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對方放大什么招,什么時候放大招,靜靜等著就行。 她接過蘋果三口兩口啃完,然后拿起桌上的紙扇:“今晚要是沒我什么事兒的話,我下去陪小jiejie們了。” 葉長謙看著余初臉上沒有擦干凈的口紅印,笑:“公子左擁右抱,艷福不淺。” 余初捏著紙扇一頭,另一頭抬了抬葉同志的下巴:“看你長在這么好的份上,爺勉強把你收了吧。” 葉長謙眨了眨眼:“這位公子,收我可需要八抬大轎,鳳冠霞帔,月老為引,天地為媒——” 余初頓了頓,揚起一個笑:“成交。” 她原本就是爬窗戶而來,又順著窗戶爬了下去。 等余初消失在院子里后,一旁把自己當背景板的譚憲走到屋子中央,抱著手臂看著桌前坐著的人,語氣略帶好奇:“你跟余初,剛剛算是誰求婚?” 葉長謙將余初剩下的半個蘋果放在嘴邊,咔擦一聲咬下:“你猜?” 譚憲第一次覺得這倆著實的般配。 腦回路都跟常人不在一條線上。 葉長謙啃完蘋果:“我們收拾收拾東西,先離開這去落腳點,余初最多半個時辰也該散了。” 總不能讓她去落腳點,連盆洗臉的熱水都沒有。 *** 三日后。 余初包著頭巾,提著一只籃子蔬菜rou,從菜市場往家走。 一邊翻看著籃子,一邊思索著嘴里念念有詞,像是這巷子里所有持家的婦人一樣,在買完菜后,盤算一遍價格有什么差錯。 她步伐緩慢,時不時撞見一個打過照面的婦人,也會揚起笑來打聲招呼,若是成年男子,則會半低著頭,先躲上幾步防止沖撞上。 一幅搬來沒多久,但是打算住天長地久的樣子。 她走到其中一間不起眼的宅門前,伸手敲了敲門,用的是最簡單的摩斯密碼。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余初看見門后之人笑著說:“午飯吃了嗎?今日的rou不錯,我回頭給你湯補補身子……” 她邊說著邊關上了門。 在身后的門被關上的一剎那,余初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她推著譚憲往門內走,一直走到堂前,看見了正在吃早飯的葉同志才停了下來。 葉長謙放下碗筷,他和譚憲在京都算熟臉,出入極其容易惹出事端,所以這幾天出門采辦,都是余初一個人出門。 順便去探探消息,為鴿者每日帶回的情報做補充。 余初這么嚴肅的神色,葉長謙只看過幾次:“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們還記得西貝貨要納為妾室的那個林姑娘嗎?” 葉長謙和譚憲對視一眼,點點頭:“傳言是個清高有骨氣的姑娘,因為一直不愿意為妾,所以就拖到了現在。” 余初嘆了口氣:“她死了。” 昨日,有人抬了聘禮到了林家,以林家年邁的父親和幼弟的前程相脅迫,迫使了林姑娘同意為妾。 但是林姑娘提出了一個要求,她說要去祭天臺前為父親祈福,盡到做女兒的最后一點孝心。 于是,今日一大早,林姑娘邊三步一叩,一直從家門口跪到了北城外的祭天臺。 引得無數人在身后跟隨,紛紛夸她孝心誠嘉,天地可表。 祭天臺是國師春祭和其他重大祈福所用,外人難以靠近,但是因為她是國師納的新人,又得過國師的點頭祈福。 所以守衛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林姑娘靠近了。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林姑娘靠近祭天臺后,一頭就撞死在了臺上。 只有林姑娘死前凄厲絕望的最后一聲哀鳴,還在圍觀的群眾耳邊久久回蕩。 第一百一十章 “如今外面對國師的輿論不用我說, 你們也能想象的到, 已經從茶余飯后的談資, 升級到民怨了。” 余初拉了把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握著水杯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緩了緩,聲音十分冷靜:“還好這里是受國師府恩惠最多的京都, 國師神格素來穩當,這一次大家雖然有怨有不解, 卻也沒有到最壞的程度。” 國師強取豪奪, 逼得孝烈之女一頭撞死在祭臺。 這樣的戲碼, 用的準確且狠毒。 一直枕戈待旦的譚憲還沒有時間考慮太多, 第一反應覺得奇怪, 他看向葉長謙:“如果僅僅是為了敗壞國師的名聲, 用林姑娘之死升級輿論戰,完全不必等‘真國師’回去, 之前幾個月, 他們有的是時間逼死一個人。” “我去給問天閣寫封信。”葉長謙神情平靜,他從位子上起身, 低頭看向余初, “譚隊,你讓余初說給你聽聽。” 余初:“……” 兩個領導都在, 為什么要輪到她說話。 葉長謙一走,屋內就剩下了單純的倆上下級。 在領導的注視下,余初表情正經了不少, 就連坐姿都端正了很多。 譚憲對余初腦子深有體會:“說吧。” 她狗腿的給領導倒了杯茶,遞到人跟前后,才開了口:“我想了一路,覺得林姑娘之死,可能只是個鋪墊。” 她想了想,從將倒蓋在桌上的茶杯翻出三個,排成一排。 “林姑娘一介女子,又潔身自好,一身骨氣。”余初拿起第一個杯子放在桌子邊緣,輕輕一放撥弄手,“哐當”一聲,杯子碎了一地。 “現在她自盡于祭天臺,孝烈可表,義節兩全。古代的女性地位不夠,一個孝烈之女固然讓人嘆息,卻還沒有到讓輿論變天的地步。” “我若是新帝,絕對不會把這當做底牌。” “但是她身后還留下一年邁的老父,一即將科考的弟弟,這個家庭選的非常好,有風骨,有家教,足夠清貧,也足夠讓人感同身受。” 她將另外兩個杯子放在桌子邊緣,手指在不遠不近的位置上輕輕的扣著,似乎隨時打算把另外兩個杯子推下地:“若是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出事的話——” 那么就要變天了。 譚憲稍稍一轉,就明白過來。 “我出去一趟,會把鷹者鴿者都調出去,你今日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許去,好好保護國師大人。”他甚至連鞋子都來不及回屋子換,踩著室內的鞋子就往外跑。 只是他的動作幅度太大,衣擺恰好掃到了桌沿上的兩個杯子,將兩個杯子帶到了地上。 余初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好一會兒才喃喃自語:“我話還沒說完呢,急什么。” 她伸出手指,在杯中蘸了茶水,在桌邊寫了兩個字。 ——葉楚。 然后翻出第四個杯子壓在了名字之上,半懸空在桌沿,看著搖搖欲墜。 她的身后,寫完信的葉長謙意倚在墻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 林姑娘頭七那日,只有街坊四鄰來燒了把黃紙。 他們親戚不多,上門祭奠的人更少,靈堂顯得格外的冷清。 時間像是能抹平所有的人和事,不少人已經不去談論那日死在祭天臺上的姑娘,也不在去談論國師這一段時間的荒唐。 他們不解過,他們懷疑過,他們甚至憤怒過,但是第二天一睜開眼,他們依舊得上工,得掙錢,得吃飯。 得活下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重復著他們幾十年都這么過來的日子。 不敢奢望有變化,也生怕有什么變化。 但是今日,整個城南都聽見了震耳欲聾擊鼓聲,拖著疲倦的身體的人紛紛停下了手中伙計,有些不可置信。 咚—— 咚—— 咚—— 登聞鼓響了。 擊鼓的是一名少年,十七八歲,身形消瘦,披麻戴孝。 他雙眸赤紅,掄圓了雙臂,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擊打著面前的鼓面。 “咚——” “林奕,京都人士,年十七,狀告當朝國師大人,巧取豪奪,逼死家姐!” “咚——” “狀告當朝國師大人,巧取豪奪,逼死家姐!” 少年嘶啞的聲音里透露著絕望,在街道上一遍又一遍的回蕩,但是街道四周卻詭異的雅雀無聲。 那聲音像是敲在了眾人的心臟之上,壓的無數圍觀者喘不過氣來。 直到登聞臺的人趕到,將人匆匆帶走,街道兩邊才慢慢又有了聲音。 其中一位離得近的年長者深深的嘆息了一聲:“敲登聞鼓,這孩子有多大的冤屈呀。” 同行的孩子仰著一張稚嫩的臉:“爹,登聞鼓是什么?” “登聞鼓是為了百姓受到冤屈時,為了能面圣陳情時才能敲的。” “既然能面圣,必定能沉冤得雪,那爹你嘆氣做什么?” “你以為面圣這么容易?敲登聞鼓后,先受三十棍殺威棒,剛剛那孩子身子薄弱,三十棍后,怕是……” 怕是能活著面圣,也只剩半條命了。 …… 林家小弟擊登聞鼓的事情,沒到中午,就傳遍了整個京都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