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蘇舒燕攏著她的肩膀,慢慢把調(diào)笑神情收了,正經(jīng)說道:“jiejie,我三哥是真的有心,朱雀街那件事后,一直惦記著你的好呢,總對我念著說要謝你,他在外頭走了不知多少地方,才選了這兩樣可心的東西,還擔(dān)心你不喜歡、不肯收呢?!?/br> 西閑聽她這樣溫聲說來,不知為何鼻子發(fā)酸:“多謝蘇三哥的心意,我若是不喜歡就是不識抬舉了,只是……只是太破費了,我實在不敢收的?!?/br> 何況這是私底下傳遞東西,如果是蘇舒燕給的倒是無妨,可是蘇霽卿給的,那就有些不好聽了。 “你又跟我見外,”蘇舒燕把耳珰裝回荷包,回身塞到西閑的枕頭底下,氣鼓鼓地說:“再跟我推來讓去的,就是要跟我生分起來,那以后就只好不來找你了。” 林西閑知道她的脾氣,只得笑道:“喲,這還沒嫁,就擺出娘娘的款兒來了?” 這是蘇舒燕的軟肋,聞言頓時轉(zhuǎn)怒為喜。 *** 當(dāng)夜,林御史回來,楊夫人即刻把曹家派人提親之事告訴,又問他的意思。 林御史聞聽,即刻皺緊眉頭,道:“這門親事斷斷不可。” 楊夫人見他神情鄭重,便問緣故,林御史哼道:“你們在家里,自然是不知道的,先前有人密告曹郎中有貪墨之舉,如今御史臺正著手查理此事。在這個時候他們家來提親……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猛然聽了這個緣故,楊夫人受驚不?。骸半y道說,是曹家心虛,所以想借結(jié)親之事,讓你從中放他們一馬?” “多半如此,”林御史面帶惱色:“不然我們家向來跟他們家毫無來往,無端端怎地想到跟咱們家結(jié)親?必然是做賊心虛無疑。想要借兒女姻親叫我就范,哼……他們未免把我林某人看的太不堪了,也未免把他們家看的太高了?!?/br> 楊夫人半晌不言語,聽林御史說完最后一句,才道:“今兒曹家來說親,東來跟青青都喜歡的了不得,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定要失望?!?/br> 林御史不以為然:“那又如何,曹家的人心術(shù)不正,若是允了親,非但禍害西閑,更連咱們家都要禍害了,東來耳根軟,眼界又窄,改日我定要說說他。” 楊夫人道:“那……就算不是曹家,女兒的終身也該好好尋思尋思了,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林御史鎮(zhèn)日忙于公務(wù),又怎會留心這些兒女之事,便擺擺手道:“尚無頭緒。不過就算是尋常的平頭百姓,只要身家清白,總也比曹家強上百倍?!?/br> 次日,西閑的嫂子于氏因為惦記昨日曹家提親之事,便接著請安之名前來探聽消息。 林御史因有早朝,四更天就出門了。這會兒楊夫人正兜回來補覺,里間靜悄悄的。 只有旁邊的耳房里有些許動靜。 皇城之中寸土寸金,林御史雖也大小是個五品官,住的卻也不過是兩進的舊宅,這還是租了來的,畢竟林御史原不是京城土著。 外地人在京內(nèi)為官,若想要富貴發(fā)達,一來要有些撈財?shù)呐蚤T,二來便是要身在個有油水的衙門,林御史兩樣都不沾,且也不屑如此,于是這么多年來,也始終只是個窮酸而已。 原先林東來沒娶親之前,東來跟西閑兩個都住在后罩房里,因成了親,西閑便搬出來,只跟父母住在正房的耳房里。 于青青知道西閑早起幫著伺候林御史出門,許會知道些消息,如今見楊夫人未起,她便先折了過來,搭起簾子瞧了一眼,卻見西閑正立在桌邊整理布料。于氏忙假笑道:“一大早的,何必這樣忙。” 西閑見她來了,忙請坐,又叫小丫頭倒茶。 于青青平日里只覺著小姑子多余,所以正眼也不想多瞧一下,如今有了昨兒的事,突然才像是窺破天機一樣明白過來——小姑子總要嫁人的,原先她的眼睛只往下看,篤定西閑會嫁的尋常甚至大不好,只禱念西閑將來不會帶累這家里就是了,如今有了曹家的先例,才讓她幡然醒悟,也許是林家祖宗墳頭冒青煙,西閑會高嫁呢? 何況……評心而論,西閑生得實在不錯,別看蘇舒燕從小錦衣玉食,打扮的也新鮮時興,但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素面布衣的西閑卻總能輕而易舉地吸引人的眼光。 于青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會兒西閑,卻見膚白如雪,黛眉含翠,著實是個絕好的美人坯子。于氏心中暗嘆:“偏這小賤人有當(dāng)少奶奶的福氣?!?/br> 心中雖嘀咕著,面上卻露出一臉笑,特意握住了西閑的手,低頭細看,卻見指腹不出意外地有些粗糙,這當(dāng)然是因為日夜做女紅的緣故。 于氏嘖嘖了兩聲,道:“我的好meimei,知道你自來能干,只是該歇著的時候也得歇著。趕明若是定了親事,越發(fā)該好生保養(yǎng)起來了,難道到了曹家,也要做這些活計?自然是清清閑閑地享福去,說來你這樣好的人品,合該是當(dāng)少奶奶的命,只是生在咱們這家里頭,實在是苦了你?!?/br> 西閑早知道她的為人,聽她說出這些來,只得應(yīng)付:“嫂子說哪里話,有道是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何況我也沒覺著什么苦,橫豎都習(xí)慣了?!?/br> 于青青笑道:“這習(xí)慣可不好,若是嫁了人,那也得習(xí)慣高門大戶里的規(guī)矩了,到時候可別改不過來呀?!?/br> 西閑聽她越說越混,便不去理會,只默默地低頭做針織。于青青才問道:“昨兒夫人可把曹家的事跟老爺說了?不知老爺是個什么道理?” 西閑搖頭:“我不知道?!?/br> 于青青望著她,心里不快,但今非昔比,此刻卻不敢肆意得罪,恰好聽見正房里有聲響,于氏起身道:“像是夫人醒了,我去探探。” 西閑起身相送,看于氏出門,才又回來坐下,微微蹙眉。 其實林御史回絕曹家提親之事,先前楊夫人已經(jīng)暗中告訴了西閑……此刻西閑人在屋里,卻幾乎能想象于氏得知這消息后的臉色。 果不其然,大約半刻鐘后,于青青氣憤地從正房奔出來,走過耳房的時候特意扭頭,咬牙道:“呸,真是個不上臺面的!送上門的貴婿不要,倒以為自己是什么公主皇妃嗎!” 西閑聽了這句,微微一笑。 倒是楊夫人聽見了,在屋里氣的喝罵:“你又在說什么混話!” 于氏不敢還嘴,索性賭氣去了,此后楊夫人不免來見西閑,安撫了她幾句,叫她不要往心里去。 又過數(shù)日,并無別的事,是是于青青因惦記落空,未免發(fā)作起來,明里暗里地故技重施為難西閑,幸而西閑是個明白人,能忍則忍,能避則避,楊夫人又護著女兒,于青青不敢過分而已。 只是上回蘇舒燕來說要跟王府結(jié)親一事,并無動靜。西閑每每想起來,都替蘇舒燕擔(dān)心,畢竟她一團烈火似的,那鎮(zhèn)北王卻擺明了不是個如意郎君的款兒,生恐蘇舒燕因此而受傷等等。 如今沒有消息,西閑擔(dān)憂之余,卻又略松了口氣,只是蘇舒燕也一直沒來,倒不知究竟如何。 暮春時候,因時氣不好,加上日夜趕工,西閑不免病倒了,連日臥床不起,請了大夫來吃了幾幅藥,便又惹出于青青的赤眉白眼。 這日,西閑覺著略好了些,正拿了一件活計過來,卻聽見窗外于青青笑道:“真是活現(xiàn)世,笑死個人了?!?/br> 西閑一怔,不知她又做什么妖。還以為她針對自己,便只不睬,不料于青青走了進門,道:“你先前跟那姓蘇的小蹄子好的那樣,如今她要活不出來了,你怎么不去看看?” 西閑正拈了針,聽了這句,手一顫,便扎破了指尖。她忙咬住手指吮血,又忙問:“嫂子這話從何說起,我不明白?!?/br> 于青青靠在門框上,笑的幸災(zāi)樂禍道:“原先不是有傳聞,說什么蘇家要跟鎮(zhèn)北王府結(jié)親么?我還當(dāng)鎮(zhèn)北王打仗打太久,吃素吃的不耐煩了,想換換油膩膩的口味,所以才看上了那胖丫頭呢,沒想到竟是他們家白日做夢!” 西閑站起身來,心驚rou跳:“什么話?” 于青青嘻嘻笑道:“就是這個大實話,聽說鎮(zhèn)北王當(dāng)面打臉……說看不上那丫頭,所以那丫頭如今在家里尋死覓活的呢。哈,如果是我,我也沒臉再活下去了?!?/br> 西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緊握的手有些發(fā)抖。 于青青瞥她一眼,望著她的神色,這連日來心里的悶氣才仿佛都出了,便又道:“其他的我可就就不知道了,你跟她好的跟親姊妹一樣,何不親自去瞧瞧?說來也怪,看看你們兩個,一個憑著好端端地高枝兒偏偏不去站,另一個呢,拼了命的想飛上去卻摔個半死,哈哈,真是一出好戲?!?/br> 西閑扶著桌子,咳嗽個不停。她的眼前出現(xiàn)蘇舒燕先前那樣歡天喜地的樣子,此刻也幾乎能想象她遭受打擊后的痛苦。 翌日,楊夫人命人雇了一輛馬車,陪著西閑前往蘇府。 馬車才停,門上早往內(nèi)回稟,不多時,蘇家三公子蘇霽卿便快步迎了出來,向著楊夫人行了禮,親陪著入內(nèi)。 到了二門上,自有蘇府的丫鬟扶著,西閑隨在母親身后,早著急的了不得,便故意放慢了幾步,悄悄地問蘇霽卿道:“燕meimei怎么樣了?” 蘇霽卿是個機靈人,見西閑有意落后,早也退后了幾步,此刻便回道:“已經(jīng)幾天不肯吃喝了?!?/br> 西閑的心一顫:“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霽卿滿面愁容,抬頭見楊夫人在前方,便才轉(zhuǎn)頭對西閑道:“說來話長,我也是才打聽明白,原來都是那天朱雀街的事引出來的。” 西閑正上臺階,聞言耳畔似乎響起一聲驚雷般的獅吼,不由一腳踩空,幾乎栽倒。 幸而蘇霽卿眼疾手快,從旁將她扶住。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以下同學(xué)們的大力贊助,么么噠! kikiathena扔了三個地雷~~~粽子,qn扔了1個地雷 于是~這里是喜聞樂見的三更君,明天繼續(xù)三更要不要呀(╯3╰) 第4章 蘇霽卿見西閑恍惚失神,心中憐惜之意忽起,便安撫道:“林meimei別急,你們先見了母親后,我再跟你細說?!?/br> 西閑勉強點頭,實則忐忑惶恐,只盡量淡定地隨著母親去拜見朱夫人。 朱夫人因憂心女兒,兩眼微紅,見西閑來到,仿佛見了救星,略寒暄了片刻,便忙命人領(lǐng)著她去到蘇舒燕房中,暗暗指望著西閑能夠撫慰勸解女兒回心轉(zhuǎn)意。 西閑才隨著丫鬟出了夫人上房,那邊蘇霽卿便接了人,往內(nèi)院去的路上,蘇三公子便把探聽所知的內(nèi)情盡數(shù)告訴了西閑。 原來當(dāng)日鎮(zhèn)北王趙宗冕回京,皇帝親率領(lǐng)文武百官親自出宮迎接。 后在皇家內(nèi)苑設(shè)宴接風(fēng),席間龍顏大悅,便賞賜鎮(zhèn)北王黃金珍寶,不計其數(shù)。除此之外,更還有二十名正當(dāng)妙齡的宮女。 鎮(zhèn)北王天縱英武,又風(fēng)流不羈,皇帝這樣也是知道他的性情,更是恩寵之意。 趙宗冕也并未推辭,只朝上謝恩,便笑著照單全收了。 北地的蠻子向來對中原虎視眈眈,之前屢屢犯境,弄得邊疆民不聊生,原先朝廷并未重視,以至于讓敵寇坐大,最后竟浩浩蕩蕩地開始攻城略地,中原子民死傷無數(shù)。 消息傳到京城,這才讓滿朝文武跟皇帝都震驚起來,可雖然軍情緊急,在那種情況下,主戰(zhàn)派跟主和派卻旗鼓相當(dāng),爭執(zhí)不下。 原來自太宗打天下開始,便始終不曾跟北蠻正面交鋒過,而用懷柔之策。 北蠻尚武,一個個力大無窮,生性兇戾,極為強悍。而他們所要的,無非是綾羅綢緞,美人珠寶之類,于是朝廷同蠻族首領(lǐng)簽訂合約,每年都要送近百車的布匹跟珠寶,美女等籠絡(luò)這些人。 只是近來隨著北蠻勢力擴大,原先所送之物已經(jīng)無法滿足這些人的胃口,于是竟起了興兵南下的念頭。 如今朝中有些主和的官員,生恐激怒了蠻人,場面無法收拾,所以想用息事寧人的法子,一百車滿足不了他們的話,大不了就二百車,三百車……等等,反正朝廷如今國庫充足,又不是出不起。如果用三五百車的珠寶綾羅就能讓蠻人退兵,可以免除邊關(guān)百姓的兵災(zāi)之苦,又不勞損朝廷的兵力,所謂“化干戈為玉帛”,何樂而不為? 就在兩派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時有文安王趙宗栩自荊南發(fā)來急報奏書,秘密呈送給太子趙啟,懇請?zhí)又G言朝廷同北蠻開戰(zhàn),并舉薦了一個人帶兵。 文安王信上說明,只要那人肯出戰(zhàn),那這次對北蠻,就算不能大捷,也絕對不會慘敗。而文安王舉薦的那個人,就是鎮(zhèn)北王趙宗冕。 當(dāng)時許多太子的心腹幕僚也看過此信,有許多人規(guī)勸太子不要貿(mào)然出頭,畢竟圣意難測,且雖然文安王信誓旦旦,可誰又能擔(dān)保結(jié)局如何?若是戰(zhàn)敗了,少不得還得太子擔(dān)責(zé),且惹皇上不喜。所以為今之計,只能求穩(wěn),不可急進。 但雖然有許多幕僚的進言,太子趙啟思忖再三,卻終于向皇帝上書,言明主戰(zhàn)意圖,并且保舉了鎮(zhèn)北王趙宗冕。 其實皇帝本心也是想打的,只不過兵家之事向來難以預(yù)料,誰知道一旦開打,勝負如何?若是勝了自然可名垂青史,但若是敗了……史書上記下這樣恥辱的一筆,可是哪個帝王都不愿意見到的。 可如今太子開口,事情仿佛迎刃而解。而且皇帝也是樂見太子如此血性,于是終于下定決心。 那時候,鎮(zhèn)北王趙宗冕還在青海帶軍,接了詔書之后,趙宗冕翻身上馬,振臂一呼,全場寂然。 太監(jiān)以為將聽見些類似忠君報國等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話,也忙肅然起敬地垂首聆聽。 卻見趙宗冕睥睨麾下,突然笑道:“你們這幫兔崽子有福了,京城里的娘們可比這地兒的浪多了,都給老子記住,只要打贏了,什么樣的娘們都有!” 士兵們瘋狂地轟然大笑,齊聲稱“必勝”,轟然雷動。 旁邊,傳旨太監(jiān)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怎么能夠想到……長的這樣明朗俊美,分明是個天潢貴胄,鳳子龍孫,且身著鎧甲的模樣,活脫脫是傳說中的蘭陵王架勢,一出口卻能如此驚天動地呢。 只是鎮(zhèn)北王雖然行為驚世駭俗,卻果然是個能打仗的,這一去,竟旗開得勝,直接將嗷嗷狂吠的蠻人打的哇哇大哭,并主動派人求和。 在皇帝招待過趙宗冕后,太子趙啟跟上京的文安王趙宗栩也特意設(shè)宴款待。 因為此戰(zhàn)大捷,太子自然也更得皇帝青眼,趙啟感激文安王在關(guān)鍵時候的點撥,便順便為趙宗栩“美言”了幾句,這一次趙宗栩是領(lǐng)旨進京的,先前才得了檢校太保的職位,并改了清河軍節(jié)度使。 席間,酒酣耳熱,趙啟笑敬鎮(zhèn)北王一杯,笑道:“叔王真乃本朝軍神,我已經(jīng)向父皇諫言,要封叔王為護國大將軍,以后便常住京城如何?” 趙宗冕搖頭笑道:“太子,我是奉旨來打仗的,仗打完了,人自然也該走了。再說皇上賞賜的已經(jīng)夠多了,如今還惹人眼紅呢,什么大將軍之類,很是不必?!?/br> 文安王原本聽太子說要加封,正有些擔(dān)憂,便拿眼睛望著趙宗冕。突然聽鎮(zhèn)北王如此回答,便才會心一笑,知道自己是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