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皇帝面容緊繃,默然無語,可心里卻不由把午間與沈采采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別怕,無論發生什么,我都陪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真的炒雞愛你們噠。么么噠~ 第84章 記憶碎片 事實上, 沈采采確實沒有完全昏過去。 她甚至能夠感覺到皇帝握著她的手掌, 感覺到對方寬大掌心里那灼人的溫度。事實上, 她也很想要用力的回握住皇帝寬大的手掌,想要順勢安慰對方幾句,但她此時卻是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只剩下腦中尚有一分清明,思緒紛亂。 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回憶起過去的那些事——許許多多碎片似的過往記憶如同潮水, 不知不覺間以無法抗拒的朝她涌了上來, 將她那微弱的意識徹底淹沒, 以至于她差點都有些分不清楚過去和現在了,只沉浸在那一段段深刻或尋常的回憶里。 她想起了沈鈞。 那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父親,將她視若寶珠, 珍之重之。雖說時人講究抱孫不抱子,但沈鈞卻從來不以為然,他總愛把女兒抱在懷里,讓女兒騎在肩上,騎在馬上,甚至在沈采采還小的時候自己做馬陪她玩騎馬游戲。 他常與沈采采說:“我這一生能遇見你母親,能有你, 已是萬幸。” 是啊,他是戰場上無人可敵的大將軍,手下不知有多少人命,不知有多少人咒他斷子絕孫。所以, 當他把嬌嫩嫩的小女兒抱在懷里時便覺得好似抱住了一切的一切,萬分慶幸。 然而,就算如此,他持.槍上陣,冒死去刺殺頡利可汗的時候,依舊是不曾有片刻的猶豫。 因為,他不僅僅是沈采采的父親,也是那片土地上所有人的英雄;他愛女兒,也愛腳下的那片土地。 ....... 她想起了元貞皇后。 那是世界上最美最溫柔的女人,她性子嫻靜,是真心喜歡女孩兒,喜歡沈采采。她總愛將沈采采抱在懷里,拿著小梳子給她梳發,給她做各式各樣漂亮的衣裙,將她打扮成小仙女兒。她還手把手的教沈采采寫字,一句一句的把“關關雉鳩,在河之洲”念給沈采采聽。 沈采采生來失母,可是元貞皇后卻待她如親女,竭盡全力的將慈母一般無私的愛給予她。 元貞皇后那樣的女子,生得仙姿佚貌,性情溫柔和善,有相愛至深的夫君和聰慧能干的長子,原該是人間富貴花,一生平樂,了無憂愁。然而,胡人北上,北地重起兵戈,齊太.祖為了她的安危送她入京養胎。在上京,末帝看上了她的美貌,將有孕在身她強搶入宮。待得她終于等到夫君起兵迎回妻兒時,本以為苦盡甘來,可天下人皆以她為紅顏禍水,世人都議論她的貞潔。 那時候,她已憂郁成疾,纏綿病榻,時候無多。 在最后的時刻,她已病得形銷骨立卻也依舊不改溫柔慈愛,只一心放不下自己的幾個孩子。 還記得,她躺在病榻上,握著沈采采的手,依依叮嚀道:“你與大郎青梅竹馬,自小便要好。如今成了夫妻,更要相依相靠,莫辜負這般良緣......至于二郎,只盼他的親事也能如你們一般的平順......” 她去后,齊太.祖力排眾議,以“元貞”為愛妻的謚號——元,始也;貞,誠也。 ........ 更多的卻是有關于皇帝的記憶。 她想起來那個總是與她在一起的大哥哥,他也曾手把手的教她寫字,握著她的手,認認真真的在宣紙上寫下三個字:蕭昭華。 他說:“這是我的名字,你可不能忘記了。” 他還說:“‘抱昭華兮寶璋,欲炫鬻兮莫取’,昭華是美玉的意思,你知道了嗎?” 沈采采懵懵懂懂的點著頭,又跟著他念了一遍:“抱昭華兮寶璋,欲炫鬻兮莫取.......”她笑著仰起頭,看著他,奶聲奶氣的應道,“嗯,都記住了,蕭哥哥。” 那時候,她才剛學認字,除去自己的名字外,記得最清楚的便是蕭昭華這三個字。 因為那是她家蕭哥哥的名字。 ....... 她想起來自己小時候調皮玩鬧,總愛抱貓逗狗,才剛學會走路便愛到處跑,時不時的便要摔一跤。 只大她幾歲的蕭昭華那會兒已懂事得很,便搬了凳子,耐心的守在一邊,一面看書一面看著她,生怕她真出了意外。 等到她一頭栽倒坑里,含著一泡眼淚,第一反應便是叫“蕭哥哥”,張開手臂要他抱自己起來。 于是,他便像個小大人似的把沈采采抱起來,輕手輕腳的拂去她頭上的粉塵,用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珠和泥灰,輕聲細語的哄著她道:“不哭,等等我們去吃糖好不好?” 她卻是嬌氣得很,明明不是很疼卻是越哄越愛眼淚,最后“哇”的一聲,摟著他的脖頸哭了出來,一面哭一面將眼淚全都擦到了對方的身上。 ........ 她想起來,自己小時候也怕高得很,每回秋千蕩得太高便要腿軟,最后還是得蕭昭華抱著下來,結果,后來再蕩秋千,蕭昭華便要故意把秋千推得高高的,然后擺著架子要她求抱抱,最后才故作不愿的來抱人。 她想起來,沈鈞過世后的那一段時日里,她那樣害怕、那樣無助,是蕭昭華陪著她度過了那一段艱難的時日。他們兩人同起同臥,同飲同食,形影不離,約定了要一輩子都在一起。 她想起來,蕭昭華隨父上戰場的那些日子,她吃不下飯、看不下書,連筆也提不起來,整日里的擔心,生怕他和沈鈞一般再也不回來了。后來,他終于回來了,連甲衣都沒來得及換下便牽著馬,趕來見她。那時候,他牽著馬站在廊下朝她微笑,英姿筆挺,如松如玉,令人心向往之。 那是她的春閨夢里人。 ........ 原來,他們有那么多的過去,那么多的珍貴回憶。 沈采采沉浸在那一段段的過去里,仿佛重又把自己的過去經歷了一遍,原本還算清醒的意識漸漸的又沉了下去,那些繁雜的記憶將她整個兒淹沒....... ******** 等沈采采恢復意識,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很顯然,現下已經是深夜,內殿一片漆黑,床帳低垂,只有床帳外點了一盞燈,燈光螢螢。 周側一片寧靜,靜的甚至都能聽到綿長的呼吸聲。 大約是才醒的緣故,沈采采的腦子還有些迷糊,下意識的想要動一動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腳,結果右手卻好似被人抓緊了,一時抽不回來。不過,也正是因為她這一點微弱的動作,便把那個抓著她的手、靠坐在榻邊的人給驚醒過來了。 “......采采,你醒了?”皇帝大概也是才從淺眠中驚醒過來,聲音有些含糊。但他卻還是在第一時間握緊了沈采采的手掌,然后抬起眼定定的看著榻上的人,緊接著關切問道,“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沈采采眨了下有些干澀的眼睛,紛亂的思緒也漸漸理順了,她終于想起自己徹底昏過去前的一切。所以,她還是慢慢的應聲說道:“嗯,現在感覺好多了。” 皇帝聽到她的話,略松了一口氣,本還想要說些什么可又意識到現下一片漆黑的場景實在不適合說話,這便揚聲叫了人進來點燈。 殿外本就有宮人守著,聽到皇帝的話后,不一時便有穿著翠色裙衫的年輕宮人提燈入內,輕手輕腳的將殿內的燈火點亮。 很快,漆黑寂靜的殿內已燈光通明,猶如白日。 皇帝這才借著明光細細的看了看沈采采略有些蒼白憔悴的面容。他心疼的很,這便道:“你這一昏,差不多也有一日一夜,雖也叫人灌了些粥米,可到底不抵事......要不然,我先叫人給你弄點熱粥熱水,先溫一溫脾胃?” 沈采采也覺得自己渾身無力,饑渴交加,聽到皇帝這話便點了點頭。然而,眼見著皇帝站起身似要出去,她又連忙伸手拉住了皇帝的袖子:“這點小事,你吩咐下面的人就好了,做什么還要自己跑來跑去的?” 眼下燈火通明,皇帝能看出沈采采臉上的蒼白和憔悴,沈采采自然也能看出皇帝眉目間的疲倦和還未打理的青色胡茬——自己昏迷了一日一夜,皇帝想必也是跟著煎熬了一日一夜。 沈采采已是想起了許多的舊事——此時此刻,她心里好似溫著一壺酒,那酒水已埋了許多年,忽而開封,就連酒香都叫人心醉,生出許多的情意來.......所以,她眼下實在是有些心疼皇帝,甚至不愿與他分開,只想與他多說幾句話。 皇帝聽她這關切的話自也是妥帖的,不覺一笑,隨即才輕聲與她解釋道:“我不出去,就是想著你才醒來,先去盞熱茶給你潤一潤喉。” 沈采采也反應過來了,羞赧慢半拍的從心底起來,雪玉似的頰邊跟著一熱,抓著人家袖角的手指也不覺松了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天啊地啊,我終于有名字了。 作者:這還是我翻大綱找回來的名字呢~ 大家晚安,接下來的雙更雖然會趕在十二點前,但是估計還是會有點晚,早睡的姑娘可以明天早起再看~么么噠 第85章 相擁而眠 皇帝果是起身給沈采采到了一盞熱茶來。 沈采采扶著皇帝的手從榻上坐了起來, 有因著沒有力氣抬不起手, 只得先著皇帝的手略喝了幾口的熱茶。 熱水下腹, 干澀的喉嚨好了許多,整個人仿佛都舒服了許多,但是胃里那如火焰一般燒灼的饑餓感也隨之涌了上來。 沈采采嘟了嘟嘴, 抬眼去看皇帝,懶懶道:“不喝了——喝太多的話,等會兒怕是吃不了粥了。” 皇帝的目光在她那因為沾著茶水而越發嫣紅嬌嫩的雙唇上一掠而過, 眸光微微暗了暗, 但聲音還是極鎮定的:“嗯, 你才醒你過來,確實是不好一口氣喝太多水。”說著,便把手上的茶盞擱到了身側的木案上。 好在, 雖是半夜,但帝后開口吩咐了下面,廚房那頭很快便來了人,提著食盒,將熱粥和小菜送了上來。 皇帝親自將那碗白米粥從宮人手里接了過來,一手托著碗,一手拿著湯匙, 仔仔細細的給沈采采喂了一勺子的粥米,輕聲細語的寬慰她道:“賀從行已與我說過了,這回雖是驚險的一些,但是你能醒來便已算是過了最難的關卡, 接下來想必也會平順許多......” 沈采采心里知道:皇帝這話想必是真假摻半,說來哄她的。 不過,沈采采這種時候倒是樂得裝個傻白甜,于是便順著皇帝的話音接著問道:“那,下一次用藥是什么時候?” 皇帝頓了一下,握著湯匙的手指繃得有點緊,但他的聲音還是沉靜且有力,令人無端的便生出信服之心:“解毒藥劑的劑量問題,賀從行還要與人再仔細斟酌一下,至少還需要兩三天的時間.....所以,接下來幾天你倒是能略養一養身體。” 不過,這種時候,沈采采也并不想多說什么只朝皇帝笑了笑,然后低頭咬住那遞到嘴邊的湯匙,將湯匙里的粥米一氣兒的喝進了肚里,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似的。雖然這粥有些燙,差點燙到舌頭,但沈采采還是吃的十分香甜并且急切。 畢竟,人餓的時候,便是什么都不加的白粥嘗著都是甘甜的。 廚房因為知道是皇后要用的,倒很是用心,還特意備了幾樣清爽開胃的小菜,其中一樣醋腌黃瓜看上去還是青翠翠的,看著都顯鮮嫩。可沈采采現下餓的厲害,也顧不上吃小菜,只一勁兒的讓皇帝給她喂粥,一口氣下來便喝了大半碗的粥。 待得肚里大約有五六分的飽了,沈采采這才不火急火燎的讓皇帝給自己喂粥,方才饒有興致的讓皇帝給自己夾了一筷子的醬黑菜。 這醬黑菜聽著好似黑乎乎的,但看上去倒還略帶了幾分黑黃色。這是原是廚房的人用香瓜腌出來的,原本,香瓜香甜多汁,腌制好后不軟不爛,咬一口清香脆嫩,頗是可口。 沈采采就著白粥吃了一筷子的醬黑菜,倒是覺得原本有些發苦的舌頭也嘗著了味道。 就這樣,皇帝頗是周道的給她喂了一大碗的粥,這便道:“也不能一口氣吃許多,這便差不多了.......” 沈采采估摸著自己也吃了個七成飽,悄悄的在被子底下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道:“嗯,讓人把飯菜都端下去吧。” 皇帝微微頷首,這便喚了人進來,把這剩下的殘羹杯盞都給端了下去。 沈采采吃飽喝足,倒是又生出幾分困倦了,忍不住抬起手掩在唇邊打了個哈欠,她眼角余光瞥見皇帝眼底略有些黛青色,不免關切的問了一句道,“你是不是也好久沒休息了?” 皇帝正抬手替她捏被角,正想著要不要讓沈采采再睡一會兒,聞言倒是頓了一下,到底還是說了實話:“你還昏著,我哪里好睡得著......”至多就是想先前那樣,抓著沈采采的手,靠著床邊略閉一閉眼睛,養個神罷了。 “你傻吧?”沈采采簡直是又氣又心疼,雙頰微鼓,哼哼著道:“靠床邊等和躺床上等,有什么不一樣的?” 皇帝的神色倒是十分沉靜,淡淡道:“你還昏著,我又哪里好高枕安眠?” 沈采采:“......”媽的,你這種性格,我死了之后娶個鄭婉兮自我折磨還真有可能....... 沈采采想到這里,心里復雜得不得了,最后還是往里挪了挪,道:“那你上來吧——我都醒了,現在可以睡了吧?” 皇帝猶豫了一下。 沈采采便氣鼓鼓的瞪他:“你還不睡,是準備熬夜熬死自己啊?” 皇帝看著她這悍妻模樣,倒是有些忍俊不禁,只得認真的應了一句:“我還未洗漱.......” “我又不嫌你。”沈采采當機立斷的打斷了他的話,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快上床!” 有那么一刻,沈采采都覺得自己成了傳說中逼良為娼的女流氓了,而皇帝仿佛忽然間成了那個被人威逼、猶猶豫豫的良家婦男了。 果然,聽到沈采采這話,皇帝方才略點了點頭,似是十分勉強的應了下來。 他先起身熄了殿中那幾盞剛點亮的燈,接著徑自脫去外衣和靴子,這才窸窸窣窣的上了床。