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馮鶯見人家一小姑娘都要上陣了,自己實在不好意思再推脫了,只好把到嘴邊的話給放下了。 丁馮氏似乎是看出了她臉上的不自然,安慰道:“沒事的,這酒是我自己用黍米釀的,這一壺里面是加了枸杞和紅棗的,通絡活血,最適合女子喝了,你嘗嘗,一點也不辣。”說完端起酒盞來一口就下去大半盞。 馮鶯也跟著端起酒盞,先放到嘴邊聞了聞還真沒什么酒味,接著少少的抿了一口,味道酸酸的帶點甜味,一點也沒有白酒的辣味和酒精味兒,于是一下子喝了一大口。溫熱的酒水順著咽喉進到肚子里,只覺得胃里暖哄哄的,半點不適也沒有。 就這么一瞬間,馮鶯就喜歡上了這種酒。 只是這酒喝著順口,后勁卻足,馮鶯喝了幾盞之后覺得頭微微有點暈,就開始放慢速度。娘幾個喝著小酒說些家常,氣氛異常熱鬧融洽。 倒是丁家老宅那邊,自馮鶯走后,丁大娘等人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少不了奚落她幾句,一旁的親戚們雖然嘴上附和,心里卻是十分瞧不上。尤其幾個上了年歲又有些見識的老人見丁老太充耳不聞,對兩個兒媳婦背后說人的事絲毫不加制止,心里不由的搖頭不止:就沖這做派,這丁家長房和三房看樣子是難有大作為了,怪不得丁家老三考中秀才這么多年都難有進益呢。也不知道這老倆口怎么想的,把孝順懂事的老二一家分出去,留個jian猾的老大和酸腐的老三在身邊侍奉,過幾年怕是有她們受的! 不過馮鶯那長相儀態在這渝北城確實出眾,這些老人心里一邊吐槽一邊也不由扒拉起家里沒了媳婦的鰥夫親戚來,心里盤算著有機會再去老二媳婦那里打聽一番才好。一眾人心思各異,再加上丁家這邊備的菜色著實了了,宴席上頗有幾份冷清,很快就散了場,十幾口人遠比不上馮鶯這邊三個人熱鬧有趣。 饒是馮鶯一再節制,從丁家走的時候也有些微醺了。她不過是贊了兩句酒好,丁馮氏便自己去偏房里搬出兩壇子來非要給她帶上,還有她自己做的一些鹵味:“你剛才不是說這鳳爪好吃嗎?我們家也沒人愛吃,都給你裝上。” 馮鶯一再推脫只說家里都有,丁馮氏把臉一拉:“你家里的是你的,這是姑媽給的不許推辭,要不我可不高興了。”無奈,馮鶯只好苦笑著收下了,還有一大包丁馮氏自己烤的魚干和各色干菜。 總之馮鶯來的時候是帶著半車東西,回去的時候還是半車東西。 丁馮氏站在門口,直到馮鶯的馬車走遠了才揉揉自己的腦門:“還真是年紀大了,記得以前我自己喝上兩斤黃酒都沒事的,今天才喝了一斤就覺得有些頭暈了。” 丁芹上前攙住娘親的胳膊:“這喝了酒最怕吹風了,你在這風口里站了半天可不頭暈?還是快些進屋里躺一會就好了。” 丁馮氏笑著拎起裙子就往家里邁,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一拍腦袋:“不對,這會可沒時間休息。芹姐兒,快,去堂屋把你表姐帶來的布料點心都放到柜子里鎖起來,我去把廚房里的東西放到地窖去。你大娘她們上午沒占到便宜,說不定待會還要過來,可不能白便宜了她們。” “知道了,娘,我這就去。”聽了娘親的話,丁芹飛快的跑進屋里收拾東西去了,她對老宅那邊的幾個堂姐妹可謂是深惡痛絕,要不是她十分有應對經驗,過年那天說不定連新棉襖都穿不回來。 娘兩個腳不沾地的忙活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把東西收拾利索。米面rou蔬都放到一個隱秘的地窖里藏好,綢緞布料都鎖到柜子里,倒是留了一些點心酥糖在外頭。剛坐下喝口茶的功夫,就聽見門外響起一陣小孩子的吵鬧聲,娘倆對視一眼:來了! 果不其然,沒一會,丁大娘和丁三嬸就帶著幾個半大孩子過來了。丁馮氏掛上笑臉就迎了出去,丁大娘打頭笑呵呵的道:“這許久沒來弟妹這邊了,趁著今兒親戚們走的早,帶著孩子們來坐坐,弟妹不會嫌棄我們吧?” 丁馮氏揚眉笑道:“瞧大嫂這話,你們不嫌我這里地小屋破就不錯了,快些屋里坐。”扭頭一看自己閨女已經被一眾侄女兒給“包圍”了,立馬喊道:“芹姐兒,還不快去給你伯娘嬸子姐妹兄弟們倒茶端果子去!多大的人了,光知道憨吃憨玩。” 對于娘親的指責丁芹絲毫不往心里去,嬉笑著就從姐妹群里掙脫出來:“jiejiemeimei們快到屋里暖和,我去燒水泡茶,一會拿好吃的給你們吃。” 雖說丁家也算是殷實人家,老宅那邊到底也有百十畝地兩間鋪子,只是架不住家里人多啊。丁馮氏在妯娌中是生的最少的,丁大娘生了三男兩女,丁三嬸生了三男三女。而且丁大娘的長子已經娶妻,生了一子一女。家里這么多孩子,丁老太又一向偏心孫子,女孩子在老宅一年到頭能吃飽飯的次數五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而且,這些女孩子都是扎堆生的,年歲都相當,最大的不過十三歲,小的八九歲,正是貪吃愛玩的年紀。 因此,一聽有好吃的,幾個丫頭總算是暫時消停下來了。丁家大妞年紀最大,眼睛一轉就說:“meimei們都進去坐好,我幫芹meimei一起忙活。” 丁芹巴不得有人幫忙呢,因此爽快的應了下來,帶著大堂姐去了廚房,先生著火燒上水。又從一邊的柜子里找出一個朱漆盒子,從里面抓出一把花生酥塞給丁大妞:“大姐,這是我表姐送來的,我不給她們吃就給你吃。” 丁大妞眉開眼笑的用手捧過來裝到自己的荷包里:“芹meimei你真好。”哼,她就知道,跟過來肯定有好處。 丁芹把朱漆盒子放回去,又拿出兩個攢盒說:“大姐,你幫我看一下火,我把這些東西送到堂屋去。” 此時丁大妞恨不得她離開這里,自己好趁機再尋摸點別的吃食,因此忙不迭的點頭。 丁芹端著盒子走到堂屋門口,正好聽見丁大娘在說自己的表姐,只聽她道:“馮家侄女兒既然已經和離了,總是要再嫁的。我娘家有個堂侄,去年媳婦剛難產走了,年歲正相當。” 聽到這些丁芹只覺得肚子里窩火:這個大伯娘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她娘家都是些什么人哪也敢打自己表姐的主意! 此時的馮鶯已經回到家里,趁著酒勁略一梳洗就倒頭睡了,渾然不知外頭許多人已經盯上她這頭“肥羊”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是罵是想? 丁芹到底年紀還小,臉上立馬就帶出些不快,當即掀開簾子進到屋里把手里的盒子重重的放到炕桌上。 丁馮氏斜著臉給她使了個眼色,然后伸手掀開攢盒上的蓋子笑道:“這兩盒點心啊是我那侄女兒孝敬的,說是從京城伯府那邊得的,大家伙都來嘗嘗。” 盒子雖然不小,但是里頭的點心糖果個數有限,聞言,丁家大人孩子連忙圍上來每人拿了兩塊,一眨眼兩個盒子已經都快見底了。見狀丁馮氏也只是在心里嘆了一聲,沒有做聲。 丁三嬸下手最快,不但給自己的孩子們都搶了好幾塊點心,自己手里還拈著一塊海棠酥夸贊說:“到底是京城的點心,做的就是精致,這海棠花做的跟真的似的,我都不舍得下嘴了。”說完,又驚道:“不行,這樣好的點心我自己可不舍得吃獨食,二嫂得給我包幾塊我帶回去給咱母親嘗嘗。” 丁馮氏不疾不徐的回道:“你就只管吃吧,母親那里我年前孝敬了一整盒呢。” 一句話把丁三嬸噎的沒了下文,她心里不住嘀咕:自己可沒見這些東西,肯定是那老太婆把東西藏起來了,真是個老背晦,有好吃的只管往自己肚子里劃拉,連孩子們也不舍得分一個!還有今天那料子也不說拿出來分分,只說自己要做新衣裳穿,也不看看那滿臉褶子配不配的上那樣的好料子! 倒是丁大娘慢悠悠的吃完了一塊梅花酥,然后突然說道:“喲,二弟妹身上這坎肩是新做的吧?以前可沒見你穿過?” 丁馮氏笑道:“這也是我那侄女兒孝敬的,灰鼠皮的,我一直沒舍得穿,今兒知道她要來才特意穿上。” 丁大娘摸摸那上頭的團花贊道:“這棗紅色選的真好,你這年紀穿既喜慶又不輕佻,上面這牡丹花紋也好看,咱侄女兒可真是好眼光。” 這話丁馮氏自然是贊同萬分的:“可不是,這孩子到底是在京城長大的,自幼又長在伯府老太太身邊,眼光自是比我們強出萬倍去。就剛才嫂子那話,別怪我不搭聲,實在是我說了不算。人家雖叫我一聲姑媽,到底關系遠了去了,不比伯府的人和她親近。就是這邊的宅子也是伯府替她預備的,她的婚事上頭自有伯夫人替她打算,我算哪根子蔥?要是上趕著充大頭,還不被人給笑話死!” 一邊說一邊又支使丁芹:“不是讓你泡茶嗎?還沒好?” 丁芹忙笑道:“水還沒開呢,我再去灶上看看。”說完又一溜煙跑了。 “這丫頭真是毛躁!”丁馮氏笑罵一句,接著又拿出各色干果蜜餞招呼眾人:“來,再來嘗嘗這些,也是從京城來的,味道著實不賴呢。” 卻說待丁芹拿著東西走了后,丁大妞飛快的走過去打開櫥柜門,找出剛才的朱漆盒子,把里面的花生酥一個勁的往自己的荷包里塞,一邊塞還一邊不住的往嘴里填。一抬頭瞧見上頭的一個竹篾子里還有許多炸rou丸,頓時顧不得花生酥了,又把那個裝了許多。一邊裝一邊還在心里琢磨,自己特意選的這個荷包還是有點小了,等下回縫個再大一些的才好。 等丁芹回來的時候,丁大妞已經安安生生的在爐灶前坐好,一副專心致志的盯著爐子的樣子。要不是她嘴角殘留的殘渣和腰間鼓鼓囊囊的荷包出賣了她,丁芹還真被她給瞞過去了。 對這個大堂姐的一些小心眼丁芹是打心里瞧不上的,但是自己小時候這個jiejie沒少帶自己玩兒。當時在老宅的時候也沒少偷著給自己塞零嘴,因此丁芹心里還是很記著她的好的。而且她隱隱覺得這個大堂姐也很可憐,爺奶不喜歡孫女就罷了,就連大伯和大伯娘也不喜歡女孩子。二堂姐因為長相出眾從小還被教了一些字,只有這個大堂姐因相貌一般從小就被壓迫著干活,不但要看孩子還要洗衣做飯等等沒個清閑時候,用一句爹不疼娘不愛來概括一點也不夸張。 丁芹想到丁大妞的可憐之處,一點也沒拆穿丁大妞的心思,反而神神秘秘的從一旁的一個簸籮里拿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姐,你中午在那邊肯定沒吃飽吧?這個給你。” 丁大妞打開紙包看到里面有一大塊熟rou,不由的咽了咽口水,但還是把紙包包好:“我其實是吃飽了的,她們如今都支使我做飯,誰家廚子能被餓死?我這些天偷摸著吃了不少,肚子上都有rou了。這些rou我待會帶回去分給三妹和囡囡吃,她倆才是可憐呢,一個在家看孩子什么也撈不著一個年紀小不會搶吃的,要不是有我看著早晚都得餓死。”囡囡是丁大妞的侄女兒,今年只有兩歲,跟一眾叔伯姑媽搶吃的壓根就不可能搶到什么…… 這話說的丁芹心里一酸,她就知道這個大堂姐雖然也有些小毛病,但是心地還是好的,自己這些姐妹小時候多虧了她照應才能多吃幾口東西。 正在這個時候,只聽丁大妞驚呼道:“哎呀,水開了”說著就站起來去端那個大水壺,沸水已經把壺蓋頂開溢了一些開水出來。丁大妞一邊往套著棉套的提梁茶壺里倒開水一邊拍著自己的胸口嘟囔:“幸虧不是在家里,要是讓奶奶看見,指定又會罵我浪費柴火。” 這點丁芹是知道的,在她看來祖母也是個挺刻薄的,不管是誰燒水,只要水開的時候爐灶里還有沒燒完的柴火就會被她大罵一通什么浪費柴火之類的話。 茶壺里面已經放好了茶葉,丁大妞沖上開水之后笑著夸道:“這是什么茶?好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