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醫院沒用的……”許勛訥訥道,“這是我們家的遺傳病,大家都有差不多的時候,過段日子就能好了。” 飛廉看著這扇關上的窗子,又問:“他這樣子,怎么吃飯?還有,怎么吃藥?” “不用吃的。喝點糖鹽水就好了。”許勛連連道,“過幾天好了,他會自己爬起來吃飯的。” 飛廉道:“你們這……”這是草菅人命! 但衣影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說:“既然你說這是遺傳病,那其他人也得過?” 許勛說:“對呀,每隔幾個月都有人犯病。西屋就是給病人住的地方,現在住在里面的有三四個,下個禮拜都差不多能好的。” 衣影笑了笑,對飛廉說:“還真是一種奇怪的病。別人家的家務事,別人最清楚不過了,我們走吧,不打擾他們休息了。” 那之后,許勛帶兩人去吃飯——去許家自己開的一間小飯館。他想帶煤老板試吃一下農家樂,好好談談做生意的事情。 他們進了一個包間,衣影讓把窗簾拉上了,于是三人得以安安靜靜地吃一大桌盛宴。 老實說,飛廉覺得他們家菜做的一般,而且特別的咸,吃一頓飯要就著兩大壺的水來喝。 但衣影贊不絕口,說:“我吃過那么多家米其林,人家花了百多年改良的配方,竟然還比不上這里一頓飯,真是民間出高手啊!” 飛廉都震驚了,懷疑地又嘗了一口菜,然后才確信:衣影的演技才是真正民間出高手,登峰造極、爐火純青! 衣影一邊夸還一邊吃,完事之后剔著牙,對笑容滿面的許勛說:“不行,必須要賞。我好久沒有吃過這么好的東西了。” 正當飛廉駕輕就熟地準備掏紅包的時候,衣影忽然說:“你去廚房打賞廚師,我這邊暫時用不著你了。” 他比了個手勢,飛廉立刻心領神會,一言不發地出了門,守在門口。 這時的包廂內,只見衣影掏出手機就來了一個銀行轉賬。 片刻后,許勛瞪著自己手機上發來的入賬短信,不敢置信地問:“真……真的很好吃嗎?” 衣影說:“我這什么舌頭,你還不信我?!” 許勛連忙道:“信,當然信!” 衣影又道:“當年我在世界唯一一個六星餐廳吃飯的時候,覺得人家做的松露挺地道,就把廚師叫出來挨個打賞。好家伙,你猜出來了幾個人?” 許勛道:“幾個?” 衣影說:“負責采的,負責挑的,負責擺盤的……一溜十個人站在我面前,你數一下。” 兩秒后,許勛雙眼放空:“一、二、三……” 等飛廉再走進來的時候,許勛已經成功被催眠了。 在許勛的眼前,只見衣影身著祭祀長袍,頭戴冠冕,長發翩然如瀑,眉心有一點南明離火道印,端坐在太師椅上,神色淡然但氣質卓然——這就是許勛心目中最權威的形象了。 然而,在飛廉的眼里,衣影就是個正在瘋狂往嘴里灌水的男人。 衣影喝完一杯,直吐舌頭:“這什么破農家菜也太咸了吧!錢丟水里還能聽個響兒,真投資這農家樂那是連聲兒都沒了!” “咸你還吃。”飛廉好笑地說,“為了演戲也是拼了。”說著,他自動找來了水壺,給衣影的水杯重新倒滿。 衣影一口氣喝了兩大杯水才換過勁兒來,對許勛說:“交代一下你們的家族遺傳病。” 許勛仍自愣愣的,說:“道長,我們沒有遺傳病,許家……是被鬼魂詛咒了呀。” “噗!”衣影險些噴水,扭頭對飛廉說,“你看,這里又有一個不相信唯物主義的。” 飛廉道:“你就先聽他說完吧!” 正在催眠狀態下的許勛對飛廉毫無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道長,說起來也很奇怪,從幾年前開始,我們這里就開始陸續有人發病。這種病一開始也就是發個燒,但是到后面人就會吐血,然后起不來身子;送到醫院里去看,醫生會先說什么什么衰竭,然后在醫院里治。治個幾天吧,病沒看好,醫生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錢花掉了,人照樣會死。后來,我們就干脆不送去醫院浪費錢了。” 衣影道:“所以你們就去找‘道長’了?” “我們找了幾個老中醫,都看不出所以然來,只能用藥吊著命。可是命也吊不了幾天,家里的老人說這個是中邪了。”許勛道,“我們又先后找了兩個道長,一個和尚,經都念完了,有一個還讓我們用鹽水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但生病的人還是救不回來。而且……他們還惹怒了鬼,鬼決定要懲罰我們,讓家里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生這個病死人,而且還專挑男娃子!” 衣影和飛廉對視了一眼,感覺后半段終于說到了重點。 衣影饒有興趣地問:“這個鬼長什么樣子?你怎么知道他被惹怒了?” “我知道,一定是那個姓顧的騙子。”許勛說,“他自己病死了,還遷怒我們,詛咒我們生那種病。我看見過他!我們都看見過!剛開始有人生病的時候,家里輪流守夜,都看見過姓顧的,已經變成了個不人不鬼的怪東西,在地上爬著走。” 衣影追問道:“有沒有照片?” 許勛說:“我們不敢拍照,怕看照片的時候,被鬼抓到。” 衣影便又說:“你們生病,未必和這個姓顧的鬼有關吧,為什么這樣肯定是他在作祟?” “因為他生前就是個騙子。”許勛說,“騙我們說有一種怪病,然后就讓我們搬出祖宅——我許宅傳了這么多年,祖宗香火這么旺盛,怎么可能會有病氣過給子孫呢!我們把他趕走,他也不走,就賴在這里;幾個小輩的比較年輕,把他打了一頓……后來不知怎么的,他就病死了,把事情都怪到我們頭上來了。他變成那個怪東西以后,半夜陰氣最重的時候,就經常爬進來吸人精氣。凡是他看過的人,后來就都病了,過不了幾天,也就都死了。” 許勛的陳述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后面只是補充了一些細節。 他說完,衣影就打了個響指,讓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等他醒過來,就會忘記掉這一段記憶。 飛廉試著分析道:“看起來,似乎是那個姓顧的人和許家發生了摩擦,還動了手。之后他有可能是病死了……嗯,不對,可能是發現了某個秘密,然后自身的形態發生了改變,于是到許家來進行復仇?許陽等人的病,也許是他的秘術造成?” 衣影聽完,面無表情地鼓鼓掌。 飛廉一喜:“你也這么覺得?” “不,我是在恭喜你有了一個進步:至少這次有堅持唯物主義世界觀。”衣影道。 “……”飛廉道,“那你看出什么了?” 衣影說:“我看出這個人愚昧而且固執,落后而且自大。他說的話你要打個折扣,這樣說吧:他們家有人生病了,他們舍不得花錢給醫院,就自己找土方子治。有個姓顧的跟他們鬧過矛盾,他們蓄意把人給打了,多半打得傷勢太重人還直接死了,于是他們一直擔心姓顧的死后回來找自己復仇,就又找了一堆道士,畫了不少符。” 飛廉問:“可是,姓顧的死而復生,許家人一一患病,又要怎么解釋?” 衣影喝了口水,言簡意賅道:“多半是投毒。” 聞言,飛廉從瞪大眼睛的好奇寶寶,瞬間變臉,變成鐵面無私的冷酷保鏢:“今天不準吃晚飯!去驗血!” 衣影:“……” 第28章 面具摘下來 下午, 衣影就被飛廉五花大綁送去了醫院,驗了個血證實并沒有攝入有毒物質。 衣影道:“人家投毒明顯也沒辦法一次性大規模殺傷, 否則你看看許家這一大家子也不會再陸續生病,早就被滅門了。” 飛廉面無表情:“不行, 以后不準你在許家動一筷子!違者斬立決!” “……”衣影小聲吐槽,“為了阻止我中毒身亡,我的保鏢選擇先下手為強, 把我餓死。” 飛廉道:“別比比, 我全聽見了!后勤部準備的營養餐有什么不好的?均衡全面而且好吃, 天天送到你嘴邊——” 衣影立刻露出了一副嘲笑的面孔:“別自欺欺人了, 人類的生理構造早就決定了:好吃的東西不可能健康, 健康的東西不可能好吃!人類演化了這么多年,把最利于生存的東西進化出了最大快感,包括做|愛,午睡, 還有吃高脂高熱量的東西。虛偽的現代人卻把這兩樣當成了羞于啟齒的東西——現代人分兩種,一種是覺得垃圾食品好吃的,一種是覺得好吃但不承認的。” 啊,這個男人真是在奇特的地方有著非同尋常的才能啊……飛廉露出了絕望的眼神。 片刻后,飛廉擼起了袖子,認真而平靜地對衣影說:“看,肌rou, 都是練出來的。” 衣影:“???” “人類演化了這么多年, 應該也學會了趨利避害的本能。”飛廉說, “這幾天,你必須吃營養餐,不然我就揍你。” 衣影:“……”笑容漸漸消失。 兩人干脆在醫院外面吃了頓飯。 等回到許屯,已經接近傍晚了,許家有一群小男孩在外面玩,看見衣影的車,竟然直接沖上來圍住了車,高呼: “不發紅包就不讓下車!” “對,給紅包!不然不讓走!” 衣影日常分發了一批紅包,男孩們一人一個,興奮的跑走了。 飛廉開始覺得不爽了:“先生,他們這是威脅,很可能是大人教的。你不該繼續發紅包的,不然這些孩子會以為這樣做是對的。” “紅包是紅包,但我又沒說里面是錢。”衣影微微一笑,“紅包是拆開過的,里面裝著糖紙。你猜這些家長,會不會以為是小孩把錢拿去買了糖,還回來撒謊?” 飛廉頓時嘆為觀止,萬萬沒想到先生整起一幫小孩來也不手軟。 這真是……太棒了! 這天半夜,飛廉忽然聽見有細細索索的動靜聲,從衣影的床上傳來。 他立刻警醒,小聲道:“先生?” “噓……”衣影比他還小聲,“走,咱們夜探許宅。去看看許陽到底得了個什么病去。” 飛廉在黑暗中觀察了一陣,瞧見衣影穿戴著醫用口罩和橡膠手套,大熱天里還裹著頭巾,整個人顯得鬼鬼祟祟。 飛廉忍不住吐槽道:“先生你這個打扮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本來還能解釋是晚上出來逛逛的,你這樣弄的好像我們是來偷東西的一樣。” 衣影道:“誰說我是在躲許家人?” 飛廉:“那你……” 衣影神秘兮兮道:“我這是直接上一線戰場啊,要是碰到了那個姓顧的怪人,我這身打扮可以足以證明我根本不是許家人。那我跟他當然也不屬于對立陣營,說不定他還覺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跟我搭訕呢?” 這番話有理有據,飛廉差點就信了。 飛廉道:“其實這件事交給我就可以了,先生,你不必親自冒險。” 衣影道:“不不不,我擔心你的智商不夠,被姓顧的秀個一臉。而且這件事多有趣啊,姓顧的到底長成了什么樣的怪物,我當然要現場觀看了。” 飛廉默默擼起了袖子。 衣影立刻改口道:“其實是我一個人呆在屋子里怕黑!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寶貝兒你要保護好我啊!” 飛廉:“……” 總之,飛廉無可奈何地接過了衣影提供的第二副口罩和手套。 憑借他當年受過的訓練,飛廉算得上是飛檐走壁,還要帶著個累贅翻進西邊的屋子里。 從格局上看,這里一共有六個房間被改造過,很可能是專門用來放置病人的。最外邊有一個較大的廳堂,據許勛說他們每晚都會安排人在這里守夜,要是看到“姓顧的妖怪”,就馬上敲響正中間的銅鑼,叫醒所有人。 兩人便鬼鬼祟祟,從廳堂側邊溜過去,聽見正中間鼾聲大作,有一個成年男子在睡覺。倒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硬熬著守夜,手捧著一大壺濃茶,對著手機看電視劇。 飛廉躡手躡腳,從門柱后面繞了過去,然后招手讓衣影過來。 就在這時,只聽見小姑娘看的電視劇里,有個聲音說:“吔屎啦,梁非凡!”小姑娘笑得花枝亂顫,手機的燈光隨著搖來晃去,剛好將衣影的身影照了出來,在地上拉出老長的一段黑影。 嚇得小姑娘當場臉都綠了,下意識舉起手機要去查看時,飛廉瞬間從背后一個飛撲,將她牢牢制住,捂住了嘴。 衣影無辜地聳了聳肩膀,意思是這可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