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駐地是內部網,通過定向的座機可以聯系外界,但是外界無法聯系到駐地。 只能發送郵件。 她講事情經過詳細的寫了一遍,在發送地址填了特殊賬戶,然后在地址末尾加上“fengsu”幾個字母。 內部網收到郵件后,會自動轉給發給封肅。 下午,余初擴大了尋找范圍,圍著火車站周遭的店鋪詢問了一圈,還花了不少存款,有償的查看了幾家小超市店外的監控錄像。 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一直到落日的余暉落滿了整個舒城,余初看著旅客如同潮水般進進出出,才精疲力盡的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她雖然在舒城長大,卻已經兩年沒有回來過了。 可能因為她“學歷高”“工作不錯”,加上她每次回來住不過三五天,帶的東西卻不少,繼母對她還算客氣。 她雖然跟他們有些格格不入,但是還算相安無事,安安靜靜吃頓年夜飯,說不上熱鬧,也不會特別鬧心。 現在已經年尾了,她想著先在余老爹這過完年,等開年后再出去租房子單住。 所以她事先將行李,都寄到了余老爹這。 到地方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余老爹成立了新家庭后,就賣掉了原來的舊街區的大宅子,換了一套學區的套三。 多層住宅,三樓。 地點戶型樓層都不錯,就是小區偏舊,安保和物業差了一點。 手機早就沒有電了。 她原本猶豫著要不要借手機打個電話,后來想著她行李寄來的時候,給余老爹打過電話,也告知過是今天的火車回來。 想來,余老爹和繼母是知道的,也有所準備。 她一個人穿過小區昏暗的路燈,爬上黑暗的樓梯,在二樓的時候,腳步聲觸動了聲控燈,照亮了整個樓道。 余初停下腳步。 不遠處,一道黑色身影坐在樓梯上,頭埋在膝蓋上,不知道是睡過去了還只是單純維持著這個姿勢。 余初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腦子里這會兒在想著什么。 她站在原地發了會呆,直到走廊的聲控燈熄滅,才回過神來,放慢了腳步,走到他的身側,半蹲了下來。 對方似有所覺,半抬起頭來,露出的通紅臉,眼神似乎都已經模糊了,卻還笑著:“你回來了。” 余初伸手覆在他的額頭—— 果然,起燒了。 她將葉長謙扶了起來,來到余老爹家門前,敲響了門,是余老爹開的門,繼母跟在后面。 他近年來發福的厲害,腆著個將軍肚,臉圓了不少,頭發也沒有了以前的密度。 一個被時光耗盡的中年男子模樣。 余老爹看清門外的情景時,臉上的笑意僵住了:“阿初,你這是——” 余初自己都覺得有些亂,不知道怎么解釋:“我朋友生病了……” 余老爹立在門前,沒有讓開,也沒有說話。 反倒是后面的中年女子往前踏了一步,擠到余老爹的面前來,咬了咬牙對余初說:“阿初,你meimei家舅舅舅媽今天來了。家里太小了,你今日一個人回來的話,還能跟meimei擠擠,你看,這多一個人,我們也沒有準備……” 余初看向繼母后面的余老爹。 余老爹剛離婚的時候,父女住在一個五十平米的偽兩居里。 余老爹健談,性格豪爽,朋友多,親戚關系也好。 過年難免有親戚朋友來串門,有路遠的,或者時間晚了,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地板上、甚至是椅子上、都能打上地鋪。 而現在,里面一百二十平米的大三居。 卻容不下一個人借住一晚了。 回憶只不過在腦子里閃過幾秒鐘,余初點點頭: “阿姨,我們出去住。” 第六十七章 余老爹似乎意識到什么, 看著余初的眼神里, 透出些慌亂來:“我明天跟敏兒舅舅說一聲, 送他們走,就去接你……” “阿初,是這樣的。”繼母手背著余初,伸手捏了捏余老爹的大腿, 尷尬的笑道:“客人多住幾天可能也說不準,我們也不好趕不是……等客人走后, 再把你們接回來。” “今天客人住下了, 也就算了。”余老爹這一次沒有妥協, 壓低了嗓門, “阿初一年難得回來一次, 你要是覺得讓不好跟你弟弟弟媳說, 那明天就讓敏兒出去住,讓阿初住進來!” “余國勝, 你別字字戳人, 阿初說要回來,我是不是早就把東西理好了?”繼母紅了眼眶, “誰知道今天敏兒她舅舅今天突然來了, 占用了客房。你自己不是還覺得,姐妹倆擠一個房間能夠增加感情么?現在, 阿初帶了朋友回來,我有什么法子……” 余老爹皺了皺眉,臉色有些掙扎:“你說就說, 哭什么?” “就許你大聲嚷嚷,我哭一哭都不行了?” …… 兩人的爭吵越來越大聲,反而把當事人晾在了一邊。 余初憑良心說。 余老爹以前對她非常好。 從她出生開始,余老爹就是十八般孝女,要什么買什么,穿最鮮艷的裙子,吃嘴甜的糖,夏天汽水不斷,冬天口袋里總給她塞一個熱氣騰騰的茶葉蛋。 相依為命的那段時間,余老爹白天上班,晚上還不忘帶余初出去玩,少年宮露天電影,有時候擠出點錢來,爺倆就坐在街頭吃烤串。 重組家庭前,余老爹也曾委婉的問過她的意見。 后來再婚,一邊是新家庭新生命新溫暖,一邊是冷清冷心三年不回的叛逆期女兒。 天平自然就有所傾斜。 至于繼母,其實也沒有什么大錯。 普通家庭婦女,文化不高,嫁給了一個離異有孩子的余老爹。 白天上班,下班后還要洗衣做飯伺候老公孩子。 沒有人會希望丈夫前妻的女兒,總是在眼前晃蕩,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自然希望丈夫的注意力只在自己孩子身上。 她辛勞工作,家庭開支卻有一部分是為了給繼女上學存的。 她傾盡全力培育孩子,無論孩子取得什么成績,在念書上,卻始終活在繼女的陰影下。 …… 誰都沒有錯。 錯就錯在,重組家庭的矛盾,在他們家庭成員的性格下,是無法調和的。 沒有可以平衡矛盾的父親,沒有大愛無私的繼母,沒有學會討好妥協的前妻女兒……只能如同今天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讓余老爹做出選擇。 她以前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已經變成了眼前這個穿著居家服吵得面紅耳赤,卻滿臉尷尬的中年男子。 可能是她自己年紀也大了,現在她想著的反而是,如果余老爹余生能夠平安喜樂。 那就這樣吧。 “我住外面就行了,來來來回回太麻煩,東西我過兩天有空再過來拿。”余初看著余老爹,“錢我打給你的,你不用攢著,該用就用,多注意身體。” 每年都是這幾句話,余初重復完也覺得沒什么補充了,她直起腰將國師大人扶好:“那就先這樣吧。” 余老爹轉身想回去換衣服:“阿初,我給你搭把手,找到住的地方再回來。” 這一次繼母沒有出聲,而是轉身幫忙拿鞋。 余初側過頭看著國師大人,意外的對上他眼神清明:“能自己走一點嗎?” 葉長謙點點頭。 “爸,阿姨——” 余初出聲阻止了屋內的兩人,像是一個只是路過的客人一樣:“不用麻煩了,我們先走了。” 余老爹看著她,張了張嘴:“阿初……” 她轉過身,不再去看余老爹,扶著高燒病人踉踉蹌蹌下了樓梯。 到了平路就好走了許多,只負責借個肩膀給個支撐點,國師大人自己使了大半的力。 兩人走出余老爹家所在的樓很長一段距離后,葉長謙回過頭看了一眼:“你爹,還在樓上看著。” 余初“嗯”了一聲,卻始終沒有回頭。 余初作為人形拐杖,撐著楚小哥在街頭等出租車。 她花了十分鐘,才把自己從一團糟的家庭情緒中抽了出來,隨著情緒的愈發冷靜,思維也愈發清晰。 她想起了一件事來:“你是怎么找到我爹這的?” 葉長謙緩緩睜開眼睛,想了想:“手冷,不想說。” 余初把國師大人的手拉過來,揣兜里:“不冷了,說吧。” “我在駐地就記了你的地址。”葉長謙對余初的敷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緩緩開口解釋,“出了火車站,我就雇了輛出租車,報了地址,讓車夫把我送到這里。” 余初有些好奇:“誰教你打車的?” 葉長謙微微斂眸:“我來之前做過功課。” 這個十分現代的回答,讓余初笑了起來,她半抬著頭看著無星無月的夜空,眼底翻騰的情緒,慢慢的歸于沉寂。 *** 大晚上,除了住酒店,余初也沒什么其他選項。 她找了個全國連鎖的平價酒店停下,把國師大人從出租車上扶到了前臺。 前臺小姑娘看了一眼兩人,看著男人站都站不住了,身上卻沒有酒氣,職業敏感多問了一句:“這位先生,是不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