住所,他什么時候回來都成。 關潛說道:“因為開了春,軍隊又要開拔去訓練,這次舅舅讓我隨軍,這兩天正在準備。今日得了點空閑,就趕緊回來看看。” 西閑道:“幾時走?” “后天就走了。” “那什么時候回來?” “得兩三個月才能回。” 西閑微微蹙眉,不禁有些擔心這少年。可是投筆從戎,保家衛國,這才是有志向的男兒該做的事,當初關潛隨著來雁北,也正是為此。 西閑便不說那些兒女情長的話,只問道:“你的傷呢,可都好了?” 關潛笑道:“都好了。” “讓我看一看。” 關潛一愣:“這個、雖然好了,只是愈合的有些不好看。還是不用看了。” 西閑的眼前又閃過那次他雙臂流血的場景,心驚rou跳,忙鎮定了片刻:“叫我看看,我好放心。” 關潛這才把袖口解開,又將袖子往上撩起,西閑定睛看去,卻見左臂上的傷還好些,只有一道長長的紅痕,右臂上的傷卻更重,傷口是給縫合起來的,扭扭曲曲,竟還未曾拆線,果然觸目驚心。 西閑抬手在眼前遮了遮,關潛忙把袖子拉下來。 雖然西閑沒說話,關潛卻猜到她心里不好過,他想了想,就笑說:“舅舅常常嫌我娘兒氣,說我整天收拾的油頭粉面,如今好了,身上多了點子傷疤,他便不至于再像先前那樣說我了。” 趙宗冕起初雖覺著關潛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嬌養紈绔少年,可這些話卻從未說過,關潛是故意想讓西閑開心罷了。 果然,西閑輕輕一笑,手在眼角掠過。 室內復又沉默了下來,關潛瞥著西閑,心中卻也有個疑問浮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